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面實(shí)在滑稽可笑。

    劉協(xié)忍笑，低低咳嗽了一聲。他跟在曹昂身后，充作匠人，此時不便開口。

    曹昂便道：“子柏，咱們走吧?！?/br>
    淳于陽過神來，松開手的同時，又怕孫尚香這小姑娘又發(fā)瘋，手臂上用力將孫尚香推了出去。

    孫尚香踉蹌了兩步這才停住，給孫府眾仆從給接住了。

    淳于陽往皇帝與曹昂身邊走去，又掃了一眼方才那些看熱鬧的眾郎官，怒道：“還不快走！”好在他臉上黑，倒也看不出紅色來，著實(shí)是有些惱意了。

    孫尚香揮開仆從，追上來，沖著淳于陽的背影叫道：“喂！好漢留下姓名！”

    淳于陽哪里理她，快步往外走。

    孫尚香也跑著追上來。

    劉協(xié)忖度著，孫尚香雖然不認(rèn)識自己與淳于陽等人，但依這姑娘的嬌蠻個性，若是今日問不出來，回去自己四處打聽起來，恐怕要橫生枝節(jié)。他本是充作匠人，走在曹昂后面的，此時稍稍停步，低聲對孫尚香道：“小姐仔細(xì)，這位是曹大人的二弟曹丕。你莫要沖撞了他，惹惱了曹大人?！?/br>
    曹昂的二弟護(hù)送曹昂來見江東長公主，合情合理。

    孫尚香一愣，這說話的匠人雖然低著頭看不清容貌，但皮膚卻有點(diǎn)好得透亮，像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人。這也不過只是一閃念。

    “曹大人的二弟曹丕？”孫尚香念叨了兩句，記下了這個姓名，還要再問。

    此時伏壽已經(jīng)跟了出來，見狀忙“哎唷”一聲，假裝腹痛。

    孫尚香雖然嬌蠻，卻也知道輕重，先上來扶住江東長公主，道：“我驚著了嫂嫂……”忙就叫傳醫(yī)工。

    而劉協(xié)等人就此出府去了。

    回程的馬車?yán)?，曹昂頗有幾分欲言又止的神色。

    劉協(xié)笑道：“別怪朕。當(dāng)時你就在朕眼前，你二弟的名字不知怎么就到了朕嘴邊來?！?/br>
    皇帝直接說破了，曹昂倒也不好再說什么，無奈道：“我回去交待曹丕一聲，免得那孫小姐派人問起來，他那邊說漏了嘴?！?/br>
    劉協(xié)點(diǎn)頭，又道：“你看今日伏壽所說的陸氏怎么樣？”

    曹昂道：“江東長公主今日點(diǎn)出了‘山越’為吳地痛處，正與陛下此前私下與臣所說一致。至于這陸氏，當(dāng)時族人給孫策殺了半數(shù)，這才不過幾年光景下來，仇怨消得沒那么快。陛下此時用他們，正是時機(jī)?！?/br>
    “是啊?？墒窃趺从?，也要掌握好分寸?！眲f(xié)往后一仰，靠在馬車上，幽幽道：“若是用得急了，周瑜等人哪里會看不出朕的用意？他們必然是要從中阻攔的。依朕看來，還是要想個迂回之法?！彼浇欠浩鹆艘唤z隱秘的笑容。

    曹昂將那笑容看在眼里，便知道周瑜等人要遭殃了。

    果然，劉協(xié)下一句便道：“子脩，你給朕安排個時間。朕再給周公瑾奏上一曲。”

    這一曲，便是回敬湖心亭中周瑜那一曲。

    翌日，陸氏的陸績與陸遜叔侄倆等候在行宮偏殿，眼見同來的朱氏、顧氏等青年人都覲見之后又退下，最后才輪到他們。

    皇帝忽然下詔，在此前見過吳郡四大族的族長之后，又要見一見底下的青年才俊。

    陸績與陸遜，既是陸氏的話事人，也是族中的少年人，因此這已是第二次來見皇帝。

    而對于劉協(xié)來說，第一次見四族的族長時，與其說是他見這些人，不如說是給這些人機(jī)會來見一見他這個皇帝。那更多的是一種隱形的榮譽(yù)。當(dāng)初十日不曾見周瑜，便是給周瑜的下馬威。

    這一次借著見四族青年才俊的幌子，劉協(xié)才是真正要見一見陸績與陸遜。

    劉協(xié)用濕帕子擦了擦臉，抹去倦怠之意，這些大族能送來見他的青年，都有幾分才學(xué)，但畢竟是在長輩的蔭蔽下，未曾經(jīng)過真正的風(fēng)霜，因此見識也還流于表面，沒有能引發(fā)他興趣之人。

    此時見陸績與陸遜一前一后步上前來，劉協(xié)笑道：“又見面了?！彼弦淮我呀?jīng)見過陸績，是個伶俐聰慧的小少年，在當(dāng)時的一眾老者當(dāng)中，尤為顯眼。

    而陸遜上一次只在殿外候著，這是第一次得以進(jìn)殿面圣。他上次只聽陸績說，皇帝聽起來很和善。畢竟陸績上次面圣的時候，也沒敢抬眼仔細(xì)看皇帝的模樣，只隱約感覺皇帝年輕俊美。

    陸績上前道：“草民陸績，見過陛下?！?/br>
    陸遜在陸績之后，也行禮道：“草民陸遜，見過陛下。”

    兩人一個十三歲，一個十八歲，都還未有官職。

    “好，近前來?！眲f(xié)待他二人走上來，便一手拉了一個，左右仔細(xì)看，笑道：“叔侄倆果然肖似，日后必然是國之棟梁?！庇值溃吧洗我婈懣?，朕沒能與你細(xì)細(xì)說話，實(shí)在遺憾。想當(dāng)初你父親陸康，為滬江太守，為朝廷守城，整整兩年……”

    聽皇帝提到父親，陸績便掉下淚來，沒想到父親的功績，皇帝都還記得。

    陸康當(dāng)初守城，對陣的就是孫策等人。

    劉協(xié)用力握著陸績與陸遜的手，懇切道：“是朕來遲了……”當(dāng)時朝廷無力照拂東南。

    陸遜年紀(jì)稍長，且陸康是他的伯祖父，隔了一層情感稍微淡些，初時還能忍耐得住，此刻聽到皇帝這一句，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好在還有你們?！眲f(xié)話鋒一轉(zhuǎn)，道：“如今朕來了，你們可愿給朕這次機(jī)會，讓朕彌補(bǔ)從前的過失？以告慰你們父祖在天之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