第九章風(fēng)投

    接著蘇油將底下那條直角邊每個寸標(biāo)記點和直角三角形的另一四十五度角連接了起來。和斜邊一起得到九條分隔斜線。

    找來一把沒有標(biāo)示刻度的新尺，蘇油準(zhǔn)備比照作圖得到的點，在尺上標(biāo)示出各寸所在的精確位置。

    一位老工匠，估計是工頭，連忙說道“小郎，這個我來吧?！?/br>
    蘇油微微一笑“那有勞老丈了?！?/br>
    老工匠手藝精熟，很快，蘇油得到了一把標(biāo)示到精準(zhǔn)寸的尺子。

    蘇油用這把尺子沿著直角邊往上移，當(dāng)尺度移到圖上側(cè)邊和最外斜邊距離剛好為一寸的時候，十一條斜線正好將尺上這一寸等分成十分。

    拉好橫線，圖上便得到了一個精確的十分。

    工匠們對蘇油的本事開始起敬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尤其是工頭，連呼“妙哉！妙哉！”

    說完他便來接手，在尺子上用尖細的工具標(biāo)出每分的刻度，然后繼續(xù)模仿蘇油上移尺子，皺眉道“小先生，沒法繼續(xù)做啊，一厘再分十份，理論上可行，但是針痕緊挨著針痕，無法標(biāo)示啊?！?/br>
    蘇油又抽出一張圖紙，照樣畫出一張圖，不過這次的直角邊長只取了九寸。

    工頭指著新的直角三角形“那這一個刻度，就是十分之九寸，小相公是要想得到十分之九分？”

    蘇油笑道“正是，之后以九對十，可將厘數(shù)展示到這九分刻度之上。”

    老工匠只覺得頭皮發(fā)炸“這……這是何等巧思？如何做得到？”

    蘇油先將九分的尺度得出來，對匠人們拱手道“小子只會理論，動起手來一塌糊涂，還得勞動老丈?！?/br>
    老工匠當(dāng)仁不讓“必須的，這等粗活怎么敢勞動小先生，老頭來！”

    蘇油笑道“那就麻煩老丈了?！?/br>
    接下來事情就好做多了，蘇油畫出了一個游標(biāo)卡尺的圖紙，將要點跟老工匠講清楚，很快一把精美的青岡木古怪尺子便出現(xiàn)在蘇油的手上。

    蘇油看著光可鑒人的卡尺也是服氣非常“老丈技藝之精，可算是登峰造極了。”

    老工匠連連擺手“我家三代雕工，細木活那是家傳的手藝，到老頭我這輩兒總算是能成大工了，所以才替東家管著這書坊雕版這一塊。”

    “饒是如此，可也不敢夸口毫厘不差，當(dāng)不得小先生謬贊。現(xiàn)在這個只能是臨時拼湊的模型，改天我給小先生做一個經(jīng)用的?！?/br>
    蘇油笑瞇瞇地道“當(dāng)?shù)玫漠?dāng)?shù)玫模@純手工和工科作業(yè)，本來就是兩回事兒。”

    說完對匠人們介紹道“大家看，中間這把，是主尺，下邊可以滑動的這把，是副尺，副尺上的刻度可以在主尺上游走，上面的標(biāo)示，我稱為游標(biāo)?！?/br>
    “游標(biāo)前頭是兩個卡子，用來量出物體的寬度，因此這把尺子，我將它叫做游標(biāo)卡尺?！?/br>
    老頭連連點頭“這名字妥帖非常?！?/br>
    蘇油取過一個木塊，說道“這卡尺的關(guān)竅，就是副尺走到主尺盡頭時，兩尺的起始刻度歸一，同時卡子兩個卡鉗內(nèi)面貼到嚴(yán)絲合縫?！?/br>
    說完又看著尺子搖頭“老丈的手藝，真是精妙。”

    老頭心頭如貓抓一般“小先生快別夸了，再夸我這老臉沒地方放去，不如趕緊給我們展示一把，如何測量到厘這一級。”

    蘇油將木塊一卡，說道“大家看，主副尺刻度的，我稱為零點，以副尺零點所示的主尺位置，可知木塊寬度是一寸五分有多?！?/br>
    工匠們都點頭，這個簡單。

    蘇油說道“那具體多多少呢？我們來看副尺，大家看副尺兩端，與主尺刻度對應(yīng)的位置，是不是在逐漸向一個點趨近？越趨近那個點，主副尺上的刻度，越有重合的趨勢？”

    一個匠人眼尖“是的是的，副尺之上第六個刻度，與主尺上一個刻度幾近重合。”

    蘇油笑道“這位大叔說得對，這個刻度所示，便是厘數(shù)，這塊木頭的寬度，便是一寸五分六厘！”

    轟——工坊里頓時人聲涌動，這是所有人第一次見識到能夠精準(zhǔn)到厘級的尺子！

    眾人歡呼聲里，老匠人確是滿臉疑惑“小先生，這是什么道理？”

    蘇油說道“這個涉及到算術(shù)，我把這個問題叫做追差。大家算術(shù)加減都會吧？”

    眾人都點頭如搗蒜，這個都會。

    蘇油說道“都會就好辦了，來我們看圖?！?/br>
    之后蘇油便開始講解游標(biāo)卡尺的原理，一番解釋下來，蘇油總結(jié)道“看，我們假設(shè)卡尺現(xiàn)在所卡寬度是一寸三分九厘，一點一點計算過來，在副尺上第九個點的位置，它與主尺的這個刻度間的距離差正好為零，差被追上了。”

    “利用這個特性，我們便可以將厘這個單位放大到副尺的刻度之上，得到精確的厘數(shù)?！?/br>
    一群工匠不由佩服得五體投地，能把東西做出來是一回事兒，能把道理講透，那是另一回事兒。

    這說明小先生可不是瞎蒙的，道理一聽大家都明白，可要靠自己憑空想象，那絕對是打破腦袋也不可能得到這么精巧的解決辦法。

    等等，小先生好像才五歲？那自己這一大把年紀(jì)，豈不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工頭對蘇油作了個深揖道“有了這把尺子，我眉山書坊，呵呵呵，打今天起，可要力壓杭州建陽一頭了，先生當(dāng)受老頭一拜。”

    蘇油趕緊搖手道“不敢不敢，您是長者，可萬萬行不得?！?/br>
    兩人正在客套間，就聽身后一聲輕咳，一轉(zhuǎn)頭，正是程文應(yīng)來了。

    程文應(yīng)見到蘇油和八娘混在一群工匠里邊，先是微微一皺眉，不過沒說什么，只對老工頭說道“老于，在內(nèi)院便聽得工坊這邊喧嘩，規(guī)矩不要了？”

    老工頭趕緊拱手“恭賀東家，大喜啊，小先生發(fā)明了一件了不得的物事！”

    程文應(yīng)問道“是何等物事，讓你們?nèi)绱梭@訝？”

    老工頭將尺子交給程文應(yīng)“東家你看，這是可以測量到厘級的神尺！”

    程文應(yīng)大驚失色“如何可能？”

    等到老工頭將尺子展示了一遍后，程文應(yīng)也覺得這尺子的設(shè)計原理簡單之極，可偏偏這心思靈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由得對蘇油上下打量。

    蘇油對程文應(yīng)拱手道“姻伯，其實這尺子還大有改進之處……”

    程文應(yīng)一把拉住蘇油的手腕，一手抓著游標(biāo)卡尺“賢侄同我進內(nèi)院細談?！?/br>
    連八娘都不顧了，八娘抿嘴一笑，乖乖地從后邊跟了上來。

    進入內(nèi)院，蘇油對程文應(yīng)說道“姻伯，這卡尺……”

    程文應(yīng)嘆氣道“賢侄啊，我朝首重進士高等，其次制策。至于其余諸雜科，對別人是晉身之階，可對你……賢侄天縱聰明，當(dāng)以詩書為重，萬不可以明算為進身之道，這是自誤啊。”

    蘇油對程文應(yīng)的印象越來越好，起身施禮道“小侄理會得，這些就是尋常瞎想的雜學(xué)，不當(dāng)事體的，等到開蒙，會以經(jīng)學(xué)為業(yè)?！?/br>
    程文應(yīng)這才松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剛剛聽你說，此物還有大用？”

    蘇油將八娘所想之事同程文應(yīng)說了一番，程文應(yīng)嘆息道“八娘，一家人，本不該如此隔閡，有事情還是該告知翁婿的，或者告訴我也行嘛?！?/br>
    八娘聽后禁不住眼睛一紅，連忙低頭賠禮。

    蘇油趕緊陪笑道“姻伯休怪八娘，程家高門大戶，八娘也是怕人說她輕薄胡行，想要事功完成之后再告知你們，現(xiàn)在說開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