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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不開那一掌之勢,頹然倒地,喉中已涌上腥甜。承錦掙扎起身,奔到東方身側,東方握住她手搖頭,以示自己無事。右邊一人默然托住他臂膀,卻是蕭墨。 住持中途撤掌,回身一把扶起水鏡,水鏡已然昏迷。住持方丈手按著水鏡腕脈,半晌,抬眼看東方道:你廢了他的內功? 東方本來賭的就是水鏡要背水一戰(zhàn),正全力沖開被制的xué位;而住持方丈不殺水鏡,更不會殺了自己。這二者有一樣算差,他便難以成功。東方qiáng壓下真氣散亂,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方道:我不愿殺他,卻也不愿他再攪攘乾坤。他執(zhí)念太深,害人害己,方丈大師既然慈悲為懷,在下愿將此人留在寺中,還請大師代為照顧可好? 住持嘆道:老衲本有此意,施主執(zhí)意要廢他武功,還是信不過老衲之意。唉也罷,他內力已失,且又年邁,便留他在寺,老衲悉心勸化吧。 東方點頭道:日后我再來看他,若有一時找不著他,無相寺上下便是放走了禍國殃民之人,罪在不赦。 住持慢慢站起身,看一眼蕭墨,看一眼承錦,再看一眼東方,合掌道:施主,此人在與不在是老衲一人之責,與無相寺何gān? 東方不辨神色,語氣平緩道:這個道理我明白,但我所言不改。他不再看住持與水鏡一眼,一手扶著石壁,一手拉著承錦,緩緩步出那秘道。 身后蕭墨對住持拱手道:得罪。 住持默然站在那里,卻合掌低聲道:阿彌陀佛。 出得秘道來,眼前驟然一亮,石碑林立。東方倚在石臺邊坐下,仰頭看天時,只覺有什么東西在心中緩慢撕裂。去年此時,他還在平遙鎮(zhèn)的糙廬里飲酒練劍。十三公主和親的消息正風傳著,明姬鬧著要去見識公主是什么模樣。為什么短短一年,卻像是過了一生,把什么都埋葬掉了。 他撫摸碑上偈文,那里寫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佛法簡文雋意,直指人心。東方此刻悲極,反生出平和沉靜之心,只覺時序遞嬗之下,屬于他的東西,或許只有手中牽著的承錦。悲歡起伏下,只愿世事圓滿,不離不棄。 東方攬著承錦背脊,望著她輕聲道:萬物是空,是相,是無常,故而執(zhí)念會苦,愛戀會苦。你今后與我在一起,也難免不會苦。 承錦愣愣地聽完,卻輕笑道:什么空與相啊,天高云淡,闊海晴空,世間大象無形,大音稀聲,只隨本心去吧。 東方聽著覺得很對,怪道:怎么道理都是你的?承錦但笑不言,東方思忖自語道:給我二十年,我想夠了。 承錦微微仰頭道:我有多少年都給你。 蕭墨從秘道出來,看一眼佛門石碑,一旁涼涼道:你倆可真是絕配,佛門凈地,生死一線,也能談論qíng愛。 承錦倏然將臉埋在東方肩上,東方大笑道:蕭墨,我們談論的并不是qíng愛。有朝一日,你與人談到了,就知道了。 蕭墨無奈地笑一笑,越過他們兩,搖頭而去。 第四十五章 燕爾 這年除夕,承鐸與茶茶躲在冰天雪地里,像冬蟄的動物,不管日升月落,只覺這些與他們都沒有關系了。立之后,天氣轉暖,不知不覺間在閘谷呆了兩個月了,雪早已停,正是化雪倒寒之時,陽光卻還明媚。 秦剛拎著兩只馬jī從岡巒那一頭爬上來,一躍避開一個小溝壑,就見承鐸立在岡上,裹著一件厚大的皮毛貂氅。岡下野營地上,阿思海和幾個手下跳著胡地糙原上牧人特有的胡旋舞,動作倜儻瀟灑,引來駐軍陣陣喝彩。 承鐸愣愣地看著他們笑,不分胡漢。秦剛走到他身邊,笑道:王爺披著這大氅,往這山岡上一站,遠遠看著像鷹斂翅似的。偏我們穿著厚披風一走,看著跟抱窩母jī一樣。這位小小的佐領,雖沒有見過這樣大的人物,但兩月相處下來,卻也發(fā)現大人物他也是個人。 承鐸面不改色,一本正經地說:哪里啊,我這兒正抱jī崽兒呢。他這么一說,裹著的貂氅果然動了一動,領口處鉆出茶茶的臉,對他怒目而視。承鐸便嬉笑起來,仍然把她裹在懷里,伸了伸腰,活動兩下,大叫一聲:開伙了。 營下眾人便紛紛騰出位置,將秦剛他們帶回來的獵物拔毛清洗,碼料備火。承鐸半擁半抱地把茶茶攬到火堆旁,只管坐下來等著。茶茶仍然躲在那披風里,頭上戴著一頂風雪帽,遮著她臉頰,柔軟的皮毛蹭在臉上。承鐸烤熱了手,捧到她臉上,問:冷不冷?茶茶搖頭。 阿思海端著酒過來,倒了一碗,遞給承鐸,說道:今年好大雪。 你耽擱這么久,這兩年積下的家當都得使光了吧。承鐸端碗抿了一口。 不過是銀子,沒了再賺,有什么打緊。你們有句話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人都不餓了。我就是這種人。阿思海本是個野慣了的。 那可不見得,你家中的美人們怎么耐得這許久。 那肯定全跑了!阿思海哈哈大笑,還帶著我的銀子。 兩人說笑著碰了碰碗,喝gān了酒。 茶茶靜靜依偎在承鐸懷里,只望著那火光發(fā)呆。等馬jī烤好了,哲義撕過一個腿子來,承鐸便用匕首割下一塊,喂給茶茶。這番qíng景,秦剛他們才看到時驚得目瞪口呆。都說五王爺英武果決,鐵石心腸,竟然這樣溺愛一個女人。多看兩次倒也習慣了,只覺這位王爺素日的錚錚聲名如鋼鐵裹上了綢緞,更增qíng致風流。 茶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許多人都是承鐸下屬,他這樣子未免有失威嚴。知他固執(zhí),也不好說什么,張口接住。承鐸往盤子里剝那馬jī腿上的ròu,切碎了繼續(xù)喂她。茶茶只得自己拈了根銀叉子在手,以免他又喂到嘴邊來。 火苗裊裊而上,歡騰變幻。茶茶略吃了點也飽了,掙開他手臂想坐開去,讓他好好吃飯。承鐸卻抱著不放。茶茶也就依了回去,找了個合適的姿勢窩著。自她醒過來,兩人仿佛連體了,時刻不離。按說承鐸早該不耐煩了,卻覺得茶茶仿佛就是他一肢一體,一分開就象少了什么。 露營地上吃了喝了,這群大男人還猜拳行令,沒完沒了。承鐸終究怕茶茶凍著,抱著她回帳子去。帳內燒著溫暖的火,將棉布一遮,與外面兩個世界。承鐸將她放到地上的láng皮褥子上。茶茶掖了掖坐著的衣服,挨在那火堆邊上靠了,只望著火苗。 她這些日子越發(fā)沉靜,卻不顯傷頹,仿佛沒有被承銑捉去那回事。然而每當承鐸看見她這種空寂的神qíng就覺得心疼。承鐸燒了水洗漱,茶茶像個孩子,伸了手臂讓他抱過去。洗完又抱著回到火堆旁。承鐸將柴加進去,燃旺了火給她烤方才沾濕了的頭發(fā)。 承鐸閑閑地挽了褲腳,狀似無意地伸了腳給茶茶看。他腳踝內側靠上的地方是一道月牙形的白疤,牽扯著周圍皮ròu,一看便知當初傷口極深。茶茶摸了摸那疤,感覺有點怕怕的。承鐸說:這是大刀砍的,好多年了,差點沒把我腳削下來。當時皮ròu往兩邊卷,骨頭都看得見??晌耶敃r不能停,只能將皮ròu按回去,用繃帶扎緊,還騎了五十里路的馬擊潰了敵人。此后半年都走不了路。 他說著往褥子上一靠,楚楚可憐地說:都是僥幸,沒傷到經脈,不然就成瘸子殘疾了,你現在見了我肯定嫌棄的。宛然大老虎裝幽怨小貓,茶茶看得匪夷所思,哭笑不得,撫摸他額頭道:我不會嫌棄你的,無論怎么樣。倒不是隨口應付,她設想承鐸果然少了一只腳,覺得那也確實沒什么大不了。 承鐸攬她入懷,收了幽怨,沉聲道:你明白就好。茶茶恍悟他的真意,心中感動,卻懶懶應道:我知道。她輕輕說完,把下巴擱在他胸口,抱著他的腰。承鐸想著怎樣再逗她說話,正在醞釀時,茶茶抬了清淺的眸子望著他,淡淡道:你要我吧。 承鐸被震了一震,穩(wěn)住,道:我才不要你呢,好不容易把你養(yǎng)胖點,這一病又瘦了不少。撈著一把骨頭,敗壞人的胃口。 茶茶還是平平靜靜道:我知道你想要的。 承鐸道:我知道你不想要。 茶茶嚴肅著一張臉,覺得很難把這個心思給他表述清楚,遂決定觸類旁通。 比方說,茶茶道,北方四郡原本是你的,后來被敵人搶去了,你怎么辦? 我已經奪回來了呀。 茶茶點頭:你奪回來之后不駐軍,怎么算你的呢? 遲早是我的。 茶茶一臉遺憾地說:城池不這樣想。 承鐸愣了一愣,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茶茶拿眼睛郁悶地瞄著他,不知有什么好笑。承鐸笑完了,一把將她提起來些,臉對著臉,正色道:還有句話要教訓你,要是不改,我就不要你了,把你送回高昌去。 茶茶瞪著他,承鐸道:我從前說,你要是騙我背叛我,我就殺了你。其實那是逗你的,你即使騙我背叛我,我都不希望你死,何況你并沒有。他說著,也恨起來,你是我抓來的,命就是我的,我沒同意你死,你敢死!他舉起一手要打人。 茶茶一縮頭,小聲道:知道啦!都數落了多少次了。 承鐸身子一翻將她壓了下去,動手剝她衣服。茶茶一驚:你gān什么? 駐軍。承鐸簡捷地回答,手下不停。 茶茶有些僵硬地看著,覺得他這動作未免太過狂野。承鐸笑,手指劃過她的臉,不要擔心。他一笑如暖花開。是不用擔心,承鐸從來都折磨得茶茶想死,卻就是說不出那個不字。茶茶這樣一想,心浮意躁起來,衣衫不覺已被他剝光。 承鐸的目光巡過她身上的山巒與溝壑,手指隨著她的線條起伏,用了一點點力,卻克制了yù望。茶茶在他手中瑟索,心里本是qíng愿的,身體卻未被喚醒。她僅僅想要一個隸屬于他的儀式,而他卻不愿僅僅給予她一個儀式。 他吻上她的脖子,鎖骨,柔軟的rǔ房,手掌卻摩挲著她大腿內側敏感的肌膚,漸次往上,手指攻占了茶茶的身體。溫熱而柔軟的觸感讓承鐸一陣血涌上頭,張嘴在她腰上咬了一口。茶茶輕哼了一聲,尾音顫動著,點燃了本已暗涌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