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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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蕙只覺得那眼中的亮光帶著溫度,她本來已經(jīng)降了溫的臉頰又開始發(fā)燙,走路的步伐也僵硬了起來,險些順了拐。 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清雋少年的嘴角好像忽地勾了勾,待再看,那一抹弧度又不存在。他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一派光風霽月地走過來:“溫姑娘?!?/br> 溫蕙站住:“陸公子。” 陸睿問:“溫姑娘可知我母親在哪里?” 溫蕙說:“和我母親、嫂嫂一起,在內(nèi)廳說話呢?!?/br> “哦?!标戭Uf,“那我就不過去打擾她們了,我先回房了?!?/br> 溫蕙問:“公子是從我爹爹那兒過來的嗎?他可是在前面?” 陸睿點頭:“在呢。我和三哥剛才回來,看到有人來稟事,大哥、二哥陪著在聽。” 他很自然地喚“大哥”、“二哥”、“三哥”,去掉了“溫”字,透著一股親昵,溫蕙覺得臉上的熱度又上升了。她咳了一聲,問:“公子怎地和我三哥回來?你們出去了?” “是,請三哥陪我出去了一趟。”陸睿說。 “啊!”溫蕙道,“母親便是要我來跟父親說,雪化了路滑,叫他們不要亂帶你出門。” “那可遲了?!标戭R匀执?,低笑,“都已經(jīng)回來了?!?/br> 溫蕙氣惱:“三哥怎地也不跟母親說一聲,我跟母親說,回頭罵他?!?/br> “最好不要。”陸睿卻笑道,“是我求三哥陪我去的,昨日打獵路上看到一片梅林。只昨天身上沾了血氣,怕污了梅花清香,特意今天換了衣服又去了一趟,這個——” 他舉了舉手里的梅枝,含笑問:“你覺得可好看?” “好看,是從老梅林那里摘的嗎?”溫蕙問。 “不知道,三哥沒跟我說那地方還有名字?!?/br> “有的?!睖剞フf,“是從前有個書讀得很好的人在那里隱居,栽下了這片梅林。原本還有一間草堂,都快一百年了,早就沒了,只剩這片梅林還在,我們這里的人都管那里叫老梅林。” “原來還有故事?!标戭|c頭,道,“這個打算給我母親插瓶去。她喜歡屋里有鮮香氣,更勝過熏香?!?/br> 溫蕙由衷地贊道:“公子是孝順之人?!?/br> 陸睿道:“嘉言。” 溫蕙眨眨眼。 “我字嘉言?!标戭5?,“你我兩家已是通家之好,不必公子長公子短的。我長meimei三歲,meimei若不嫌棄,可喚我一聲嘉言哥哥?!?/br> 他看著溫蕙皎白的面孔,嘴角帶著笑,目光中含著期待。 明明,從前喊“連毅哥哥”那么順溜,現(xiàn)在一聲“嘉言哥哥”怎地就叫不出口? 溫蕙也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只是覺得嘴唇舌頭都不那么聽使喚,費了好大的力,才在陸睿期待的目光中,微微垂首,低低地喊了聲“嘉言哥哥”。 陸睿嘴角翹起來。他瞥了眼銀線,銀線不由自主地就退了退,給他們兩個人讓出了空間。 陸睿上前了半步。 兩人間的距離忽地便近了,又不至于太近而失禮??傊@半步的距離陸睿拿捏得極好。他放低聲音,道:“今日我母親應該就會把我們的事敲定了,你且放心?!?/br> 帶著梅香的少年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說的話更是讓人臉紅心跳。 溫蕙一抬眼,正對上陸睿清朗雋秀的眉眼,那眼中帶著笑意,一下子便撞進她的心里去了。胸腔里撲通撲通的,一顆心臟像要跳出來似的,太難受了! “我、我,我沒什么不放心的!”她磕磕巴巴地說。 陸睿眼看著溫蕙一張清麗面孔飛起了朝霞般的紅暈,連那圓潤可愛的耳垂都粉紅了起來,恐她羞惱,退了半步,含笑說:“那就好。外面冷,meimei快回屋里吧。” 話音未落,溫夫人身邊貼身的仆婦疾步走過來:“公子、姑娘,怎么杵在這里說話,多冷啊,快回屋去,不要著涼了?!?/br> 溫蕙問:“黃mama,你干嘛去?”再往那邊走便出了垂花門了。 “我呀,”黃mama眉梢眼角都帶著笑,“夫人叫我去請老爺過去說正事呢?!?/br> 她咬重了“正事”兩個字,看著面前一對少年男女,那臉上喜悅的表情,就差把“有喜事”三個字貼在腦門上了。 “那mama快去,莫耽誤了正事?!标戭W岄_一步,斯斯文文地說。 溫蕙也讓開一步。黃mama眉眼帶笑,飛快地福了福,一陣風似的往垂花門去了。 陸睿收回目光,看向溫蕙,微微一笑:“成了?!?/br> 溫蕙大羞。 在陸睿這種在余杭出生,余杭長大,又隨著父親履任去過不同地方的少年來看,溫蕙雖是百戶之女,但她窩在這堡壘里長大,跟個鄉(xiāng)下丫頭也差不多了。 他以為這少女必會羞得跺腳轉(zhuǎn)身而去,不料少女羞得捏了會兒袖角,卻抬起頭來,說:“嘉言哥哥,有個事,我想跟你說明白?!?/br> 陸睿大感意外,又好奇,道:“meimei請說?!?/br> “我……”溫蕙鼓起勇氣說,“我以前是訂過一門親的。” 陸睿沒說話,凝視著她。 溫蕙說出了口,緊張感漸去,說話漸漸流暢了起來:“是自小定下的娃娃親,只是后來,那家……” “卷入了潞王案?!标戭Uf。 溫蕙頓了頓,大大地松了口氣:“原來你知道?!?/br> 陸睿嘴角翹起:“meimei是信不過令尊的人品嗎?兩家既要議親,自然要拿出誠意,這些前情伯父怎么會藏著掖著不說?!?/br> “我不知道,他們又沒告訴我?!睖剞ケг?,“他們總是什么都不告訴我?!?/br> 陸睿的眼睛更加明亮:“所以meimei便決定自己與我說?” 溫蕙點頭:“是呀,這些事我覺得怎么都該讓你知道才是。你要是不樂意,咱們這事,便不議了?!敝皇撬皟商煲娭戭?偸蔷o張,也根本沒有機會單獨說話。 “meimei和伯父都是坦蕩之人,可知家風淳厚,我怎么會不樂意?!标戭3谅暤溃烈饕幌?,抬眸凝視著明艷的少女,“只是我想問meimei一句,我們訂親以后,可還會念著那家?” 溫蕙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目光澈凈,道:“我們家和他們家的事已經(jīng)做了了結(jié),我心里已經(jīng)踏實了,以后不會再想?!?/br> 陸睿點點頭,又問:“meimei定親時多大?” 溫蕙說:“五六歲吧?!?/br> 她今年才不過十三歲,潞王案已經(jīng)是兩年前的事,小小年紀,縱知道自己有門婚約在身,又懂得什么。 陸睿還記得前天初見溫蕙之時,少女眼中還閃著好奇,而后目光相撞,他對她一笑,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情竇初開的懵懂怔愣和乍然慌亂,有趣極了。 陸睿的心里,“前面那家”便翻篇了。他反而安慰溫蕙:“聽說那家也是無辜被牽扯的,潞王案蒙冤者頗多,我亦為死者惋惜。只是人都沒了,meimei的人生卻不能停在這,以后還是該好好過才是。” 溫蕙一怔。 這其實是溫百戶與陸大人說的時候便含糊了,令陸大人以為霍家已經(jīng)全沒了,告訴陸睿的時候,便也是這樣說的。 溫蕙想說人還在,只是…… 然溫蕙雖一直沒明白“凈身”具體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凈身了男人就不是男人了,卻知道世人大多會覺得這事羞恥甚至厭惡,惡心。特意說一聲“霍四郎還活著,只是做了閹人”,似乎……不值當。 溫蕙便沒有糾正陸睿,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 陸睿溫柔一笑,道:“外面冷,回房去吧?!?/br> 溫蕙嘴角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回了自己的院子。 誰知道打起簾子一進屋,就聞到了不同以往的香氣。銀線當即便“咦”了一聲,使勁抽了抽鼻子,喊:“金針,金針,這什么香氣?怎么好像……” 金針在里間笑著說:“你倒說是什么香呀?” 銀線使勁嗅嗅,說:“好像……” 她還沒說出來,溫蕙已經(jīng)打起里間的簾子:“是梅花嗎?” 金針笑道:“還是姑娘鼻子靈。” 金針坐在炕上,正擺弄一個敞口大瓶,瓶中斜斜插著一支瘦梅。那梅枝選得好,姿態(tài)疏欹,慵懶如美人。與陸睿折與他母親的那支很像。 金針得意:“看,插得好看不好看?” 銀線“哇”了一聲,驚奇道:“你哪里找來的大瓶子?這以前擱在哪兒,我怎么沒瞧見過?” “蠢丫頭。”金針啐她,“連咱們院子里有什么都不清楚。自從最后那支粉彩花觚叫姑娘打碎了之后,夫人說了,再不給姑娘添這易碎的物件了。這是我剛才跑到大奶奶房里借的。梅枝這么大,小花瓶裝不下,我就記得大奶奶曬嫁妝的時候,有個大瓶子。去跟夏mama一說,夏mama就給我找出來了。這可是要還的,你們小心點,可別打破了。夏mama說了,要是碎了,就讓姑娘一直給虎哥兒做鞋,做到夠賠這瓶子為止?!?/br> 楊氏和溫蕙姑嫂倆自小認識,關(guān)系好得如同親姐妹,她的乳母也不怕和溫蕙的丫頭玩笑。 溫蕙小時候卻是溫夫人親自哺乳親自帶大的,并沒有乳母。等她大些,家里條件更好了,給她置了丫鬟。若有大事,都是直接去跟溫夫人或者溫夫人身邊的黃mama去說。 這也就是陸夫人不知道,若知道了,必要嘆一聲:小門小戶。 兩個丫頭嘰嘰喳喳,溫蕙卻扶著梅枝,忽地打斷她們,問:“這哪來的?我是說這花。” 金針道:“三少爺譴人送過來的,說是老梅林折的。也是稀奇,去過那么多回,怎地今日突然風雅起來了?” 銀線卻以手掩口,發(fā)出“喔~”的聲音。 金針奇道:“作什么怪?” 銀線笑嘻嘻:“咱們?nèi)贍斈氵€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風雅過了?我說啊,這風雅的,肯定另、有、其、人啊~” 金針打她:“別陰陽怪氣,說清楚了!” 銀線斜眼看溫蕙,說:“我怕姑娘打我。” 溫蕙耳根發(fā)熱,啐她:“說便說,又沒人做虧心事!正大光明!” 銀線便把金針扯過去跟她咬耳朵。金針很快恍然大悟,吃吃地笑起來。 溫蕙一把抱起大瓶:“這個香,放里面去!”頂開簾子,逃進了臥室里。 隔著簾子都能聽見次間里兩個丫頭嘰咕咕地笑。 第13章 溫蕙把花瓶放到炕頭,怎么看怎么好看。 金針銀線在次間說話,沒一會兒金針驚呼了一聲“定下來了?”,又歡喜地念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自然是銀線把內(nèi)廳那邊的事與她說了。 金針念完佛,忙起身撩開簾子探個身子進來:“可別上炕亂滾,衣服別皺了!要是定下來,少不得待會還要喚你過去的?!?/br> 溫蕙臉紅紅道:“知道?!痹撜f什么,該做什么,溫夫人幾天之前就叮囑過她了。她都省得的。 金針笑著放下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