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住在同一層樓，發(fā)生墜樓的時候，我留意了一下，你是晚十分鐘才趕到的，可以說說原因嗎？”

    蔡正凱微揚起一根精心修剪的眉毛，“因為我這人不愛湊熱鬧，誰規(guī)定有人死了就得跑出來圍觀，晚個幾分鐘就是嫌疑人？你們警察都這樣辦案的?。俊?/br>
    林冬雪無視他的挑刺，說：“但是有人反映，你可能是最后一個見到死者的人?！?/br>
    “最后一個見到死者的人？這種表述是不是有問題，如果小艾是被人推下樓的，那你豈不是在說，我就是兇手？拜托，他是個小人，我躲都來不及，不要說招惹他了?！?/br>
    “你別兜圈子，我問你話呢，你最后一次見到小艾是什么時候！”

    蔡正凱依舊用平靜的語氣說：“晚飯的時候?！?/br>
    “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

    蔡正凱作了一個“隨便”的動作，報了自己的號碼，然后拍了一張照片。

    把所有人詢問了一遍，林冬雪讓他們先回去吧，然后陶月月回來了，問：“都問完啦？”

    “個別幾個人，估計還會再見面的?！?/br>
    “我去拍照的時候，知道了一件事情，小艾其實是制片人的私生子?！?/br>
    “是嗎？”林冬雪微微吃驚。

    “制片說小艾是他早年間和一個小三生的，他妻子是上司的女兒，自己給老板當女婿，這種事情自然是不敢張揚的，所以一直瞞著，每個月悄悄寄生活費。后來小艾自己在外面跑龍?zhí)?，想當演員，制片在公司的地位也已經(jīng)很高了，就用自己的錢來捧他?！?/br>
    “小艾自己知道嗎？”

    “肯定是知道的，我猜?！?/br>
    “太有意思了，父親居然搶了兒子的女朋友，當時場面一定很‘精彩’，我覺得可以把制片的嫌疑往下降一降了?！?/br>
    “你最懷疑誰呢？”

    “蔡正凱！”

    “可是動機呢？”

    “我覺得激情殺人的成分比較大，比方說二人爭吵的時候，蔡正凱把他推下樓，這樣是可以解釋蔡正凱為什么出現(xiàn)得最晚……對了，還沒好好檢查尸體呢！你不會害怕吧？”

    陶月月?lián)u頭，“死人有啥好怕的。”

    林冬雪把尸體身上的遮蓋物掀起來，小艾仰面躺在桌子上，看見那紙一樣的膚色和頭上糊著的血塊，再加上深夜寂靜的氛圍，陶月月還是有那么一點小小的緊張的。

    “感覺和睡著了一樣，我總是忍不住去想，他該不會突然坐起來吧！”陶月月說。

    “哈哈，彭隊長和我說，死人不可怕，主要是人看見死人愛亂聯(lián)想，不去想就可以從容面對了。”林冬雪伸出手，又想起自己沒戴手套，“還是等警察來了再說吧！”

    “中午吃烤羊腿不是一次性手套嗎？廚房應(yīng)該有不少吧，我去取兩副來。”

    林冬雪正想說“廚房是不是關(guān)門了”的時候，陶月月已經(jīng)一溜煙跑出去了，片刻之后，帶回來兩副一次性的塑料手套。

    倆人戴上手套，林冬雪掰開死者的眼皮，看了很久，陶月月問她在瞧什么，林冬雪說：“我處理過墜樓死亡的案子，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晶狀體肯定有出血點的，可是小艾卻沒有?！?/br>
    死者的眼仁淤著一層血，那是顱腦損傷導(dǎo)致的眼底出血，并非墜樓死亡的獨有特征。

    “第一眼看見死者的時候，我就很在意一件事情，明明是趴在地上的，為什么后背會有灰塵?！绷侄┱f。

    “我可以瞧瞧嗎？”陶月月說，“其實我在家閑著沒事，把陳叔叔的法醫(yī)書給看了?！?/br>
    林冬雪笑道：“好，你隨便檢查，我也只是憑經(jīng)驗而已，兩個門外漢看看能發(fā)現(xiàn)點什么?！?/br>
    陶月月抱起死者的腦袋，用手按壓頭皮，說：“這應(yīng)該是書上說的頭皮血腫?！?/br>
    “對，墜樓死亡一般都會有這種特征。”

    摸著那窸窸窣窣的濕頭發(fā)，陶月月的小心臟緊緊繃著，法醫(yī)的書她看得津津有味，因為那些知識很神秘，它們會發(fā)生在每個人身上，卻又是絕大多數(shù)人無法觸及的。

    可是面對真正的尸體，她卻發(fā)現(xiàn)這真的好難，她看見的是一個死人，眼睛、鼻子、耳朵、頭發(fā)，皮膚上還有一塊塊細小的損傷和淤青，完全不知道該抓什么重點。

    陶月月摸到頭皮下面有一塊不一樣的地方，用手按了按，說：“林jiejie，這兒有骨折?！?/br>
    林冬雪過來檢查了一下，說：“真的哎！這是凹陷型骨折……”拿手丈量了一下，“這是撞在地面上留下的？不太像??！”

    “事出反常必有因。”

    “對，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們慢慢探究。”

    “我們是不是該檢查一下肋骨，從高處摔下來，肋骨肯定會有骨折。”

    林冬雪笑著夸獎，“你現(xiàn)在的樣子真像個小神探?！?/br>
    陶月月羞愧地臉紅了一下。

    林冬雪解開死者的上衣，露出死者的胸膛，林冬雪拿手去摸，說：“奇怪，肋骨一根沒斷……”又看看了死者的手，“你瞧，指甲折斷了，手上也有擦傷，還有灰塵！”

    “哇，林jiejie好敏銳??！”陶月月贊道，“我覺得陳叔叔的光芒一直以來蓋過了你的優(yōu)秀?！?/br>
    “哪里！當警察這些年，我見過的尸體少說有上百具了，看過上百份尸檢報告，多少還算有點經(jīng)驗，但你叫我系統(tǒng)地說，我會說不上來的，就連死亡時間我都拿不準……”林冬雪沉吟，“人從高處墜樓，肋骨一根不斷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啊，就算周天楠當年從六樓掉下來大難不死，他也斷過肋骨。”

    “結(jié)果他卻在自家二樓摔死了，真是諷刺?！碧赵略吕湫Α?/br>
    “他當時是腦袋撞到了花壇上……花壇？對了，死者一定是撞在什么東西上，所以才形成了凹陷型骨折，很多人墜樓的時候，會在中處撞上東西，然后再摔向地面，我覺得咱們應(yīng)該去現(xiàn)場看看?！?/br>
    第949章 搖籃曲

    陶月月說：“現(xiàn)在去？”

    林冬雪說：“等把尸體檢查完的，對了，咱們把尸體翻過來吧！”

    兩人把尸體的衣服穿好，翻過來，小艾身后確實蹭了不少灰塵，陶月月突然說：“林jiejie，既然外面下雨，地都濕了，又怎么會蹭上灰塵的呢？”

    林冬雪兩眼一亮，“對啊，真讓你說到點子上了，我還在想，半空中有什么碰撞物，但是下雨的話，要沾也是沾上泥?！?/br>
    “他袖子上好像少了一枚鈕扣?！碧赵略轮钢w的手腕說。

    “哈，你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細節(jié)，好樣的?！?/br>
    憑兩人的能力，再看也看不出什么了，于是將門鎖上，林冬雪看了下時間，此刻已經(jīng)是深夜十一點，整個走廊都沒有人了，她問：“月月，困了嗎？”

    “一點也不困……派出所怎么還沒到？”

    “這兒是郊區(qū)，他們還有一段時間呢，我們?nèi)プ娞莅?？?/br>
    “我覺得，應(yīng)該去樓下看看，死者的指甲和鈕扣不見了，看看有沒有掉在現(xiàn)場?！?/br>
    “你說的對！”

    林冬雪越來越覺得，憑陶月月的細致和敏銳，絕對能繼承陳實的衣缽，當個神探。

    她們來到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下過雨的地面在路燈下反著光，因為這一塊是酒店的門面，打掃得很干凈，放眼望去，完全沒看見尸體的遺落物。

    “得，肯定不在這里，也許這里壓根就不是第一現(xiàn)場?！绷侄┱f。

    “那劇務(wù)大媽怎么會說她看見了墜樓……撒謊嗎？”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是劇務(wù)大媽有撒謊的必要嗎，她和小艾毫無交集，等下……”林冬雪抬頭看，“咱們走的時候沒拔房卡?！?/br>
    陶月月抬頭看見了，也明白了林冬雪的意思，那扇亮著燈的窗戶旁邊就是劇務(wù)的房間，它和墜落點不在一條直線上，陶月月說：“大媽真的在撒謊！我明白了，人是在其它地方摔死的，被人抬到這里，然后劇務(wù)找了一個合適的時機，大喊有人跳樓了，大家往外一看，正好就看見有人掉在下面！劇務(wù)為什么要幫助兇手，或者她自己就是兇手！”

    “你考慮得太深了，撒謊未必代表她是兇手，也許她是想隱瞞別的事情?！?/br>
    “在警察面前，寧愿被懷疑也要隱瞞的事情？”

    “警察也是外人呀！上樓看看。”

    來到會議室，林冬雪打開燈，看見地上摔碎的酒瓶和一些紙巾，陶月月嗅聞：“有人在這里交配過?！?/br>
    “啥，你能聞到？”

    “有時候你和陳叔叔早上起來，陳叔叔身上就有這種味道，我只是不想說罷了?！?/br>
    林冬雪笑了，“厲害厲害，不過談?wù)摪缸拥臅r候別用那么奇怪的字眼?！?/br>
    “不奇怪呀，這不是很客觀的說法，我不知道大人為什么要拿那么多詞兒來指代‘交配’，什么打.炮、啪啪、鼓掌、開會之類的，整本新華字典都快被借來比喻‘交配’了，不好意思說出口的事情就別做嘛，真是的！”

    林冬雪笑得快受不了，“你可以簡單地說‘發(fā)生關(guān)系’。”

    林冬雪掏出手機，把地上的殘骸照了幾張，然后來到窗戶邊，窗戶是開著的，窗臺上被抹掉了一些灰塵，看上去有人曾經(jīng)坐在上面。

    “奇怪，窗戶周圍完全沒有爭斗的痕跡，就好像死者自己爬到上面去的?！绷侄┏旅嫱艘谎郏芸匆娨粸┭E，“這里和墜落點幾乎是垂直的，中間沒有障礙物……不過酒店正門有一個門廊，會不會是撞到那上面留下的灰塵和凹陷型骨折？”

    “不是已經(jīng)認定，那里不是第一現(xiàn)場了嗎？”

    “不不，每一種可能性都得考慮到，哪怕考慮的目的只是為了排除?！?/br>
    “用腦子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人怎么可能掉到那上面，被撞一下再彈到地上，完事了肋骨一根沒斷？”

    “但是‘用腦子想一想’這種話可不能寫到法庭呈證上面，我覺得可以做一個墜落的試驗?！?/br>
    “難怪當警察沒有當偵探有意思，偵探只要用腦子想一想就行了，警察卻得一條一條地查?！?/br>
    “你說的那種偵探，是小說中的偵探吧，現(xiàn)實中的偵探可沒啥意思，每天就是查外遇、抓小三?！?/br>
    這時有警車開來，林冬雪說：“總算來了，我們下去吧！”

    來的都是派出所的人，處理刑事經(jīng)驗不足，只是提供一些人力上的支援，林冬雪和他們對接，說話辦事透著一股老刑警的干練，陶月月在旁看著，認真地在考慮，自己將來當刑警，要不要留和林冬雪一樣的發(fā)型。

    他們?nèi)チ艘惶诵“姆块g，夏小樓居然不在，警察們將可能與案件有關(guān)的一些私人物品暫時拿走，然后將尸體也運走了，林冬雪收集的證詞也交給他們一并帶走，由總局那邊立案。

    午夜十二點，兩人回到房間，陶月月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林冬雪說：“我們睡覺吧！”

    “嗯。”

    躺在床上，林冬雪給陳實發(fā)短信，陶月月鉆進她懷里，問：“和陳叔叔說啥呢？”

    “忘了回他的微信，他以為我們被壞人劫持了，跟他說這邊發(fā)生命案了?！?/br>
    “他要來嗎？”

    “你要他來嗎？”

    “嗯……”陶月月靠在林冬雪懷里閉著眼睛，“我想看看我能不能破案。”

    “好，那這次就靠我們自己！”林冬雪如此回復(fù)了陳實。

    聊完微信，林冬雪刷了會微博，陶月月趴在她懷中一動不動，她以為她已經(jīng)睡著了，正準備把手機放下睡覺的時候，陶月月閉著眼睛低聲說：“給我唱一首安眠曲吧！”

    林冬雪想了想，輕拍她的肩膀，哼起一支搖籃曲。

    陶月月感覺一陣溫暖涌入心間，她并不像用“母親般的”措辭來形容它，因為她那個有血緣關(guān)系的母親，除了一段糟糕的童年什么也未給過她。

    “林jiejie，我真的好希望你是我mama啊！”陶月月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