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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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紛紛趕到,用手中掃帚和盆桶里的水去滅火,只是收效甚微,火勢絲毫沒有減小。 繡春的一雙眼被火光染透,赤紅一片。她奮力掙扎推開抱住自己的人,不顧一切繼續(xù)往門的方向沖,靠近之時,火星迅速濺燃了她的頭發(fā),她絲毫不覺,唯一的念頭就是一定要沖進(jìn)去,把還在睡夢中的父親搶出來。剛沖入幾步,正此時,“喀拉”一聲,近旁的一竿茅竹被火燒斷,半截帶了余火的竹竿挾了呼呼風(fēng)聲朝著繡春當(dāng)頭砸了下來,眼見就要砸中她頭頂,身后傳來一聲“繡春”的大叫聲,趕了過來的蘇家二少爺蘇景明不顧一切地沖了上來一把推開她,自己腳下收不住勢,撲跌在了地上,那截帶火的竹竿不偏不倚,正砸到了他后背?;鹈缪杆偻高^薄衫燃到了他的皮rou,蘇景明哇哇慘叫,邊上的人回過了神,慌忙挑開竹竿,將地上的蘇景明和繡春齊齊搶了出來。 繡春拼命掙扎,卻被人死死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她絕望地抬頭,“嘩啦”一聲,面前的整間屋轟然倒塌了。烈焰中迸濺出密密如流螢繁星的細(xì)碎火苗,瘋狂地上沖,一直沖到十?dāng)?shù)丈高的夜空之中,這才如同禮花般在夜空中飛散熄滅。 “爹——” 繡春撕心裂肺般地叫了最后一聲,熱淚滾滾而下。 ~~ 一個月后,陳仲修的喪事早過去了。繡春受的幾處輕微燎傷也恢復(fù)了。只是蘇家二少爺當(dāng)日為了救她,被燃著的半截竹竿砸到,皮rou燒傷。好在并不十分嚴(yán)重。蘇家已請了杭州城里最好的燒傷大夫來看過。但因了最近天氣熱,一時還沒有好全。 陳家出事后,繡春便一直暫住在丁三嫂家,父親的后事也是蘇大少爺和村人幫忙料理的。她知道二少爺還在家中養(yǎng)傷,有心想去探望下。只是考慮到他家新近添丁之喜,自己卻是熱孝身,過去怕多有不便,故只讓黑皮傳了個口信表示她的謝意。蘇太太心疼兒子,起先難免有些遷怒繡春,又怕兒子跑出來再去找她,叫家人把他看得死死。到了此時,待兒子傷勢漸好,想起陳家父女往日的好,偏卻遭此厄運,漸漸也轉(zhuǎn)唏噓感嘆。知道陳家所有東西都被那一把大火燒得干凈,甚至也叫人送了些日用之物過去,安慰了幾句。 ~~ 將近黃昏,暮靄沉沉而降。不知何時起,天下起了迷離細(xì)雨。雨點打在近旁的竹林梢頭,時疾時緩,一陣風(fēng)過,發(fā)出或輕或重的沙沙之聲。繡春獨自坐在竹林旁的那塊石頭上,渾身漸漸濕透。雨水開始沿她發(fā)梢一滴滴地墜落,她卻渾然不覺,仍是那樣坐著,木然望著前方的一片空地。 她已經(jīng)在這里坐了大半個下午。 就在一個月前,就在她此刻停腳的這塊大石畔,那個晚霞落滿天的黃昏里,她還曾高高興興地迎接父親的歸來,給他過四十整的生辰。一切就像還在昨天,父親的音容笑貌還歷歷在目。可是一轉(zhuǎn)眼,物是人非。她熟悉的十幾年的家消失了,被大火夷為平地。面前的那個地方,如今一片殘垣。只有那幾株被大火燒得枝葉半焦面目全非的枇杷樹還默默立在原地,見證著當(dāng)日曾發(fā)生的那一幕慘烈。 她的手心緊緊握著一個東西。那是手鐲——父親送給女兒的禮物,也是唯一一件從大火中留存下來的東西。 淚水混合雨水,淌滿了繡春的一張臉龐。 頭頂忽然一暗,身后有人撐了把傘靠近,替她遮擋風(fēng)雨。 “繡……繡春……” 她聽到身后有人怯怯地叫自己的名,抹了把臉回頭。 是蘇景明。他的手上高高舉了一把傘,用力地?fù)巫∷?。用他那雙如林中幼鹿般的純凈雙眼望著自己。 繡春想對他笑一笑,想朝他道聲謝。只是剛叫了聲“二少爺”,喉嚨又被新一陣涌出的哽咽堵住了。蘇景明頓時慌了起來,他手足無措地看著她,不停安慰她:“繡春——你別難過,你千萬不要哭……我的傷都已經(jīng)好了,真的已經(jīng)好了……不信我脫衣服給你看……” 繡春點頭,又搖頭。淚涌得更兇。 蘇景明呆呆看她片刻,忽然眼睛一紅,跟著也哭了起來。 “繡春——你爹真的被火燒死了嗎?以后你一個人怎么辦?我不想你天天這樣哭。你去我家好不好?我讓我娘留下你,我會天天陪著你的,我也會聽你的話,一定讓你高興……” 繡春道:“我沒哭。剛才是有只蟲子飛我眼里。你看,我已經(jīng)好了。二少爺你也別哭了?!?/br> 蘇景明抽抽搭搭地道:“真的?” “真的?!?/br> 繡春微笑著,點頭。 蘇景明見她笑,終于也止住了淚,跟著破涕而笑。 繡春愛憐地伸手擦去他臉頰上兀自還掛著的眼淚。猜他應(yīng)又是偷跑出來的。眼見天色已暗,怕蘇家人著急,沉吟了下,道:“二少爺,我送你回家吧。” ~~ 繡春送蘇景明到了蘇家門外時,雨漸漸也停了。蘇家人才剛發(fā)覺二少爺又偷溜出去,料到他是去找繡春了,旺財黑皮幾個正出來要去尋,迎頭碰到了。 “繡春,你不要怕。我一定會讓我娘接你到我家來的!” 蘇景明進(jìn)去的時候,還不?;仡^這樣安慰她。她笑著朝他擺手,示意他進(jìn)去。等他身影消失在門里后,收了笑,轉(zhuǎn)向黑皮:“黑皮,你家大少爺在嗎?煩請你讓他出來下,我有點事?!?/br> 黑皮急忙點頭,轉(zhuǎn)身匆匆入內(nèi)。沒片刻,蘇景同便出來了。遠(yuǎn)遠(yuǎn)看見繡春側(cè)立在門外的一株石榴樹下。樹上榴花勝火,樹下白衣如玉。她鬢邊綴了一朵寄托哀思的小小的白絨花,臉龐也如這絨花一般雪白。嘴唇微微抿著。目光正平視前方,如水一般地沉靜。 無疑,她是悲傷的。那張迅速消瘦下來的帶了尖尖下巴頦的臉龐就能說明一切。但是她卻能夠控制情緒,不會讓自己沉浸其中無法自拔。這就是此刻這女孩給蘇景同的感覺。這讓他略微有些迷惘——陳家的這個女兒一直便顯得有些與眾不同。除了她的醫(yī)技,她也比他認(rèn)識的所有同齡少女都要來得沉穩(wěn)。就在這一刻,他的這種感覺愈發(fā)強烈。 他疾步到了她跟前,道:“繡春姑娘,你找我有事?” “前些時日我爹的喪事,還有杭州府衙那邊的事,承蒙您一直在cao持。更遑論那日二少爺相救于我。繡春十分感激。本是該早早上門道謝的。只是熱孝在身不便登門,今日在此一并向大少爺?shù)乐x了?!?/br> 繡春轉(zhuǎn)身朝向他,說罷,朝他鄭重行了女子的襝衽之禮。 蘇景同嘆息一聲,望著她的目光中充滿憐憫。“令尊在此十?dāng)?shù)年,一向治病救人,造福鄉(xiāng)民,我十分敬重。不想此次竟出這樣的意外……實在是令人扼腕。我不過略盡綿薄之力而已,何足掛齒。你如今可還好?若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剑M管開口?!?/br> 繡春道:“實不相瞞,我尋大少爺出來,除了道謝,確實另有一事相求。” “但講無妨?!?/br> 繡春道:“我聽我父親生前說,我家在上京之中有戶舊親,十分信靠。我想前去投奔。我聽說大少爺過幾日便要北上行船去往淮安,可否搭載我一程?到了淮安后,我再改道去往上京,如此路便近了。” 蘇景同立刻道:“區(qū)區(qū)小事而已,有何不可?到淮安后,我家商號也有船去往上京。正好還可一路捎帶你過去?!?/br> 繡春微微一笑,朝蘇景同再次道謝。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蘭扔了一顆地雷 嘟媽扔了一顆手榴彈 灌湯包子扔了一顆地雷 深海魚扔了一顆地雷 桔子扔了一顆地雷 ☆、第 5 章 九月的風(fēng)拂面而過時,已帶些微涼的秋意。當(dāng)云水村的村民們開始忙著采收秋茶的時候,這一天,繡春一身簡單行裝,坐上蘇家的馬車,粼粼往城中而去。 青翠的遠(yuǎn)山、山腳下那條迤邐的小河、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茶田,村人們依依的離別,蘇二少爺在得知她要離開后的嚎啕大哭,還有自己那個充滿了回憶的曾經(jīng)的家園,漸漸都被她拋在了身后——就在今天,她將隨蘇家的茶船從錢塘渡口下運河,北上去往這個國家的帝都上京。 上京對她而言,只是一個遙遠(yuǎn)的概念。她曾經(jīng)遙想過那片萬丈紅塵下的九天闔閭和萬國衣冠,卻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朝那城闕而去。前路對她而言,也是煙云籠罩。她沒有未卜先知的大能,并不能看清未來。但是她必須要去。 這一輩子,她都將無法忘記大火過后的次日,她在廢墟中最后尋出父親時的情景。宛如一場噩夢??墒且磺袇s都是真的。那樣一個瀟灑猶帶名士遺風(fēng)的人,最后竟就這樣猝然被毀,毀于這樣慘烈的方式。 村人們都以為那場大火是一場意外。官府也這樣認(rèn)定。是啊,一對與世無爭行醫(yī)鄉(xiāng)間的尋常父女,又有誰會包藏禍心,意欲置他們于死地呢?他們都說,幸而繡春那夜里被喚去了蘇家,這才幸免于難,是個后福之人——可是繡春分明記得清清楚楚,那晚自己如常檢查過灶膛,沒留半點火星。出門前也是滅了燈的。父親喝了酒醉睡過去,也不大可能會起身再用燭火。如果是意外,那么這一場大火,到底是如何燒起來的? 將父親與母親合葬,她也終于能從悲慟中清醒過來之后,幾乎是憑了第一感覺,她便將這件事與之前來訪的那個陳氏族兄聯(lián)系了起來。 父親為人忠善,甚至帶了孩童般的天真,也就是那樣性格的人,當(dāng)年才會為愛而拋棄富貴。所以他只看得到他們的好。但是她卻不一樣。 這場火來的太過蹊蹺。不早不晚,就在那個不速之客到來后才發(fā)生。再聯(lián)想陳家如今的微妙之處,如何能叫她不起疑心? 她不是判定罪與罰的法官??墒翘热舻搅俗詈螅兴榍暹@把火的來源真與他們有關(guān)的話,前方哪怕是條滾刀路,她也絕不會回頭——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她的父親陳仲修,不能就這樣白白死于包藏禍心的jian人之手。 血債血償。這是天道。直接而公平。 ~~ 從杭州走運河到淮安,不過十來日便到了。蘇景同停在了此地。整貨兩天后,繡春與他道別,隨他家的茶船繼續(xù)北上。 淮安是淮河與大運河的交匯之處,也是南北通衢的要沖。從這里到上京,一路要過數(shù)十道的閘漕。民船本就要避讓官船,加上若遇漕運高峰季節(jié),行船愈發(fā)緩慢,原本不過一個月的路程,往往要拖至數(shù)月才到。故而北上商人為趕時間,倘若不是大宗貨物,往往會在這里上岸改走陸路。好在聽押船的丁管事說,如今還不是高峰期。果然如他所言,這一路還算順風(fēng)順?biāo)?,一個月后,裕泰五年的十月中旬,蘇家的茶船終于抵達(dá)了定州。 定州屬上京畿輔。從這里到上京,只剩三四日的水路了。丁管事急著入京,便想緊趕些好早日到,不想偏卻遭遇了意外。這日中午開始,前頭水道不知何故開始慢慢積聚船只,堵塞了通道,行船速度一緩再緩,猶如龜行,到了次日,停在一個名叫新平的地方后,竟再也挪不動一步了。站在船頭放眼望去,前頭河道密密麻麻停滿大小船只,后頭還不斷有新的船只上來,前頭竟一齊被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丁管事心焦不已,上岸去打聽緣由,大半日過去方回來,連連搖頭興嘆。原來前頭數(shù)里之外入京的最后一道閘漕口竟被官兵封閉了,無論官船民船,一律不予放行。不止水路,陸路據(jù)說也是如此,通往上京的唯一一條官道也已被封。至于緣由,近旁船只上的人各說紛紜,一時也沒個定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京城里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大事。丁管事眼見通行無望,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挪動,怕天色暗了再上岸,到時候連客棧都沒房了,便派倆人留船上守著,其余人上岸去了。 新平原本是個只有數(shù)十戶人家的小地方。只是毗鄰運河與官道,靠著南來北往的客商,這才漸漸發(fā)展成一個集鎮(zhèn)。鎮(zhèn)上設(shè)了個供官方所用的小驛館,此外有幾家客棧。丁管事直奔相熟的那一家而去。到的時候,正好還剩幾間屋。 丁管事是蘇家的老人,出發(fā)前,被蘇景同叮囑過,要好生照顧繡春,此時便揀了間干凈的,讓繡春一人一間,其余人搭著睡?;镉嬯懤m(xù)送來飯菜,一行人便在人聲嘈雜的大堂上圍坐著吃了起來。 越臨近上京,繡春心情愈發(fā)沉重,也沒什么胃口,倒是留意到那個跑堂的伙計一直在不停打嗝,等他送一碗湯到桌上時,又呃了一聲。與他相熟的一個蘇家伙計便取笑道:“方三兒,你這是趁掌柜的不留神偷吃隔夜冷飯吃出來的吧?坐下起便見你嗝個不停?!?/br> 那叫方三兒的伙計又呃了一聲,愁眉不展:“你還取笑!上月起不知怎的便一直嗝個不停,好了發(fā),發(fā)了好,去鎮(zhèn)上回春堂那里搓了好幾副藥,吃了也沒用,愁死我了……”又是呃一下。 坐上人也都打過嗝,片刻倒沒什么,倘若持續(xù)超過半刻鐘,那滋味確實不好受,更何況像這方三兒,嗝起來就是接連一個多月?眾人面露同情之色,紛紛籌謀劃策,有叫他去喝熱水的,有叫他憋氣的,方三兒搖頭道都試過了,就是沒用。 繡春瞥見桌上有個放了花椒末的小碟,拿了起來示意他放到鼻下去聞。方三兒莫名其妙接了過來,依言聞了一下,一股辛味直沖腦門,忍不住阿嚏一聲打了大噴嚏,通體舒暢之余,發(fā)現(xiàn)打了許久的嗝竟也停了,驚喜異常,邊上人也替他松了口氣。只是很快,方三兒又苦下了臉,對著繡春道:”這位小哥兒,你這法子倒管用。只是治得了一時,治不了一世。只怕沒好多久,我便又要嗝起來了……” 繡春外出作男兒裝扮。她本就習(xí)慣此種裝扮,舉止不帶絲毫脂粉之氣。如今白日里束胸,穿件領(lǐng)口高能遮擋喉部的中衣,加上天氣漸涼,身上外衣再加一件,不仔細(xì)看,便是個清俊少年。 “那你就隨身帶花椒,嗝了就聞一下?!碧K家伙計湊趣。 丁管事為人穩(wěn)重,也不跟著起哄。只對方三兒道:“你莫小看陳小哥兒。他雖年輕,卻是看病的一把好手。叫他給你瞧瞧,不定便能好。” 方三兒聞言,半信半疑。望著繡春不動。 打嗝在中醫(yī)里被稱為呃逆,是因為膈肌痙攣收縮而引起的。原因多種,一般片刻后便可自行消退。但也有持續(xù)長久的,此便是頑固性呃逆。西醫(yī)臨床并無好的根治方法,而在中醫(yī)里,長時間頑固呃逆不止,往往被認(rèn)為與脾胃失調(diào)有關(guān),分胃中寒冷、胃氣上逆、氣逆痰阻、脾胃陽虛、胃陰不足等等,須得辯證下藥。 繡春搭了下方三兒的脈,叫他張口吐舌,仔細(xì)察看后,便問道:“你先前抓的藥,方子里有什么?” 方三兒眨巴了下眼睛,皺眉道:“去抓藥時,聽那伙計念,仿似有枳實、生大黃啥的……別的我也記不住了?!?/br> 繡春唔了聲,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了。 方才她聽這方三兒的呃聲沉緩連續(xù),察看脈象口舌,脈遲緩,舌苔白,應(yīng)是胃中寒滯而發(fā)的呃逆,治宜溫中祛寒。但聽他報的這方子,雖不過寥寥兩味藥,卻也能判定是治胃火上逆的類似于加味小承氣湯的方劑。雖都是呃逆,但根源一寒一熱,用藥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如何能止得?。慨?dāng)下便叫他取了張紙,開了副丁香散方,叮囑每服三錢,以水一中盞,加生姜半分,大棗三個,煎至六分,去滓稍熱服,不拘時候。又教他一xue位按摩法。打嗝時將拇指放置于喉下天突xue處,由輕漸重、由重到輕地揉按片刻,亦有奇效。 方三兒捧著方子半信半疑去了,姑且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邊上人議論聲中,繡春正要坐回去把碗里的飯吃完,注意到邊上隔了幾桌的大堂中間的那桌上,有個坐著的人正轉(zhuǎn)身看著自己。二十出頭的年紀(jì),一身寶藍(lán)紫金團(tuán)花的緞面衣衫,服色鮮亮,瞧著像出自大富之家。那男子相貌生得也英俊,一雙眼睛正望向自己。 繡春不過瞟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吃完飯后散了各自回房,歇下一夜無話。 到了次日,河道還是絲毫沒有疏通的跡象,后頭船只倒是越聚越多。眾人紛紛叫苦埋怨之時,也不知道哪里傳出的消息,說之所以封住水陸通道,是因為皇上眼見就要不行了,而太子尚年幼,怕生變亂,這才限制進(jìn)出。 這消息不脛而走,原本還埋怨的眾多船家客商登時齊齊閉了嘴。天家事大。倘若這消息屬實,誰敢說一句不是。只能盼著快些解封,好叫自己能早日抵達(dá)目的地。 丁管事自然也聽說了這傳言,只好按捺住焦急一邊在客棧里住下來,一邊繼續(xù)打聽消息。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別的消息沒打聽到,那個伙計方三兒倒是興沖沖地湊了過來,給他們這一桌加了盆滿滿的菜,說是昨晚連夜抓藥服了后,今日早便止住了嗝,到此刻都沒復(fù)發(fā)。一時不停翹著拇指,對著繡春連連道謝。 繡春叮囑他再吃幾天藥,往后適當(dāng)進(jìn)補些暖胃之物,此事便也拋下了。不想這會看病的名頭兒很快便傳了出去??蜅4笸ㄤ伬镒≈娜俗吣详J北,身上多少都會帶些小毛病。平日頂頂也就過去了,懶怠特意去醫(yī)館尋郎中。反正滯留無事,又同住一家客棧,便紛紛尋了過來叫繡春幫著看。繡春一一替他們看過,選開一些廉價的對癥之藥,忙碌個不停。 一個方里,分君、臣、佐、使四類藥材,唯相輔相成,才能達(dá)到最佳藥效。世人總覺價貴的藥,其療效必定優(yōu)于價賤者。這其實是一種誤解。例如金銀花與黃芩,這兩種都是極其常見的藥材,價格也低廉,但前者清熱解毒,后者清熱燥濕,藥效顯著。從前,身為醫(yī)者的繡春也曾懷疑過中醫(yī),甚至質(zhì)疑古籍醫(yī)書中時常會出現(xiàn)的一個經(jīng)典方救命無數(shù)的記載。但現(xiàn)在,跟隨陳仲修學(xué)習(xí)這么多年,又親診許多病患后,她漸漸有些明白過來為什么現(xiàn)代中醫(yī)里中藥藥效似乎力不能及。原因很多,其中重要一條,便是好方子也需要好中藥來配。 中藥講究地道。比如貝母,以四川所產(chǎn)為優(yōu),這才有“川貝”一說,但后世之人為了追求經(jīng)濟(jì)效益隨意種植,自然導(dǎo)致藥效下降。 中藥講究炮制。光炒一種,方法就有米炒、沙炒、鹽炒、麩炒等十?dāng)?shù)種。比如米仁健脾,若用麩炒,則更增強功效。而后世之人為求方便,早摒棄了這些繁復(fù)的炮制之法,大多集中加工。 中藥也講究品種。一種藥材,根據(jù)炮制方法不同就可分出許多品種。例如半夏,內(nèi)用可和中理氣,外用可消腫止痛。但生半夏有毒,必須先經(jīng)炮制。根據(jù)炮制方法不同,可分宋半夏、仙半夏、姜半夏、法半夏、戈制半夏、竹瀝半夏等。但在后世,隨著不少炮制技法的失傳,能用的只有制半夏、法半夏、竹瀝半夏等寥寥幾個品種。一些經(jīng)典方中標(biāo)明要用宋半夏,卻只能用制半夏來取代,經(jīng)典方的效果自然便大打折扣。 總而言之,炮制用料及工藝的簡化,使得藥材功效不斷下降,這也是中醫(yī)日益沒落的一個重要原因。就像此刻,繡春開的雖大多是廉價之藥,但只要切合患者的病患之處,療效未必不佳。 忙碌起來時辰過得也快,一個下午眨眼便過去了。天色再次暗了下來。 繡春替人問診看病時,留意到昨日那個藍(lán)衣青年似乎一直在自己近旁,顯得頗感興趣的樣子。但沒靠近。只不遠(yuǎn)不近地坐著。覺得他舉止有些奇怪,看了幾眼,也沒搭理他。如此又過了一夜,到了停留在這新平的第三天,看完最后一個人后,草草吃了晚飯便回房歇息。那跑堂方三兒照她的藥吃,這兩天再沒復(fù)發(fā),感激她治好了自己的打嗝癥,殷勤地親送熱水。繡春道謝后閉了門。 她覺得有些疲乏。脫了外衣,解開束縛胸口的胸衣,長長舒了口氣后,把自己拋在床上,很快便睡了過去。睡得正沉,忽然聽到響起急促敲門聲,人一下驚醒,摸黑坐了起來大聲問道:“誰?” “陳先生,有人急尋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