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生氣了。

    虞二小姐自求多福吧。

    裴問說著就起身，越過黑衣人出門，大步流星往荒廢多年的后院去，直奔虞昭昭的屋子。卻看到她四下一看，猶豫了很久，伸手又縮回去，再伸手，像是做了一個無比重要的決定般打開食盒。

    虞昭昭真的餓急了，本來是準(zhǔn)備不吃的，但真的好煎熬。看四周無人，就忍不住想打開看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就一碗白粥，咸菜，還有兩個紫薯糯米丸子，沒了……

    這明晃晃的虐待。

    瞬間不想吃了，虞昭昭驀地抬眸，就看到不遠(yuǎn)處的裴問。緊接“啪”地一聲將食盒蓋上，還踢了一腳。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虞昭昭不理人。

    裴問不疾不徐蹲下身子，伸手勾住她下巴，手勁不重，讓她被迫與自己對視，沉聲：“脾氣倒不小，誰慣的？”

    杏眸瀲滟，亮得驚人，還帶著朦朧水霧，眼角泛紅。鼻尖也有些發(fā)紅，像是被凍的，又像是被氣的，也不知道氣什么。唇瓣嫣紅，微微撅著，像只鬧脾氣的小貓兒。裴問不知怎么，腦子里就出現(xiàn)了這么一個比喻。

    神似。

    聲音不自知的放軟，放柔，問：“為什么不吃？”

    “你是在喂豬嗎?！?/br>
    “不是?！迸釂枔u頭，倏然一笑，嘴角上揚，“喂貓兒?！?/br>
    他穿著素白色的錦袍，月光傾瀉，打在身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色，笑得妖孽，像只千年狐貍，讓人心神蕩漾。臉頰微微發(fā)熱，虞昭昭不再看他，垂眸。

    裴問勾著她下巴的手換成捏，微微用力，帶著一絲霸道，“看著我?！?/br>
    虞昭昭被迫看他。

    “吃不吃？”

    “……”虞昭昭不說話。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沒力氣了，但這些東西她情愿不吃。

    他又問，音色沒什么變化，還是那般輕，那般柔，“還是不吃？”

    虞昭昭不應(yīng)。

    許久，裴問放開她，自顧自的打開食盒，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倒出來了。他沒生氣，只是讓人來收拾，又讓廚房做碗一模一樣的粥過來，很快來了。

    他端著，一手拿勺，舀了一勺，放涼，又吹，徐徐送到虞昭昭嘴邊，“張嘴。”

    來送粥的人都驚呆了，忘了原路返回。那表情，好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對峙了好久。

    他越這般溫柔，柔情。虞昭昭心里發(fā)慌，瘆得慌，就在那愣神之際，一勺暖呼呼的粥強(qiáng)勢而來。

    虞昭昭憋屈的吃了。后一勺又一勺。再后來都豆子大般的淚珠從眼眶滾出來，落入碗中或勺子里，混合著粥又入了她口。

    “裴問，你告訴我，我哪里得罪了你？你告訴我好不好？”她不是裴問的對手，深知。虞昭昭又道：“要怎么樣才可以放我走？”

    “當(dāng)我三歲小孩呢？”裴問說著最溫柔的話，眼里卻一片狠戾。頓了下，繼續(xù)說：“記得上輩子？嗯？”

    “說吧，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虞昭昭渾身無力，百口莫辯。她眼淚汪汪的看著他，“我說的都是事實，確實荒謬了些，但我沒必要騙你。而且對你也沒有形成傷害，你為什么不信？”

    “我能猜到，你在找一個女人?？赡芪腋莻€女人長得有一點相似，但是我不是她，真的不是她?！?/br>
    “我真的真的不是她。”

    ——

    虞昭昭有一句話說得對，不管她做什么，發(fā)生在她身上的有多荒謬，都沒有傷害他，也沒有傷害任何人。

    裴問想，確實是這個理。盡管他一直夢到虞昭昭，但身體方便確實沒出現(xiàn)問題。就是只夢到她，細(xì)想這事令人發(fā)指，太荒謬了些。

    但事情就是發(fā)生了，他正在經(jīng)歷。

    裴問想了半宿，依舊沒什么進(jìn)展，渾渾噩噩間睡著了。

    那是個大雪紛飛的天，紅墻綠瓦，他走在通往宮外的夾道，迎面而來一轎攆，邊上宮女太監(jiān)一干人，浩浩蕩蕩。女子穿著粉錦折枝海棠群，妝容精致，姿態(tài)倨傲。

    他看著，覺得似曾相識，看著看著就挪不開眼睛了。是真的認(rèn)識，心口隱隱作痛，眼睛澀得很，眼淚不自覺掉了下來。

    眨眼間，雪越來越大了，長長的夾道只剩兩人，他和她。

    她走過來，抬頭用手帕替他拭了拭眼淚，很溫柔，很溫柔。緊接著一把抱住他，很緊，帶著哭腔道：“你終于回來了?！?/br>
    “帶我走，帶我走好不好?！闭f著就拉著他往宮門口的方向跑，邊跑邊說，“問郎，快點！快點??！”

    “站住，快，抓住他們。威武大將軍與貴妃娘娘有染……”身后一眾官兵，帶著火把追上來。

    她拉著他躲進(jìn)一狹窄的屋子里，四周黑漆漆的，開始褪去衣裳，撲上來親他，“你會不會嫌我臟，你肯定嫌我臟了是不是？”

    她不停的蹂.躪他的唇，各種噬咬。漸漸的，他藏到了血腥味，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到她歇斯底里的吼，“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問郎，我不得已的，你知道。不要嫌我臟好不好？抱抱我，親親我好不好……”

    “我沒有。”

    “你有，你嫌棄。”

    “……”

    第29章 29   心口疼

    裴問猛地驚醒, 額頭滲出細(xì)汗。如往常般，又是一個無比綺麗的夢，對象還是虞昭昭, 只是今兒個這個比往日更戲劇。

    皇宮？

    貴妃娘娘？虞昭昭是貴妃娘娘？

    那他就是威武大將軍？

    裴問眉頭緊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雙手握成拳頭, 撐在身后，手背上青筋暴露, 頃刻間下床，推門出去往虞昭昭的屋子徑直去, 走得很快，像是后面有狼在追似的。

    深更半夜, 外頭黑漆漆的一片，風(fēng)無聲的吹著, 萬物浮動，夾雜著不知名動物的叫聲, 要是膽小的人早就被嚇得魂都沒了，更別說出門了?？膳釂柛緵]心思關(guān)注這些，腦子里全是虞昭昭的臉。

    她哭, 她笑，她鎖著眉頭, 她撒嬌、她穿著粗布麻衫，下地干活，卻笑靨如花, 眼睛瞇成一條線，嘴巴一張一合，在叫問哥哥；緊接著又是方才夢里那幕, 她穿著華貴宮裝，日日山珍海味，身后宮人成群，養(yǎng)尊處優(yōu)，即便如此，眼里還是裝滿了憂愁，常常在夢中驚醒，額頭滲滿細(xì)汗，淚眼朦朧，嘴里反復(fù)呢喃著問哥哥……

    “嘭”地一聲，虞昭昭被嚇了一跳，反射性抬頭尋聲看去，看到門口進(jìn)來一個模糊又魁梧的身影，與此同時，一股刺骨的冷風(fēng)撲面而來，雙手更用力的環(huán)抱住自己，牙齒還是忍不住打顫，嘴里嚶嚶著“冷~”

    裴問擰眉，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粗粗?，方才的一腔怒火和煩躁都煙消云散，并且心口隱隱發(fā)疼，說不清也道不明是怎么回事。

    須臾間，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她額頭，異常發(fā)燙，臉上也浮現(xiàn)不正常的紅暈，隨后將人直接抱起大步往外走。

    虞昭昭意識淺薄，只覺得溫暖，一個勁往他懷里鉆，鉆得裴問火氣都上來了，將人抱得越發(fā)緊了，卻還是沒忍住低吼了一聲，“虞昭昭，給本王老實點?！?/br>
    對于一個意識不清醒的人來說，再有震懾力的話也沒用，秉承身體本能，還是一個勁的往裴問懷里鉆。

    裴問無可奈何，只得加快步子，府中的下人看到自家王爺竟抱著一女人，下巴都驚掉了，隨后一人去喚府醫(yī)，一人安排屋子。

    虞昭昭好不容易尋到一溫暖的地方，怎么可能會放手。所以出現(xiàn)了裴問將她放在床榻上，但

    虞昭昭憋足了勁攥緊他的衣袍，不管怎么掰都掰不開，更讓人驚掉下巴的是，裴問一點都沒生氣，只是眉宇間浮現(xiàn)了一絲無奈，話語里帶著一絲寵溺的壓制：“虞昭昭，聽話?！?/br>
    “先放開。”

    “我不走，一直在這兒?！?/br>
    邊上的眾人大氣不敢喘，怔愣的盯著這一幕，無一不懷疑自己眼花了。自家王爺竟然還有這么溫柔的一面，而且還是對著女人，不過懷里的女人的確國色天香，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是實話啊。

    虞昭昭不放，就不放。

    裴問目光灼灼的看著虞昭昭那張媚色無邊的臉，好一會兒，輕嘆了一口氣，話語一變，跟平時一般沉，仔細(xì)聽，還帶著一絲冷冽，“府醫(yī)。”

    后面的府醫(yī)下意識打了個冷顫，被人推著上前，手腳無措的給虞昭昭檢查。好半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王爺，這姑娘生熱病了，喝兩副藥就成，沒什么大問題。”

    話落，等著回應(yīng)。

    一屋子的人都無比忐忑，大氣不敢喘。

    裴問瞥了他一眼，薄唇輕啟：“還不快去。”

    邊上的人一人推一人的出了屋子。只有管家裴青躊躇著上前，正準(zhǔn)備問些什么，話到了嘴邊卻被裴問搶先了，“愣著干什么，還不去找兩個丫鬟來侍候?！?/br>
    裴青把到了嘴邊的話都咽回去了，忙點頭轉(zhuǎn)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裴青帶著兩個怯生生的丫鬟回來了，“還不跟王爺請安，以后你們的任務(wù)就是侍候床榻上那姑娘。”話落，走到裴問身旁低聲說，“王爺，這是廚房王婆子的兩個閨女，大丫和二丫?！?/br>
    “嗯?！迸釂栍帽且魬?yīng)了，隨即伸手扳開虞昭昭緊攥著自己衣袖的手。終于放開了。轉(zhuǎn)眼間就看到虞昭昭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臉頰比方才更紅了，嘴唇都干涸得不行。

    邊上的二丫比較機(jī)靈，上前試探著說：“王爺，要不奴婢給姑娘喂點水吧？”

    裴問退后一步，算是無聲的應(yīng)了。

    見兩丫鬟可靠，裴問待了一會就離開了屋子。

    被夜晚的風(fēng)一吹，腦子才清醒過來，他今晚去找虞昭昭本來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整個人像是被下蠱了般，看到她不好，難受，心口就不由自主的發(fā)疼，早就把自個的目的拋之腦后了。

    事情在一點一點的脫離他的掌控。三更天，裴問沒有絲毫睡意，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來，頓了一會，原路折回。

    *

    苦澀的藥味在嘴里慢慢滋生，蔓延全身，好像沒那么冷了，虞昭昭睜開眼睛，入目的是簡潔又精致的屋子，還有兩個水靈靈的女孩。

    二丫見人醒了，忙關(guān)切的問：“姑娘，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虞昭昭眉頭微蹙，“你是？”

    “姑娘，我叫二丫，她叫大丫?！倍緢A圓的臉上滿是笑意，介紹完自個，又指著大丫說。頓了下，接著又說：“是王爺吩咐奴婢和大丫來照顧姑娘您的?！?/br>
    “姑娘還有哪里不舒服？”

    虞昭昭的第一反應(yīng)是，裴問良心發(fā)現(xiàn)了？

    太不可思議了。

    “不會是做夢吧？”她心里這么想著，也就吐口而出了。

    大丫比較憨厚，聞言忙湊上前，輕聲問：“姑娘，你說什么？”

    就在這時，肚子不合時宜的‘咕’了一聲，一聲又一聲。虞昭昭微微有些尷尬，昨晚反復(fù)折騰，根本就沒進(jìn)食。

    大丫還沒來得及說話，二丫眼珠子一轉(zhuǎn)，擠上來說：“大丫，你去廚房看看給姑娘做的白粥好了沒。好些時候了，別看這大半夜的就可以偷懶，要被裴管家知道了決不輕饒?！?/br>
    大丫看了眼二丫，又看了虞昭昭，點點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