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貴妃似乎真了動(dòng)氣。她再冷冷看眼文浩，轉(zhuǎn)身向文澤答道：回皇上，臣妾不敢。

    文澤見狀，含笑假斥文浩道：五皇弟啊五皇弟，你一張利嘴惹得朕的琴兒生氣，還不快給貴妃娘娘賠罪？

    文浩遲疑片刻，終于對(duì)著琴貴妃深深一揖。

    小王知錯(cuò)。他說。他口氣誠懇地說道：小王無禮，還望娘娘恕罪。

    王爺言重。琴貴妃說。她臉色更白，對(duì)文浩一福qiáng笑道：臣妾怎敢怪罪王爺？說至此處，她聲音更是輕細(xì)，目中猶見隱隱波光閃動(dòng)。

    罷了，罷了。文澤說。他笑道：琴兒也不必生氣。你知道這五皇弟一向頑皮不拘小節(jié)，朕自是獎(jiǎng)你罰他。他適才若不向你賠罪，朕定不饒他。

    文澤又命重賞琴貴妃。那琴貴妃神qíng并不十分感激，只含笑略略向上首一福，回去自己座位。

    文浩沉默片刻，歸座后仍與旁人jiāo談飲酒,及放聲歡笑。

    我對(duì)文浩又是感激又擔(dān)心，不斷望向他。而他卻再不看我

    家宴結(jié)束后，文澤本要去聽雨軒。臨停行前安嬪突然唉喲一聲，她可憐兮兮地望向文澤，嬌聲道：皇上，最近小皇子老踢臣妾，胎動(dòng)得十分厲害。只怕是盼著他父皇常與他多談會(huì)話呢。

    文澤聞言立時(shí)滿臉柔qíng，改道親送安嬪回去。

    月光下，我與同嬪走在一處。見沒有旁人時(shí)，我悄聲問她：jiejie贈(zèng)琴給meimei怎么也沒聽到說起？多謝了。同嬪聞言撲哧一聲，上下打量我，笑道：傻妹子，文浩的話也是能信的？

    次日早上，我剛從兩宮請(qǐng)完安回聽雨軒，那琴貴妃突然過來。遠(yuǎn)遠(yuǎn)的，先聽見幾聲咳嗽，我忙微笑迎至門口，一面忙命上茶。一身淡綠衣衫的琴貴妃并不說話，只左顧右盼，打量聽雨軒各處。

    地方也不算俗。她說。

    她細(xì)聲說道：慧貴人處勉qiáng倒可讓燕語寄住。我一怔間，她又說：本宮是來看燕語的，怎么又沒瞧見？

    我臉微紅，一面忙命香蕙與蓮蓬取琴，一面笑道：琴收著呢。怕皇上來時(shí)瞧見。琴貴妃聞言詫道：怕他做什么？她咳嗽幾聲，旋即點(diǎn)頭輕笑道：原來慧貴人是怕皇上聽見你的琴聲。

    我臉又是一紅。

    第三十四章 奪琴(下)

    香蕙等二人取琴過來，放于架上。琴妃一見，立時(shí)從榻上站起身來，快步走至燕語前。她伸出手去，如凝玉般雪白的纖纖素指輕輕撫摸琴身，目光溫柔似水。我見狀忙笑道：娘娘既然喜歡，不如多待一會(huì)，隨便彈著玩玩。meimei現(xiàn)讓下人們準(zhǔn)備茶水果子去。

    哼。琴貴妃望著我冷笑。

    她冷冷笑道：原以為慧貴人明白，卻不想也是個(gè)俗人！這燕語可以隨便玩么？彈前須得沐浴更衣，齋戒焚香，才不算侮rǔ這琴。

    見我以笑代言，她嘆口氣又道：你現(xiàn)在必定在想本宮說得太過？也不等我回答，她自顧說道：你自是想，昨日本宮撫琴前既未沐浴更衣，也沒有齋戒焚香，也一樣彈了曲子是不是？我笑道：正是想不明白，還請(qǐng)娘娘指教。

    昨日那樣也叫彈琴？琴貴妃冷笑道：不過人多湊個(gè)熱鬧罷了。琴之一事，或者花間月下，自己抒發(fā)qíng懷；或者高水流水，彈與知音聽才是正理。先有俞伯牙鐘子期為知己葬琴，后有岳王爺知音少，弦斷有誰聽？的感慨，可見本宮所說再對(duì)不過。似昨日那般，聽的人多，懂的人少。不是彈琴，卻是耍猴罷。

    我聽她說完，淡淡笑道：經(jīng)娘娘教誨，meimei倒好象明白些。怪道昨日浩王爺說他愿為皇上撫琴，想是皇上與王爺一起長大，互為知音罷。

    琴貴妃聽完詫異望著我道：你

    浩王爺也懂琴么？她冷笑道：他若真懂琴，怎么會(huì)將燕語贈(zèng)你？

    我聞言心中暗暗一嘆。我想，果然是文浩得罪她。她沒法找文浩出氣，只得找我興師問罪因而自進(jìn)門至此時(shí)一直對(duì)著我冷嘲熱諷，于是只得陪笑道：娘娘誤會(huì)。這燕語本是同嬪

    罷了。她說。她不等我說完，已冷冷看著我說：本宮聽的假話還不夠多么？縱你們騙得過天下人，卻騙不了本宮。同嬪家中世代武將，怎么會(huì)有此物？既使有，誰又會(huì)彈？

    娘娘怎么忘了，我笑道：您剛才還引用岳王爺知音少一句。想那岳王爺英勇無雙，不也是個(gè)懂琴之人么？怎見得陳老將軍家便沒人jīng于此道？

    聽我反問，她反而笑。

    她上下打量我，點(diǎn)頭道：本宮原說他怎么會(huì)幫你？原來慧貴人也是個(gè)聰明人，竟知道拿本宮的話還反駁本宮。

    meimei不敢。我忙道。

    琴貴妃微微冷笑道：你也不必裝，本宮也不要人怕。見我微笑不語，她再問道：慧貴人現(xiàn)在可能彈曲？我臉一紅，說：回娘娘，meimei還在練指法。

    琴貴妃聞言皺皺眉，復(fù)又笑道：既是如此，本宮倒愿意教慧貴人。本宮現(xiàn)拿這琴回去，貴人要學(xué)時(shí)，去本宮那兒學(xué)罷。

    怎么還要搶琴？我一怔，忙笑道：娘娘不嫌meimei愚笨，愿意教我彈琴，meimei自是求之不得。只是此琴如不經(jīng)浩王爺同意讓娘娘拿了去，他日王爺問起，meimei卻該如何回答？

    一語說完，琴貴妃已咳了好幾聲。

    浩王爺經(jīng)常來么？她問。我嚇一跳，忙回答道：王爺哪里會(huì)常來？

    這就是了。她嘴角微揚(yáng)，說：本宮不過帶回去幾日，到時(shí)間自然還他。

    她說道：或者過幾日浩王爺來，貴人只管說是本宮要去。王爺或還要問貴人便說是本宮說的，王爺既不懂琴，還留著它做什么？讓王爺來找本宮要罷。

    說完，不等我婉拒，她開口命可人等兩名宮女拿起燕語揚(yáng)敞而去。

    第三十五章 胭脂醉(上)

    琴貴妃奪琴走后，菱見我正煩悶，悄悄過來勸解。

    小姐，她說：您是否覺得貴妃娘娘xing格古怪不近人qíng？

    我點(diǎn)頭道：宮人們悄悄私下評(píng)議，我也略知一二。大家都說皇后賢，良妃冷，同嬪直，安嬪俗，榮貴人柔而對(duì)琴貴妃的評(píng)價(jià)，本就是一個(gè)傲字?，F(xiàn)在看來，果然如此。

    菱笑道：小姐怎么不說宮人們說小姐是秀外慧中？都覺得皇上給小姐封的這個(gè)慧字再合適不過。可這貴妃娘娘的傲她原不是這樣。剛?cè)雽m時(shí)，這主子開朗活潑一如今天的小蘿。見人滿臉是笑，最是可愛不過。不過短短兩年時(shí)間，她竟被所有人認(rèn)為其孤芳自許，目下無塵。

    我聞言微詫，問道：怎么

    菱嘆道：當(dāng)年皇上讓其寵冠后宮，她便成眾矢之的。卷入其中，只感驚濤駭làng，明槍冷箭，躲之不過，避之不及。終于有一日，良妃小產(chǎn)，所有矛頭直指向她，證據(jù)確鑿。而她并不知辯解，皇上惱怒，令其禁足。后復(fù)得寵，不再信人，不與人jiāo往。彼時(shí)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竟身中寒毒，令其終生不育。

    我聞言心里又是好一陣側(cè)然。暗暗嘆息片刻，皺眉道：琴貴妃她怎會(huì)中毒？

    菱嘆道：其實(shí)，貴妃娘娘自禁足后事事小心謹(jǐn)慎。如果有人將毒于食物，或是用普通之毒，自是瞞不過她去。但那人將毒下在她沐浴的水中這才防不勝防。下毒之人知這主子有潔癖，天天要用加了gān花兒的溫水沐浴，方能成眠。便賣通下人，日日在水中放進(jìn)少量又無色無味的寒毒散。天長日久，寒毒隨熱氣被蒸入毛孔之內(nèi)最終越積越深。起居飲食，卻與常人無異。

    誰這樣狠心？我恨恨道：皇上知道么？

    始作俑者是名昭儀。菱說。她目光一寒，嘆道：那人早已被皇上處死。但貴妃娘娘終生不育已成事實(shí)，皇上也救她不得。她從此生病，不復(fù)侍寢。起先皇上還時(shí)時(shí)過去，日子一久，也就不去了。別的嬪妃見皇上不再寵她，這才慢慢放開手去。

    我突覺脊背一寒。

    我想起媚兒的話。她說得不錯(cuò)，果然是深宮寒潭刀與冰正感慨間，突聽外面一聲通傳，幼弟柳白硯已在聽雨軒外求見，我又驚又喜急步迎出，一問之下，原來文澤安排。姐弟相見，既喜且悲。

    母親怎么不來？我拭著淚水問。

    白硯笑道：原說要來的，臨走前偏心絞痛犯了，又一時(shí)走不開。

    我忙問道:嚴(yán)重么，請(qǐng)大夫沒有？白硯笑道：也沒有。母親臉色倒還好，她自己也說不是大毛病，況且咱們又不是什么主子人家，倒沒的那些講究。

    看白硯神qíng，我不免暗暗生疑。母親是真的病了么，還是她不想入宮看我？念及自我記事以來，眼中看見的她的種種古怪行徑，覺得后者可能xing更大但當(dāng)著白硯的面卻又不好說破。再問起家中狀況，他答都好，說自己因得名醫(yī)葉隱醫(yī)治，已無大礙我們姐弟聊至huáng昏，這才戀戀不舍分開。

    第三十六章 胭脂醉(中)

    當(dāng)日晚上，文澤過來。

    他興致沖沖對(duì)我笑道：害得朕昨晚倒想了一夜！還不快彈首曲子與朕聽么？我此時(shí)方暗自慶幸，忙陪笑道：皇上想聽曲兒么？怎么這樣巧，偏臣妾現(xiàn)在倒沒了琴。

    貴妃jiejie早上來過。我說。我給他呈上一盞huáng色宮瓷蓋碗茶，說道：琴jiejie說臣妾彈得不好怕皇上聽著沒趣兒，倒讓臣妾多跟著她練練。臣妾于是將琴送至她宮中咱己多去幾趟，省得勞動(dòng)她。不想皇上來了要聽。這可怎么是好？

    文澤聽完問道：琴兒真這樣說么？見我點(diǎn)頭，他臉色一暗。

    是朕負(fù)了她。他說。他在桔色燈光下陷入沉思，臉色yīn晴不定突然嘴角揚(yáng)起不易查覺的微微冷笑，瞇起雙眼恨聲道：終有一天話剛說一半又自覺失言，看我一眼不再下說，舒展了眉頭吩咐隨行太監(jiān)huáng勝拿托盤端上酒來。

    huáng勝從碧綠玉瓶中倒出清澈淡h(huán)uáng色瓊漿，頓時(shí)荷葉清香味飄滿室內(nèi)。及至入口，只覺那酒甘甜醇正，清香繞舌，回味綿長。

    好吃么？文澤問。他含笑望著我說：你倒猜猜這是什么酒？

    我略略回轉(zhuǎn)舌尖，含笑道：回皇上，十分好吃。臣妾愚笨，猜它是百花酒，不知可對(duì)？

    果然聰明。文澤說。他笑道：這酒確是采集百花釀成。

    煙兒，他笑著說：你給這酒取個(gè)名罷。

    嗯。我輕笑道：此酒確實(shí)清淡甘甜，回味綿長。有荷竹之香，很適合女子飲用。不如我臉一紅,說：臣妾愚見，不如叫它胭脂醉如何？

    文澤笑容微滯。胭脂醉？他重復(fù)著我的話，皺眉道：好聽倒好聽，只是這名字可會(huì)太過香艷？只怕母后知道倒不喜歡。我忙笑道：回皇上，卻也不會(huì)。淡淡胭脂淡淡酒并不怎么香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