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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航一輕輕地“嘖”了一聲,攏了攏套在身上敞開著的外套,還是走了進去。 他悄無聲息地給葉淑芬使了個眼色,走過去,毫無顧忌地坐到了顧歸病床上空出來的位置上,頗為無奈道:“媽——,說了幾次了,不要叫我這個名字?!?/br> 他還是要面子的,這種小名被顧歸知道了后,他還怎么教育顧歸? 葉淑芬敷衍地點了點個頭,無數(shù)次答應(yīng)霍航一,又無數(shù)次打破自己前一秒剛答應(yīng)完的東西:“大飛,那我和你爸先走了,好好照顧好顧歸。” 她的語氣輕巧,只字未提自己還受著重傷的親生兒子。 葉淑芬和霍楓走后,病房里又安靜了下來?;艉揭粍傔€只是坐在顧歸的病床邊上,見他們二人走后,直接翻了個身躺了上去——同床共枕。 醫(yī)院的被子太小,他沒擠進去,只是躺到了顧歸的邊上。 顧歸卻主動又突然把被子掀了個角,眼睛控制不住地亂瞟,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你…你躺被子里來,小…小心著涼。” 這個理由聽起來就很牽強,霍航一就算現(xiàn)在傷勢還沒好全,他的體質(zhì)也和“感冒”兩個字搭不上邊。 但他還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接過被角毫不客氣地擠了進去。 霍楓留下的外套被他擱在了被尾,寬度一米二的病床對于他們兩個還是太小。 肩膀和肩膀直接擠在了一起,霍航一的左手隨手一摸,又像是一個皮膚饑渴癥患者一樣抓住了顧歸的手。 這個小動作幾乎成了他今天保留的一個習慣,他一靠近顧歸就會下意識地去牽顧歸的手。 ——顧歸的手握起來很舒服,他是屬于骨骼很小很輕的那類人,看起來很瘦,牽在手上全是軟乎乎的感覺。 他感受到顧歸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微涼的指腹試探性地反扣住了他的手,先是小小的一股力,又一點點加大,最后緊緊貼住了他。 霍航一微不可查地揚了揚唇角,偏過頭語氣溫柔地問道:“怎么樣,還難受嗎?” 顧歸想說不難受了,但再話即將脫口時,又硬生生地轉(zhuǎn)了個角:“我…我還難受?!?/br> 顧歸能有什么壞心思呢,他只想要霍航一哄哄他。 果不其然,霍航一動作輕柔地托住了他的臉頰,語氣放地更低更溫柔了:“哪里難受?跟我說?!?/br> “頭暈、不舒服,手臂疼?!?/br> 顧歸剛開始時只是支支吾吾地隨便扯了幾句借口,說到后來他真的委屈上了,手臂上的針眼的余痛好像越來越明顯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尾都是滿滿地委屈,跟霍航一撒著嬌:“哥哥,我的手臂好疼。” 霍航一把顧歸窩藏在被子里的手臂拉了出來,他細白一節(jié)的小臂上留著一個紅色的小點針孔——大概是因為他這幾年被養(yǎng)得太過嬌生慣養(yǎng)的緣故,周圍已經(jīng)泛出了一圈烏青。 霍航一問他:“很疼嗎?” 顧歸看到自己的傷口就覺得手臂上的疼好像更重了點,他點了點頭,用帶著鼻音的聲音道:“疼?!?/br> 但他卻沒等到霍航一哄他,反而等到了一句語氣嚴厲的反問—— “知道疼了?” 顧歸一愣,在抬頭時滿眼都是對霍航一的控訴,他耍著脾氣把手臂收回去,把分給霍航一的被子一卷又收回去。 還重新?lián)Q了個姿勢,背對著霍航一一言不發(fā)。 手卻忘記收回去了,還留在霍航一的掌心上,霍航一用手指撓了撓顧歸的手心,見他沒反應(yīng),直接起了身想把人撈回來。 顧歸這次卻長了指甲,試圖撓他幾下反抗一下,霍航一卻立馬裝出了示弱的姿勢,眼睫低垂,語氣平淡道:“顧歸,你動到我傷口了?!?/br> 顧歸又不敢動了,乖順地任由霍航一把他重新?lián)н^去。 霍航一的手腕上還帶著顧歸送給他的手鏈,動作間一不小心和顧歸的銀發(fā)千絲萬縷地糾纏在了一起。 他一邊解著這不小心打起來的結(jié),一邊跟顧歸道:“以后不許這么樣了?!?/br> “哪樣?” “不許——”霍航一停了一下,“不要被別人哄得做這種會傷害到自己的事情?!?/br> 顧歸的眉卻蹙起:“我沒有被哄,我只是想救你,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br> “顧歸,我死不了的?!?/br> “你會的!”顧歸的語氣卻突然激動了起來,他握著霍航一的手猛地一緊,咬著唇紅著眼眶瞪著他,“你會丟下我的!” “我不會的?!被艉揭徽f,他把語氣放緩,安撫著顧歸。 顧歸的表面又乖又安靜,但在他的內(nèi)心依舊是那個敏感又缺少安全感的小孩。 和霍航一把他撿回來的時候一樣——破舊的小巷里被他抵在墻上的小吸血鬼是滿眼的警惕。 現(xiàn)在小吸血鬼眼里的警惕比以往更重,但含義卻早已截然不同。 他在警惕,警惕霍航一丟下他。 在顧歸平淡單薄的世界里,霍航一是一束最明亮耀眼的光,他強勢地這一方小小的世界照亮,讓顧歸長成了一株沒辦法離開陽光的向日葵——而他的朝向永遠是往向霍航一的方向。 對于顧歸來說,只要霍航永遠停留一在他的身邊,他怎么樣都可以。 明明在死門關(guān)走了一會的是霍航一,顧歸卻有一種劫后余生的踏實感,以及從那從十八地獄走一遭之后的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