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泰再忍不住，眼淚“吧嗒吧嗒”往飯碗里掉。

    這下劉協(xié)想要裝作看不到都難了，只得無奈一笑，道：“怎么出去兩年，回來反倒成了小孩子？哭吧哭吧，這是攢了兩年的淚，都要灑在朕跟前來？倒不知道你還有這樣吝嗇的一面——不能灑在別處，便宜了別人？”

    趙泰哭著又被這話逗得一笑，再坐不住，擱下飯碗，就跪在了皇帝面前，泣道：“都是我無能，辜負了陛下信重……其實臣回來后時時在想，若是那一日拼著風(fēng)浪沖過去，說不得就能到了陛下所說的大秦……臣素來自詡勇武，可那時候竟被風(fēng)浪嚇住，竟沒了膽量……”他悔恨交加，壓抑著慟哭起來。

    原本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在兩年時間內(nèi)，已經(jīng)嘗遍了失意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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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0章

    劉協(xié)沒有細問趙泰究竟是怎么失敗折返的, 這些他若是想知道，大可以此后再問蘇雙與張世平，若是問趙泰, 反倒要叫年輕人再受一次打擊。因而此時, 劉協(xié)只是任由趙泰哭過之后，才溫言勸慰道：“這正是朕用你之處。你是陪伴朕長大的人, 世上勇武之人雖多，但是陪伴朕這么些年來的人又能有幾個呢？滿打滿算也不過就是你、子脩、子柏與玉奴四人, 后來再算上一個毓兒, 可他到底年幼。只你們四個人，個個于朕都是無價之寶, 是手足之情。往大秦的商路固然重要, 卻也沒有重要到要你以命相搏。你回來了, 朕才歡喜。至于通往大秦的商路, 咱們又不是沒有時間了, 以后總還有別的辦法……”

    趙泰擦干了眼淚, 睜著紅通通的眼睛, 聞言啞聲道：“臣都聽說了……”語氣極為低落。

    劉協(xié)微微一愣, 笑問道：“你聽說什么了？”

    趙泰低著頭，也不敢看皇帝，悶了悶, 道：“臣聽聞袁家二公子領(lǐng)命, 從吳地經(jīng)海路南下，要往大秦去了……”他沒有做成的事情，要給旁人做成了。

    劉協(xié)笑道：“你這又是哪里聽來的胡話？袁熙的確出海了沒錯，但連朕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你如何知道他就一定能到大秦？朕不過是要他出海往南邊沿途探一探而已?！彼焐想m然這樣安慰著趙泰, 但心里清楚，袁熙這一去，要么就像當(dāng)初哄了秦始皇的徐福一樣，一去不歸；要么再回來的時候，就一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大到足以讓袁熙恢復(fù)到父親袁紹還未倒時的榮光——否則袁熙寧愿在海上流浪，也好過回來面對樹倒猢猻散的現(xiàn)狀。

    不過這些話，此時不用對趙泰說。

    劉協(xié)又寬慰了趙泰兩句，說了片刻別后情形，也聽趙泰講述了這一路上的風(fēng)光艱險。不過趙泰始終有些志氣低沉，這也不是片刻言語能改變的情況了。

    所以劉協(xié)勸了趙泰一盞酒后，就讓他下去歇息了，約好了待到閑暇時，同往東山野獵。

    送走趙泰后，劉協(xié)思忖片刻，便起身往長樂宮而來。

    長樂宮中，萬年長公主劉清早已從外面得了消息，知道皇帝要曹昂擬寫文書，給她孩子一個身份，而且答應(yīng)了她所有的要求——既沒有奪走她的孩子，也沒有要她一定嫁給楊修。

    這個結(jié)果不只是出乎劉清的意料，甚至是在她最瘋狂的夢里，也沒有夢到過一切會如此順利簡單。

    不管是劉清自己，還是蔡琰在旁，身邊人的猜測中，皇帝對此事的態(tài)度一定會是負面的。

    劉清萬萬沒有想到，皇帝竟然如此輕易平和得接受了此事。她回想起來，那一夜皇帝來到長樂宮，見到孩子之后，當(dāng)他聽完來龍去脈之后，只是要她安歇，便轉(zhuǎn)身離開了。當(dāng)時劉清恐懼到了極點，以為皇帝是怒到了極點，反而要壓抑，等到發(fā)作的時候就愈發(fā)厲害。但是她如今得知了皇帝的處理之法，回想起來，才知道都是她自己嚇唬自己，其實皇帝要她安歇，就只是要她安歇，并不曾急怒攻心。她總是在以為自己能了解這個皇帝弟弟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對皇帝知之甚少。

    此時見了皇帝，劉清羞慚感愧，因還未出月子，伏在榻上流淚道：“陛下……”有千言萬語，塞在胸中，一開口卻唯有雙目淚流。

    劉協(xié)笑道：“皇姐快收了淚。朕聽人說，女子產(chǎn)后不能流淚，對身體不好?！?/br>
    劉清自己也明白，強行忍淚，心中有過一閃念，覺得古怪——誰會跟皇帝說女人產(chǎn)子后的事情？皇帝怎么會知道這些？

    劉協(xié)在對面窗邊坐下來，溫和道：“朕來就是為了讓皇姐安心。外面的事情，想來你都聽說了。楊家的事情也已經(jīng)解決了，以后不管是尚書令還是德祖，都不會再糾纏于皇姐。這孩子，是皇姐的。只要你愿意，他就只是你一個人的?！?/br>
    劉清心中酸脹，垂眸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想著這樣大膽悖逆的念頭，定然要惹得陛下發(fā)怒，因此不敢告訴陛下，甚至還欺瞞了陛下。陛下不與我計較，還回護于我。若不是陛下庇護……”她很清楚，若不是皇帝出面解決了事情，她此刻已然無法安坐在長樂宮中抱著自己懷胎十月產(chǎn)下的孩子。她雖然有時候糊涂，但也清楚，自己在朝中的分量，敵不過弘農(nóng)楊氏，皇帝愿意為她出面，那真是看了姐弟情分的?？墒钦f起姐弟情分，劉清更覺得虧心。當(dāng)初董卓入洛陽后，她就給陽安大長公主接到了外面住，那些年來這個小弟弟是怎么成長起來的，她其實并沒有多少幫助。等到遷都來到長安之后，皇帝已然什么都不需要旁人照料了。雖然名為姐弟，但她始終是承情受照顧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