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吼他?！眲f(xié)仍是笑著，點一點馮玉，道：“從前在宮里風度翩翩，放出來本事大了，脾氣也大了?！庇值溃骸坝械朗窃挷诶聿徊?，甘將軍說的道理是好的，朕喜歡聽。難道朕的耳朵就只能聽讀書人之乎者也，聽不得百姓玩笑俚語了嗎？”

    馮玉之所以搶先呵斥甘寧，也是擔心甘寧見罪于陛下，此刻見皇帝這樣說來，顯然并沒惱甘寧，便退開一步，俯身笑道：“陛下教誨得是，原是臣淺見了。”

    甘寧立時高興起來，心里想著，這皇帝雖然看著像是公子哥，到底要比尋常公子哥見識高多了。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匪類，雖然如今做了將軍，也有心讀上幾本書，但到底還是大老粗做派，偶爾在馮玉跟前拿捏著詞句說幾句正經(jīng)話，已是不易。眼下見皇帝非但不嫌惡他的粗俗，反倒贊他的道理好，言下之意，仿佛他與那些讀書人并無區(qū)別，甘寧真恨不能痛飲幾杯，認了皇帝這個兄弟。他雖然追隨馮玉，但也清楚馮玉心思機巧，自己對上馮玉，從來沒贏過。

    此時見馮玉吃癟認錯，甘寧別提有多快意了，斜了眼睛看馮玉，笑道：“難得，難得，玉兄也有自認淺見的時候?！?/br>
    馮玉豈能在皇帝面前跟甘寧打這等嘴官司，只能微微一笑，抿唇憋住反擊的欲望。

    劉協(xié)在這片刻之間，已經(jīng)摸清了甘寧性情，也摸清了甘寧與馮玉之間的關系緊密程度。益州張繡、吳郡孫權(quán)雖然都領兵在外相助，但總不能連年累月都在，終究是要退回去的。荊州劉表一系的勢力，抑制乃至拔除，還要通過馮玉來實現(xiàn)。如果不出意外，在這荊州，甘寧就是馮玉的臂膀，可以是他的馬前卒，也可以是他的護城河。

    馮玉細膩有謀略，甘寧粗獷講義氣，雙劍合璧，便能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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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3章

    目視甘寧退下后, 馮玉笑問道：“陛下可要見一見劉琮、蔡瑁等人？還是先用膳呢？”

    劉協(xié)笑道：“玉奴怎么說？”

    馮玉想了一想，說道：“陛下一路舟車勞頓，自然還是先用膳歇息。劉琮、蔡瑁等人, 過幾日再見也并無不妥?！彼菢O能體察上意的，剛才一見面, 皇帝先見了左慈，又召見了甘寧, 顯然并不急著見劉琮、蔡瑁等人。看來皇帝對荊州的形勢是有把握的。他也不過是順著皇帝的意思提出建議罷了。

    劉協(xié)的確不著急見劉琮、蔡瑁等人, 一來是曹昂的病情還未緩解, 他大半心思都放在這上面；二來蔡瑁雖然手里有兵，但現(xiàn)下益州張繡、吳郡孫權(quán)的兵馬都還在, 短時間內(nèi)鬧不出大事兒來；三來以蔡瑁的城府，總還是能等上幾日的。

    劉協(xié)便笑道：“玉奴善解人意?！鳖D了頓, 又道：“只是他們齊來接駕, 見不上朕的面也就罷了, 連一句話也未得，難免要有些怨尤之心的。”于是便賞賜了蔡瑁等人每人一套筆墨紙硯。

    于是便只皇帝與馮玉兩人用了午膳。

    雖然劉協(xié)力求節(jié)儉，但馮玉顯然不打算以粗茶淡飯來迎接皇帝，食材都用的當下最頂級的，連羊rou——據(jù)馮玉介紹, 也是用的一種毛色發(fā)黑的小山羊，一點腥膻味兒都沒有。

    劉協(xié)樸素慣了，偶爾用這么一餐，也是有種放縱享受的舒適感，也難怪從前的昏君會酒池rou林。他雖然享用著美食，但心底又不贊同這等略顯奢靡的作風，因這是與馮玉久別之后的重聚, 便也暫且按捺下來，沒有破壞氣氛，只半開玩笑點了兩句，道：“今日為朕接風，倒也罷了。此后若再這般，朕可就不敢登門了。”

    馮玉笑道：“偶一為之，臣這么久沒見陛下了……”

    劉協(xié)環(huán)顧四周，見室內(nèi)的擺設用具，無不精美華貴，足見馮玉用心，只是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嘆了口氣，道：“天下戰(zhàn)亂十年，大半百姓都回到村落中去生活了。以前市鎮(zhèn)里的商戶都過不下去了?？墒悄阋f天下沒了商人么？那卻又不然。只是如今經(jīng)商，再也不賣百姓所用的柴米油鹽了，專賣有錢人所需的琳瑯綢緞、佳木珠寶……”這十年戰(zhàn)亂中，財富迅速聚集于小部分人手中，民間的經(jīng)濟活性是直墜下去，但卻無礙于富戶購買華麗的皮子、耀目的首飾。

    馮玉輕聲道：“等到天下平定，陛下手握重兵，這等富戶要處置起來也容易。”

    劉協(xié)微微一愣，看向馮玉，笑道：“玉奴說說看，要如何處置？”

    馮玉仍是風度翩翩的模樣，含笑說著叫人不寒而栗的話，“總是有由頭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一句話，誰敢不聽？富戶，富戶，可總也要給旁人留條活路。百姓沒了活路，不又是黃巾賊、黑山賊鬧起來嗎？到時候哪個富戶都跑不了?！?/br>
    劉協(xié)慢悠悠道：“可這十年下來，朕看許多世家大族，都越發(fā)壯大了……”

    馮玉聽明白了，這才是皇帝的忌憚之處。

    劉協(xié)仔細看著馮玉，道：“玉奴可能為朕分憂？”

    馮玉笑一笑，也不遮掩，低聲道：“再怎么樣的世家大族，單拎出來，誰都不能跟陛下比吶。這些世家大族看著聲勢浩蕩，其實私底下也各有恩怨。當初秦滅六國，也沒見六國能聯(lián)起手來。更何況是如今這幾十、幾百的世家？彼此之間且不服氣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