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jié)
做皇帝,實在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霍決回到了自己的府里。 這個府邸以前曾經是個伯府。后來那家倒在了牛貴的手里,就變成了牛府。 牛貴倒在了他手里,他接收了監(jiān)察院和京軍三大營,上繳了牛貴庫房里的私財,淳寧帝把牛貴這座宅子便賜給了他。 如今,這宅子的牌匾上刻的是:霍府。 霍決在大門外又看了看那牌匾,才進大門。 今日小安未曾入宮。 自霍決上位監(jiān)察院都督后,給他送賀禮的人這幾天快要踏破了門。小安腦子比康順好事,留在家里處理這些事。 才到家,小安便開心地迎上來:“哥!” 他穿著大紅底織金的飛魚服,俊臉生輝,眉眼都帶著笑,還有壓都壓不住的興奮。 通常小安露出這種表情,都不會是什么好事,大概率是讓霍決額角青筋抽抽的事。 霍決一看,就已經感覺到額角在跳了:“什么事?” 小安眉飛色舞。 “哥,咱們兄弟是真的出息了!”小安說著,驕傲極了,“有人給你送女人了?!?/br> 霍決頓住。 第138章 霍決洗澡洗了很長時間。 這府邸里處處都透著奢靡的氣息。上房的凈房比許多人家的正房面積還大,里面砌了漢白玉的池子,埋藏著上下水的銅管,時時刻刻能保持著水池的溫度。 這些設施奢侈的程度甚至超過了皇宮。 但這便是一個常見的現(xiàn)象。 皇帝想要奢侈一下,便有許多大臣來諫,盯著皇帝嗶嗶。除非這皇帝是景順帝那樣強硬至極的,根本不怕文臣的嗶嗶,還自己有撈錢的手段,有資本奢侈。 但大多數皇帝做不到,便是想奢侈,被臣子的唾沫星子噴到臉上,也只能捏著鼻子納諫。 元興帝便是這樣的皇帝,他在位的時候,文臣對他頗為掣肘。 但他中風前實在是干了一件很有用的事,他替淳寧帝把朝堂清洗了一遍。 抄家的時候便能看出來,那些一臉正義凜然諫皇帝不可奢靡的文人,自己的家中又是如何的奢靡揮霍,違制僭越。 當時元興帝便氣得一直拍御案,連著“嘿”了三聲。 霍決在奢靡豪華的白玉池里洗了很久。 從凈身之后,他便總懷疑自己身上有異味。所以很愛洗澡,也很愛熏香。 走出池子,貼身侍候他的也是凈過身的小監(jiān)。 府里也有些丫鬟仆婦,近不得他的身。貼身的,都是凈過身的孩子。 他的身體自凈身后,只有同樣凈過的身人看見過。只有同類才不會嫌棄同類。 大家伙在外面辦事,一起洗澡的時候,也是凈過身的跟凈過身的一起洗,正常男人也很有默契地不與他們混在一起。 穿上褲子,套上衣衫,霍決走出凈房,來到了寢室中。 女人已經洗干凈被送來了,正坐在床邊,見他出來,嚇得站了起來。 容貌秀美,氣質不錯,一看就是大家閨秀,淪落了。 霍決的身邊自然不能有來歷不明的人。小安已經查清楚了。她姓謝,父親是戶部的員外郎,四大倉案落了馬。 她先是跟著家人一起坐大牢,其他女眷流配了,她年輕美貌,被選出來送到什么人手里,先豢養(yǎng)著。 如今到了用人的時候,又年紀正好,被拿出來當了賀禮。 謝小姐根本不知道此處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霍決是什么人。 這一年多,她都被關在什么人的后院里,和一些差不多的女孩子一起養(yǎng)著,好吃好喝,不叫粗糙了,也不叫胖了,讓她們保持著漂漂亮亮的狀態(tài)。 有的女孩被從小院帶出去,一夜之后才回來,只流淚。 有的女孩被帶出去,再沒有回來。 終于有一天,來選人的嬤嬤眼睛掃了一遍,看中了她。 “這個漂亮,還沒破瓜。送禮正好?!?/br> 她便被送到這里來了。 不知道是誰的府邸,不知道是什么人。 只到了之后,見到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青年,太漂亮了。謝小姐也是京城人,一接觸,便明明白白知道是閹人。 年輕漂亮的閹人看著她咧嘴笑,告訴她:“以后,好好伺候我哥?!?/br> 王孫公子什么的,不可能被閹人叫“哥”,一個希望破滅了。 她被,送給了閹人。 聽到聲音,謝小姐站起來,身體緊繃。 抬眼看去,卻看到一個十分英俊的男人。剛洗完澡,穿著撒腿褲,衣襟敞著,露出結實的肌rou。 這是閹人? 是的,是閹人。 長得好看的人常會在第一眼便給人帶來好感,親近感,或者安全感,讓人不自覺地便放松了警惕。 但謝小姐沒有,因她一看到霍決,便被霍決的眸子攝住了。 下意識就想后退,腿卻碰到了床沿,退無可退。只能僵硬著,看著那個人一步一步走近。 霍決走到了謝小姐身前,低頭近距離地凝視她。 臉部的線條很柔和,垂著的眼睫微微顫著,骨架也小,玲瓏又纖細。和男人是不一樣的。 霍決俯下身去,湊近她的頸子嗅了嗅。 洗得很干凈,沒有脂粉頭油的氣味,只有一種淡淡的體香。女子的體香。 女人,到底一種什么樣的存在?又是什么滋味? 昔年,他和月牙兒訂了親。兩家的父親是八拜之交,爹救過岳父的命,岳母又救過娘和大哥的命,是真正過命的交情。 軍戶家的男孩長在軍堡里,鄉(xiāng)下俚俗,懂事早。到了一定的年齡,身體便開始躁動。 只娘管他管得很嚴格,不許他去逛城里的青樓館子,也不許摸鄉(xiāng)下的半掩門子。 “你溫家嬸嬸把閨女交給我,是信我,我不能辜負了她?!彼f。 偏月牙兒小他五歲,且有得等。身體強健的少年郎,那些躁動的夜晚真是難以入眠。 哥哥們??此υ?。有一回,他們偷偷帶他去吃了回花酒。其實什么也沒做,就去長長見識而已,連爹知道了都沒說什么,覺得男孩子家正常。 但娘還是痛打了他一頓。 她發(fā)怒:“你是想讓我在你嬸子跟前沒臉嗎!以后月牙兒過門了,你再敢去這種煙花勾欄,我打死你!” 他沒辦法,只能跪下認錯,發(fā)誓再也不去了,發(fā)誓以后會對溫家的月牙兒好。 娘打累了,扔了洗衣棒槌,坐在地上喘氣。 “連毅,你是全家最聰明的。咱們家的心眼子,全長你一個人身上了。”她說,“我管你最嚴,就怕你仗著聰明,走歪道。做人,得正大光明,得對得起天地良心。” 可惜娘沒有負了岳母,命運卻負了她。 而霍決,直到被行了宮刑的時候,都不知道女人到底是什么滋味。 哪怕是,讓他留一宿青樓,睡一晚娼婦,讓他能知道了女人是什么滋味再凈身,霍決可能也沒這么恨。 那樣的話,就算后面失去了,至少曾經做過一回完整完全的男人。 可惜沒有。 他還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就失去了做男人的資格。每想起來,天長日久,夜深人靜的時候,怨恨便在黑夜里滋長。 只這恨,斷不能落在自己的親娘身上,那要往哪里落呢? 霍決抬起手,指背輕輕地蹭了蹭謝小姐的臉頰,感受那不同于男人的柔嫩觸感。 凈了身并不是就完全沒有欲望了。若真徹底沒了,宮中內侍,作什么還要找宮女對食。 欲望依然是有的,只不像從前,有明確清晰的出口。如今身體里的欲望常左沖右撞,像一頭困獸,疲憊咆哮,卻找不到出路。 不知何時,那些怨恨和欲望就糾纏在了一起,化作了黑色的野獸藏在身體的深處。 白日里隱藏著,深夜里咆哮著。 霍決問:“叫什么名字?!?/br> 謝小姐有自己的名字,但那名字已經沒有了意義。她在豢養(yǎng)的小院里,被給予了新的名字。 她聲音微顫:“鶯、鶯鶯……” 就像“永平”、“念安”、“康順”,一樣。 霍決問:“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知道,閹人。 謝小姐忍不住抬起眼。 不看還好,一看便被霍決的眼睛攝住。 從沒有在這么近的距離,看過一雙眼睛,這么陰戾。積了多少的怨和恨在眸子深處,如今,都投到了她身上。 那個人的指背輕輕蹭著她的臉頰。謝小姐雞皮疙瘩起滿了后頸,內心里恐懼油然而生。 “大、大人,”她因恐懼流淚發(fā)抖,“求求……” “你”字還沒說出來,喉嚨已經被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