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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睫毛在劇烈的抖動。 顧歸說:“我好疼?!?/br> 他的心臟好疼,手指好疼,渾身上下都在疼。 嚴(yán)浩最后還是走了。 有些事情不一定就是旁觀者清,當(dāng)局者有時候比旁觀者看得更清楚。 霍航一和顧歸之間的問題他摻和不進(jìn)去,蒼白的語言有時候根本不能寬慰一個人。 當(dāng)局者想要從謎團(tuán)之中走出來,更需要的是自己。 房間里靜得可怕,落針可聞得靜。 顧歸的肩膀在一下一下地顫抖著,幅度很小,他想哭但是眼淚是掉不下來的。 他好像離像個人類更遠(yuǎn)了,顧歸使勁地用手背揉搓著自己的眼角。 哭啊,哭??! 眼角只是被揉得發(fā)了紅,什么也流不出來。 顧歸環(huán)住自己的肩,寒意是從腳上升到手上的,整個人的體溫都低得恐怖。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哭不出來了。 人類的三情六欲好像在他的身上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只剩下了愛,還有怨。 他在怨霍航一把他從小巷里帶了出來,他又再愛霍航一把他從小巷里帶了出來。 顧歸終于下了床,他把窗簾拉開,是個沒有太陽的陰天。 他一低頭,就可以通過巨大的落地窗看到樓下的執(zhí)法者,黑壓壓的一片。 顧歸把視線收回來,其實(shí)窗戶前是沒有裝護(hù)欄的話,但只要他想的話,他可以直接從窗戶邊上一躍而下。 每一天,都會有第七所的人過來檢查他的身體,數(shù)據(jù)顯示他還是和往常一樣,是一個孱弱又無害的異類吸血鬼。 但只有顧歸知道,他已經(jīng)變了,脆弱的皮相之下已經(jīng)積攢了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力量。 時隔不知道幾天,顧歸終于下樓了,因?yàn)榻裉焖ㄟ^落地窗看見了霍航一離去的背影。 很奇怪,他想見霍航一的,但是他又怕見霍航一。 一下樓,顧歸就看見了桌上擺著的厚厚兩本交疊在一起的文件。 他對玻璃外的人熟視無睹,顧歸抿著唇,站在文件的邊上。 顧歸看見了,封面上的字。 遺囑,誰的遺囑。 他的心跳落了一拍,這幾天接二連三冒出來的事情,本來已經(jīng)可以讓他變得波瀾不驚了。 現(xiàn)在太陽xue又開始狂跳了起來,血液好像在慢慢地回流,一股腦地沖了上來。 顧歸的腳步好像都被冰住了,慢得磨人,他一步一步艱難地走過去。 他看到了名字——這是霍航一的遺囑。 一瞬間,所有的情緒都好像被拋散了。 不管是什么,都變成了一攤不重要的廢銅爛鐵。他的目光茫然,只看得見這黑底白字。 他從來沒設(shè)想過,不管是他離開霍航一,還是霍航一離開他。 不管發(fā)生了什么,就算他知道了霍航一往他身上埋毒藥的事情,顧歸也從來沒想過走。 對于他來說,更多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shí)。 他厭惡謊言和欺騙,但他更厭惡分別。 顧歸不敢去翻開里面的條款,無論霍航一寫了什么,都對他不重要。 他只是不想霍航一死而已。 顧歸慌亂地拿起旁邊的座機(jī),不需要回憶,本能就能讓他撥出爛熟于心的電話號碼。 電話接得很快,今天是顧歸時隔很久后第一次主動找霍航一。 霍航一沒說話,他在開車,把手機(jī)開了免提,聽著顧歸失真后的沉重呼吸。 他問:“顧歸,怎么了?”語氣比以前更輕了。 顧歸的呼吸更加重一點(diǎn),他盯著桌上厚厚的一沓紙。 聲音是他不自察得抖:“霍航一,你會死嗎?” 他會的。 生老病死是人類終其一生都無法戰(zhàn)勝的。 霍航一猛地踩下剎車,他后知后覺地回想起被自己落在桌子上的資料,他的呼吸一窒。 他不想再騙顧歸,他也沒有什么好騙顧歸的了。 車子已經(jīng)停了下來,強(qiáng)烈的后座力在安全帶的作用下艱難地止住。 霍航一無比艱難地道:“我會的?!?/br> 電話那頭沒聲音了,是留下的忙音。 顧歸把電話掛了。 霍航一想——如果、如果他沒有那么不負(fù)責(zé)任地去招惹顧歸,顧歸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那么就算他知道了這件事情,他可能也不會難過到傷心欲絕的地步。 因?yàn)樵接H密的人捅的刀才是最深的。 封血入喉的深。 座機(jī)上的話筒連著線掉到了地上,顧歸的雙手脫力地捂著自己的臉,嗚咽聲被他吞沒而進(jìn)。 他還是把霍航一留在桌上的遺囑打開看了,條條的落款都是他的名字。 顧歸好像明白了,霍航一在給他留后路。 可是他不想,他只想和霍航一走一條路。 他現(xiàn)在才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他和霍航一身上最大的區(qū)別就是—— 他是個冷心冷肺的吸血鬼,但霍航一卻是個人類。 霍航一會因?yàn)闅q月的流逝而死,他不會。 不明不白的愛與怨顧歸現(xiàn)在才看懂。 他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擁有過霍航一,霍航一眼里看的人太多了。 愛和怨是相生相印的,他對霍航一的這個情緒叫zuoai而不得。 顧歸終于看明白了一個事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