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三日夜里，吳郡郊區(qū)山中, 不知哪里沖下來一股隱匿的豪強(qiáng)勢力，明火執(zhí)仗, 鑼響鼓擂。

    頓時吳郡大亂。

    “是陳家先動手了！咱們也跟上！”

    “是齊家先動手了！兄弟們跟我沖！”

    “消息屬實(shí)！朱家已經(jīng)動手了！還聯(lián)合了張昭大人, 還怕什么？沖??！奪回咱們的田地！”

    一時間，謠言齊飛, 喊殺聲大作。

    朱老爺子在府中, 聽得外面震天的喊殺聲, 不禁壯懷激烈, 因腿腳已著實(shí)不便利, 只能坐在府中, 罵道：“快去通知咱們的人, 也跟上把田地?fù)尰貋?！?/br>
    朱旦悶頭答應(yīng)了, 慢吞吞沿著墻根往外走——外院里就聚集著上百的力夫，都是家中多年的親信，甚至其中很多人就是在朱家長大的。只要他把父親的話一傳, 這些人就會沖出去, 沖向原本屬于朱家的田地，趕走后來分得田地的流民。但他總覺得，沒必要——金銀再多，田地再廣，夜里睡覺不也是那一張床嗎？死后長眠不也就是那一座墓嗎？自家人既然能吃飽穿暖看得起病, 又何必叫這些人犧牲性命去奪田地，還斷了那些流民的活路。

    朱旦走到了通往外院的臺階上，往下一望，火燭映照下，就是那些力夫黑亮亮的眼睛。

    院中所有人都能聽到外面的喊殺聲、鼓樂聲，大家都清楚正在發(fā)生著什么。

    “大老爺，您說句話！”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破開了這院中黏稠的岑寂。

    朱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囁嚅了兩下，仍是一貫的性情，既不敢違背父親的命令，又不愿違背自己的本心，因此張開嘴，甕聲甕氣道：“父親說大家都辛苦了，今夜晚了，暫且歇下。明日這個點(diǎn)，大家再過來，到時候怎么做，我再告訴大家?！?/br>
    眾力夫面面相覷。

    朱旦作揖道：“就當(dāng)我求諸位了。”

    眾力夫不知根由，但既然主人家都這樣說了，他們也沒理由非得出去賣命——而且外面的喊殺聲越來越駭人了。

    朱旦親眼看著最后一名力夫也入了偏院屋子里，這才慢吞吞往回走，到了老父親面前，對上老父親疑惑的眼神，甕聲甕氣道：“李大頭領(lǐng)著他們都去了。”這話也不算是錯，只是領(lǐng)著他們都去睡下了而已。

    朱老爺子不疑有他，是夜強(qiáng)忍著瞌睡，等著外面的消息，直等到東方既白，李大頭來問安，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一拐杖就掄到趴在一旁睡覺的兒子身上了。

    朱旦睡夢中被揍醒，條件反射就往外逃。

    朱老爺子罵人的話還沒噴出口，就被李大頭攔住了。

    “老爺子！你快別打大老爺了！”李大頭才從街上回來，含淚道：“大老爺昨晚上，救了咱們?nèi)?！也救了我們！?/br>
    朱老爺子怒道：“你別攔著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他！”

    “老爺子！”李大頭仍抱著朱老爺子，叫道：“老爺子！陳家、齊家、曹家……全沒了！一夜之間，全給殺盡了！”

    朱老爺子渾身一顫，緩緩扭過頭來看他，道：“也是販鹽的那個陳家與齊家？是咱們有親的那個曹家？”

    李大頭泣道：“就是他們……昨晚吳郡動手的富戶，全給兵殺了。”

    “可是……”朱老爺子站不住了，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坐倒在榻邊，道：“可……怎么會？吳地的兵，不殺吳地的富戶——陳家與齊家都使了銀子，給駐守這里的那位將軍……怎么會？”

    朱旦仍抱頭蹲在門邊，擔(dān)心父親又掄起拐杖打他，只敢遠(yuǎn)遠(yuǎn)聽著。

    “不是吳地的兵，是朝廷的兵，荊州的兵。”李大頭含淚道：“咱們都上了套！以為外頭來的兵都走了，其實(shí)都是騙人的。荊州來的那個馮都督，奉了皇帝的命，領(lǐng)著三萬兵馬藏在城外山里——怪道城里豆子漲了價，他們早提前存了糧草。”

    “可……張昭大人府中來的消息，說是親眼看著朝廷的兵離開了吳郡……”朱老爺子愣愣道。

    “那都是耍詐?！崩畲箢^擦著眼淚，為昨晚闔族生死一線感到后怕，道：“這是皇帝學(xué)了從前董卓那jian賊的做法，在馬尾巴上綁了樹枝，白日里叫這些兵馬跑出去，看著煙塵滾滾。夜里就解了樹枝，溜回來，等白日再綁了樹枝出去。如此數(shù)著是三萬人馬都走了，其實(shí)一直都是那三千人馬在來回跑。”

    “陳家、齊家、曹家……”朱老爺子慢慢反應(yīng)過來，胸口發(fā)悶，喘不上氣兒來，“都沒了？”他整個人顫的厲害。

    原本一直蹲在門邊抱頭的朱旦，忽然開口問了一句話，“昨晚到底是哪家先動的手？”

    李大頭一愣，道：“說不清楚，有的說是齊家，有的說是陳家……誰知道呢？”

    朱旦還仰頭看著他。

    李大頭慘然一笑，道：“興許是朝廷的兵自己弄鬼呢？”

    作者有話要說：四更~情人節(jié)快樂哇！

    晚安，明天見！

    第231章

    吳郡城北三十里, 周瑜快馬追上了皇帝圣駕。

    劉協(xié)對于周瑜的出現(xiàn)，并不感到驚訝，他下了乘輿, 與周瑜一同緩步行走在路邊, 平和道：“朕將回長安。馮玉會領(lǐng)荊州兵馬在此，與你善后旬月再離開。”

    周瑜輕聲道：“陛下何不告訴臣實(shí)情？臣險些……”他把后面的話吞了回去。

    劉協(xié)一笑道：“公瑾不要怪朕?！彼Ｏ履_步, 食指抵在周瑜心口的位置，“朕此計能奏效, 正因公瑾未曾完全信任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