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就觸及唐燃的知識盲區(qū)了，他只能說：“現(xiàn)在想這些沒有意義，我們繼續(xù)走吧，走到盡頭去看看有什么。”

    說完，他走到程初華前方開路。

    不用擔(dān)心通道大小，開路的活兒自然是由他來干。

    程初華點頭，把照明儀遞給他，緊緊跟在他身后。

    一路往前，向上的坡度越來越陡，也越來越難走。照明儀柔和的光線打在四面八方的玉石上，折射出翠綠色的冷光，將前路映照得仿佛幻夢一般飄渺詭譎。

    唐燃一手持劍，一手舉著照明儀，邊警戒邊留意著四周可能出現(xiàn)的異狀。

    在他身后，程初華也有意注意著四面墻壁。

    這些翠玉制成的墻壁比鏡子更光可鑒人，清澈得好像一眼就能望見底，可實際上他是看不到盡頭的。這玉壁就像被無限延伸向遠(yuǎn)方，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碧色，極盡純粹與廣袤，反而令人心慌。

    如果墻壁是藍(lán)色的，他都要以為這里面封著一片海洋了。

    程初華將自己的感覺告訴唐燃，唐燃也向兩邊看了幾眼，皺眉道：“應(yīng)該是視覺錯位，利用玉質(zhì)清透的特點給外來者營造出的假象，其實沒有那么大?！?/br>
    “也有可能這里面藏著什么玄機(jī)，比如法術(shù)啊陣法啊幻境啊之類的。”程初華換了個思考角度，畢竟是玄學(xué)界的東西，只從科學(xué)角度去想總歸不全面也不真實，“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墻里會突然冒出什么來，有點怵得慌?！?/br>
    唐燃勾了勾嘴角，跟他開玩笑道：“正常，小說看多了的后遺癥?！?/br>
    話剛說完，一聲清亮又突兀的碎裂聲陡然在他們耳邊炸響。

    “什么聲音？”唐燃下意識一把護(hù)住程初華，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程初華比他早一點發(fā)現(xiàn)聲源地，在看過去時順手一指：“那里！”

    兩人的視線幾乎是同時落在右手邊斜上方的墻面上，原本光潔平滑的墻壁此刻仿佛遭遇重?fù)舭闼槌鲆蝗Ψ派湫粤押?，裂痕正以極快的速度擴(kuò)散，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蔓延出十多米范圍，有水流從縫隙中滲出。

    程初華鼻尖一動：“是海水！”

    話音未落，正在蔓延的裂縫忽然被極大的力道撞碎，無數(shù)的玉石碎片如天女散花似的揚揚飛起，水流“轟”一下傾瀉入甬道，霎時淹過他們的膝蓋。

    墻壁碎裂，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水浪咆哮著席卷而來，頃刻沒頂。

    “里面是個異空間！……”

    唐燃的話沒能說完，水流便淹沒了他，同時將他從程初華身邊沖開，卷攜著拋向遠(yuǎn)方。

    他只來得及用心念傳音向狴犴求救，伸手正要去抓程初華時，程初華的指尖卻飛快從他手里溜走，用力合攏的五指只抓住了冰冷的水流。

    幾乎是同一時間，程初華跌入深海，方才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瞬間遠(yuǎn)去，極致的寂靜隨海水將他包裹在內(nèi)，讓他變成了被封在琥珀中的遠(yuǎn)古風(fēng)景。

    被動技能“無”自動激活，讓程初華不至于窒息而死，但這個能力救不了他，也不能助他逃離此地，只能身不由己地向更深的海淵下沉，下沉。

    這是一片沒有盡頭，深不見底的海域。

    翠綠的玉石甬道變成了漫無邊際的藍(lán)色汪洋，在這片純粹的藍(lán)色里，時間失去了意義，空間失去了意義，就連五感甚至整個軀殼都失去了意義。

    程初華的靈魂宛如脫離了軀體，飄蕩在無垠的水波之間。

    他閉上雙眼，面前的幽藍(lán)逝去，水里卻飄來一縷歌聲，好像從太古而來，從天地開辟前的荒蕪中來。

    他在歌聲里聽到空靈的風(fēng)聲，聽到海浪拍岸的輕響。雙腳如同站在沙灘上，被細(xì)沙包裹、浪花卷過，柔軟又平和，像情人溫柔的撫摸。

    程初華恍然以為自己又在做夢。

    這時，歌聲變得清晰了一些，仍然空幽寂靜，卻把之前聽到的那些聲音都洗去，只留下一句模糊不清的、好像貼在耳邊輕聲呢喃的話語：

    “等他回來，我就醒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周圍的水流化成巨大的、有形的悲傷，狠狠撞在程初華心口。

    他渾身猶如撕裂般的劇痛，可是痛得又不真切，只知道是自心臟而始，無窮無盡地擴(kuò)散。

    程初華的意識被這份痛楚淹沒。

    ……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瞬間，也可能是無盡歲月，程初華終于找回自己的知覺和意識。

    他還不甚清醒，卻被一股深入骨髓的冷凍得不停顫抖。耳邊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冷得聽不清，也醒不過來，只是不住地抖著。

    下一秒，溫暖的氣息將他包圍，強(qiáng)勢化去了那一陣寒意。

    “程初華，程初華！……”

    唐燃將昏睡不醒的程初華緊緊擁在懷里，一邊抱著，一邊裹緊剛給他披上的外衣，試圖遏制他身體的顫抖。

    狴犴和莊帥見狀，一個化出金焰生起火堆，另一個把狴犴先前給的手爐塞進(jìn)程初華手中，和唐燃一樣擔(dān)憂地盯著他蒼白的面頰。

    許是這些取暖措施起了作用，程初華總算不再顫抖，臉上也慢慢恢復(fù)了一些血色。就在幾人想松一口氣的時候，他的睫毛忽然抖動幾下，緩緩掀了開來。

    程初華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離自己最近的唐燃的臉，并迅速發(fā)現(xiàn)自己睡夢中感受到的溫暖其實就是來自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