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jié)
那些禮物送到溫家,都能看得出心意。 女兒家出嫁,遇到個婆婆如親娘。 溫家人又心酸,又欣慰。 這些都是日常的瑣碎小事,但如果……遇到的是生死事呢? 這個婆婆會怎么做? 溫松被自己的推測驚呆了。 不可能吧。 不可能的。 可是…… 娘也是為了保護媳婦們力戰(zhàn)而死的。 這世上有些女子,是與別的女子不同的。 如果弄錯了,大不了給陸家磕頭賠罪。 總之,不能這么干躺著,任心底的猜疑折磨人。 第二日,他便對陸正提出來要拜見陸夫人。 陸正嘆氣:“若旁的時候,昨日便該帶你去見她。只從媳婦去了之后,她憂傷過度,身體就垮了。不僅如此,脾氣還日益古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堂堂一個大男人,在她面前動輒得咎,灰頭土臉。我不過想納個妾松快一下,她竟然就想不開了。昨日雖救下來,但她如今說不了話,也只能臥床,實不便相見。望賢侄體諒。唉,說出去都是家丑,伯父的臉已經(jīng)沒了……” 他一副自爆家丑的模樣。 聽起來,似乎還都能說得通。 但溫松已經(jīng)起了疑心。正所謂疑心生暗鬼。疑心這種東西,只要萌芽了,就很難消除。 陸正道:“賢侄,昨日沒顧上,今日里,把媳婦的嫁妝整理一下吧?!?/br> 陸延便奉上嫁妝單子,一共兩份。一份是最初的嫁妝,一份是后補的嫁妝,都列得明明白白。 “待會讓他陪你去清點?!标懻溃斑@些都留給璠璠,將來,我再給璠璠準備千畝良田,桑園、茶園,二十間鋪面。其他的,到時候再想,總之咱們家決不會虧待璠璠的,我家的獨苗苗啊。” 溫松其實不是很在乎嫁妝的事。因陸家豪富,溫蕙哪怕是補過一次嫁妝,也入不了陸家的眼。陸家在銀錢事上實在大方,不必疑慮。 昨日見過璠璠,教養(yǎng)mama利落得體,衣食住行所見皆是精品,小小孩子連鞋子都是緙絲鞋面,可見養(yǎng)得有多金貴。 原想說“不必”,銀錢上信得過陸家,卻忽然心中一動,改口道:“好。” 便和陸延一起又去了溫蕙的院子。 就那么點東西還要親自去清點。 陸正嘴角扯扯,撣了撣袖子。 溫松昨日里先見陸正再見璠璠,又有紅綢和陸夫人的事,情緒波動,思慮不周。也是當時并未起什么疑心,是以見了璠璠便放下許多心。 今日里他再來到院落了,便道:“我妹子身邊的人呢?” 院子里看起來冷冷清清。 陸延道:“這些蠢丫頭照顧不好少夫人,夫人又因此病倒,還性情大變,老爺因此惱怒,將她們統(tǒng)統(tǒng)都發(fā)賣了。” 溫松沉默了一下,道:“有個叫銀線的,還在嗎?她已經(jīng)成親了,說是嫁給了管家的兒子?!?/br> 陸延道:“舅爺不知,銀線便是我三弟妹?!?/br> 溫松道:“哦,原來就是你家?!?/br> 陸延道:“三弟妹有了身子,就沒讓她跟到開封來,與我爹娘三弟一起留在余杭了?!?/br> 溫松待要問劉富一家,已經(jīng)聽到了劉富家的喊他:“二爺!” 一轉(zhuǎn)頭,劉富家的正穿過回廊的月洞門,從后面院子過來了。 她腳步匆匆走到溫松面前,行個禮,眼圈便紅了:“二爺,怎才來?” 這個問題,陸正陸延給的解釋是先前派去了一撥人,不知道為什么那撥人沒能到溫家堡。 出行在外,發(fā)生意外很常見。當年陸正便是赴任路上差點死于劫匪之手,溫蕙是從從長沙府回青州路上差點病死。 出遠門,從來都是一件讓人擔心的事。 看見舊人,溫松想起妹子,眼圈也紅了。 “昨日怎沒見到你?”他問。 劉富家的抹抹眼淚:“少夫人跟前不缺人,我粗手粗腳的也幫不上什么忙,便卸了差使,照顧我媳婦。誰知道……” 劉富家的就是個農(nóng)婦。只當時溫家也拿不出別的什么更像樣的了,主要看中的還是她男人身手好。 劉富家的身后還跟著個年輕婦人,挺著個大肚子過來給溫松見禮:“見過舅爺?!?/br> 劉富家的道:“這是稻子媳婦,她以前也是少夫人跟前的大丫頭?!?/br> 因溫蕙最后跟前的丫頭都沒了,陸家便讓她們兩個過來幫忙清點嫁妝。 溫松點頭:“不必多禮?!?/br> 綠茵扶腰站直,抬眼看了一眼溫松,飛快地垂下眼去。 若在平時,溫松自不會覺得這一眼有什么。 可現(xiàn)在,他心底布滿疑云,便敏銳地察覺到劉稻媳婦這一眼不對勁。 他特意又到這院子里來,本就是為了見見溫蕙身邊的人。 陸延斜上一步,道:“劉稻家的,舅爺身心勞累,不要拖著,趕緊跟舅爺理清楚?!?/br> 綠茵點點頭,引著溫松往后罩房的庫房去清點。 當年溫蕙初嫁,壓箱銀子一百量,后來補的嫁妝,壓箱銀子一千兩。 如今溫蕙私房銀子四千多兩,更不要提還有滿妝匣的金釵玉鐲寶石頭面。這些許嫁妝真沒有清點的必要了。 溫松只為了跟劉富家的問些話。只可恨陸延寸步不離,拿話支也支不開。 竟問不得話。且看著劉富家的,雖穿得十分體面,但人其實還是那個性子,老老實實,本本分分,話也不多。且她是在溫蕙“生病”之前卸的差事。溫松隱約覺得,恐怕劉富家的那里也打聽不到什么。 耐著性子將嫁妝清點完,溫松點頭:“都齊整。” 陸延微微松了一口氣:“舅爺跟我來。” 說罷,轉(zhuǎn)身帶路。 在轉(zhuǎn)身的這個空檔,溫松下意識地又朝綠茵看去。 綠茵也正看著他。這一瞬,兩人視線相撞,誰也沒有閃開。 溫松的眉頭皺著,綠茵的嘴角則向下抿了抿。 這些細微的表情,平時不多在意,此時……都相互落入了對方的眼中。 陸延走兩步,沒聽見聲音,轉(zhuǎn)身,溫松跟上來:“走吧?!?/br> 陸延又轉(zhuǎn)身帶路。 劉富家的跟綠茵抹眼淚:“舅爺怎么不早點來呢,也能看一眼靈柩……” 這一晚,溫松問客院伺候的丫頭:“你平時就住這院子里嗎?” 丫頭說:“不是,臨時調(diào)用的?!?/br> 溫松問:“是家生子嗎?” 丫頭說:“是呢?!?/br> 溫松閑聊一般地問:“爹娘呢?住在哪里?” 丫頭道:“都住在東墻外頭。” 溫松點點頭,不再多說了。 待晚上,丫頭回了耳房,溫松悄悄推門出來,辨明了方向一路朝東,來到了東墻下。 這只是內(nèi)院的圍墻,并不是整個宅子的圍墻,算不得高。溫松找一棵離墻近的樹,一蹬一借力,輕松就上了墻頭。 借著月光一看,東墻外面的房子明顯比內(nèi)院外院都低矮了很多,果然是仆人聚居的地方。 溫松翻下去,撣撣衣服,徇著路走,正好迎面來了個提著燈籠打哈欠的人。 溫松大大方方地問:“哎,劉富一家住在哪,我怎么找不著?” “劉叔?。俊蹦侨嘶厣碇附o他,“第三個巷口進去,第二間院子……” 溫松道:“謝了?!北闳チ?。 那人卻并沒有馬上就離開,提著燈籠站在那里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才忽地轉(zhuǎn)身,腳步匆匆。 溫松以為自己糊弄過去了,不知道自己運氣不好,他碰到的這個人,還算是陸正跟前得用的一個從人。 從他一開口,從人就知道他是誰了。 溫松敲開了劉富家的房門。 劉富家的見到他吃了一驚:“二爺?怎么到這里來了?” 忙請他進來,又端茶倒水。 溫松道:“別講究,我來有事問你。” 便問劉富家的溫蕙的身前事。劉富家的為難道:“我是真的不清楚,我那時候已經(jīng)卸了差事?!?/br> 溫松失望,沉吟一下,問:“你媳婦呢?我問問她?!?/br> 劉富家的想著綠茵卸差事更早,又知道什么。 只不料綠茵已經(jīng)聽見了,掀開簾子就出來:“舅爺!” 她有身子,溫松道:“你坐下說話?!?/br> 劉富家的扶著綠茵坐下,道:“她更不知道了,她早就發(fā)嫁了?!?/br> 不料兒媳婦卻看看溫松,問:“這會內(nèi)院的門已經(jīng)落鎖了,舅爺怎么出來的?” 劉富家的才反應過來,訝然道:“是呀?!?/br> 溫松看看綠茵,這年輕婦人以前是溫蕙跟前的大丫頭。大戶人家的大丫頭,氣度比小家碧玉還好,眼睛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