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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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那是誰過身了?” 他臉色一白:“大嫂子?大嫂子她?” 卻聽楊氏道:“在這呢?!?/br> 一轉(zhuǎn)頭,溫柏和楊氏都出來了,都穿著孝。 她們都沒事呢,肚子平平,該是都生完了。那,是誰沒了? 溫松呆住,不敢問。 溫柏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一樣不敢開口問的meimei和妹夫,抹了把眼睛,說:“爹過身了?!?/br> 溫松驚呆了:“怎么會,我走的時候,爹還……” 想說溫緯還“好好的”,卻卡住。因為溫緯從癱了,便沒有真的“好”過。他是一天天從一個壯漢瘦到了一把骨頭,眼看著衰弱下去了。 他的過身,其實實也算不上突然,都有預(yù)兆的。 只是當(dāng)兒子的不愿意去想而已。 陸睿突然喊了聲:“蕙娘!” 他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妻子。 溫蕙,昏了過去。 第104章 溫蕙好像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還是小姑娘,在家里快快活活的,沒有出嫁。 沒有出嫁,便沒有和母親分離,海盜來時,她也有一桿紅纓槍,并肩作戰(zhàn)。 只一切都是幻影,忽地便醒了。 房子是自己出嫁前的閨房,次間里隱隱有人聲。 陸睿在說什么呢? “宦官擅權(quán)已久了,京軍三營五軍都督府無力節(jié)制,都在牛貴手里?!?/br> “張忠也調(diào)不動,故調(diào)了地方衛(wèi)軍?!?/br> “山東空虛,鄧七得了消息?!?/br> …… 如今南北通了,被阻斷的信息飛快地傳播。對于京城這一場奪嫡,大部分的信息陸睿都已經(jīng)掌握了。再結(jié)合來山東這一路上斷斷續(xù)續(xù)聽到的許多消息,基本能把全局推明白了。 溫柏溫松其實才是事件的當(dāng)事人,反而不如陸睿能知其全貌。聽他慢慢講,才有許多恍然大悟和原來如此。 溫蕙躺在里間,也聽著,也是,原來如此。 在江州的時候,明明知道北方在打仗,皇子們在搶著當(dāng)皇帝,明明知道江南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百姓也有賣地、賣兒女、賣妻子甚至自身的。 只她在陸府歲月靜好,就一直覺得那些事離她那么遙遠(yuǎn)。 此時躺在從前的炕上,才知道,那些的遙遠(yuǎn)的事一直都裹挾著她。從她新婚的那個晚上,從國喪傳來的時候就開始了。 原來沒人能逃得了。 就是得刀割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別人的身上時,才知道疼。 楊氏進來看她,發(fā)現(xiàn)她醒了,歡喜地招呼了一聲,次間的人呼啦啦都進來了。 除了小孩子,進來的可以說是“全家人”了,因為全家就剩下這么幾個人了。 溫蕙眼睛濕了,想坐起來。 大家卻緊張起來。 “別動別動。” “我來扶。” “你小心?!?/br> “還是躺著吧。” 溫蕙還是坐起來,道:“我沒事?!彼皇且宦房祚R趕著過于勞累,又一時情緒激動。 大家的神色卻悲喜交加,讓她莫名。 陸睿坐到榻邊,握住了她的手。 “蕙娘?!彼y掩歡喜,告訴她,“你有身子了?!?/br> 溫蕙怔住。 從及笄算起,到離開江州前,圓房也有正好半年了。期間請過幾次平安脈,大夫都說“康健”。 溫蕙也不傻,其實猜到了就是看她是否有孕。 但陸夫人從未催過她,陸睿也從未催過。喬mama更是笑瞇瞇,只指點她的丫頭給她弄那些養(yǎng)人的湯湯水水。 至于公公陸正有沒有著急,溫蕙不知道。反正一個當(dāng)公公的,也不可能問到兒媳婦跟前來。 身邊的人都很平和淡定,溫蕙雖半年無孕,也從來沒有著急過。 她才十五,就沒覺得自己該為生孩子著急。 果然不急不躁,該來的就來了。 郎中給把了脈,算算日子,該就是二月里得的。 楊氏、汪氏都掉淚了:“得去給娘說一聲?!?/br> 因家里缺人手,每個人都忙起來。好在楊氏汪氏都出了月子,黃mama給她們帶孩子,她們兩個便能cao持起來。 一家子都對陸睿這個姑爺感到抱歉:“簡慢了?!?/br> 陸睿道:“什么時候了,舅兄何必說這個。”也不挑。 看著是個十分高高在云端的貴公子,可其實挺接地氣,會體恤人。 待終于都用過了飯,溫蕙還用了些湯湯水水,一家人又坐下說話。 楊氏這才將發(fā)生的事都慢慢道來。 陸睿心中驚佩溫夫人勇武,憐憫百姓痛苦,也心驚衛(wèi)軍敗壞。溫蕙只聽得流淚。 ——只留了五個人,大隊人馬開拔去了根本沒仗可打的京城,家里卻海防空虛,又徐家借人,理論上該有的防衛(wèi)都沒有了。 這是天要人死。 “所以三哥就再也找不到了嗎?”她含淚問。 大家都難過??傻拇_找不到了。 “英娘也找不到了?”溫蕙喃喃。 汪氏哭了:“還有賀家的莞莞,馬家的嫂子們和蕓娘,孫家的丫丫和朵朵……” 許多人家也有地窖之類的,但許多都運氣不好被找出來了。如今認(rèn)識的人家還有姑娘保住的,都是如楊氏汪氏這般幸運,沒被找出來的。 汪氏又陸續(xù)說了幾個閨閣名字,都是溫蕙昔日玩伴。有些十分要好,有些有過口角。現(xiàn)在,人都沒了。 若是死了,還簡單。若是…… 大家都不愿意去想。 又說起了溫緯。 原來自溫松走后,楊氏汪氏都平安生產(chǎn)了之后,溫緯的情況便劇烈地惡化了起來。 “就眼睜睜看著,特別快?!睖匕卣f,“最后那兩天,我和你兩個嫂子寸步不離地守著。爹已經(jīng)粒米不進了,忽然又清醒了?!?/br> “他說,去,把我那件小襖給我套里面?!?/br> 溫蕙的眼淚唰一下就流下來了。 陸睿知道這話里必有典故,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他卻不知道,溫緯常挨揍,有一件偷偷做的小襖,要是做了什么讓溫夫人惱怒知道肯定要挨揍的事,就偷偷穿在衣服里面,便疼得輕些。 兒女們都知道。 但溫緯回光返照,還說了一句話,溫柏對誰都沒有說。 最后的最后,溫緯忽然笑了,笑得十分瘆人。 【你不知道甄家大姑娘……有多好看。又好看,又厲害。我根本不敢肖想她?!克麑χ諝庹f,【是我娘。我娘叫我,一定先勾著甄大姑娘睡了再說。】 溫緯回光返照的當(dāng)時恰逢楊氏、汪氏結(jié)伴去如廁,房間里油燈昏暗,只有溫柏一個人陪在炕邊。 他是長子,對家里過去的許多事比弟弟meimei們知道得多得多,對祖母過去磋磨母親,記憶還很深刻。 溫柏在油燈昏黃的光里,只毛骨悚然。 楊氏、汪氏結(jié)伴回來,公公已經(jīng)咽了氣。溫柏坐在燈光里發(fā)怔。她們還以為他傷心過度,才說不出話來。 溫柏什么都沒說。 有些秘密,就埋起來吧。 那件小襖,果然給溫緯套在壽衣里面。 只溫柏覺得,怕是到了地下,也護不住他爹挨打。 這一晚便先歇息了。 炕硬,被子沉且粗糙,溫蕙知道陸??隙ú涣?xí)慣,但他卻也不說,只默默忍著,將溫蕙摟在懷里:“人死萬事空?;钪娜诉€得好好地活?!?/br> 他們相擁著。雖然溫家經(jīng)歷了許多喪事,但溫蕙竟在這時候有了身孕,往悲傷中又注入了一點希望,仿佛是上天的一點憐憫似的。 溫蕙的手覆著陸睿的手,陸睿的手覆著她的肚子,體味著即將為人父母的喜悅。 只是溫蕙覆著熱熱的手掌,內(nèi)心里卻總有奇怪的感覺。 她知道,陸家三代單傳,她是必須為陸睿生出兒子來的。但她就是覺得,肚子里這一個……注定了是女孩。 溫蕙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