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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最后的帝王在線閱讀 - 第304頁

第304頁

    曹cao理智回籠,又想到兩三里外搬運糧草的淳于陽,那是淳于瓊的兒子,又是天子信臣,若讓淳于瓊沒了鼻子還活下去,日后不只是淳于瓊恨他,恐怕連淳于陽也要恨他。權(quán)衡利弊之下,曹cao沖樂進做個手勢,自己掩面不再看。

    樂進便推走淳于瓊,尋無人處將他斬首,只做是亂軍之中死了的。

    與此同時,張郃、高覽領(lǐng)七八萬大軍,與留守官渡大營的曹軍和馬超戰(zhàn)得正酣。

    張郃、高覽與敵軍一交手,便覺情況不對,一來曹營中不該還有這么多人馬;二來這曹營中怎么多了許多高鼻深目的士卒,渾然不是中原人。張郃與高覽察覺情形不對,久攻不下,反倒還要落了下風(fēng),好在多年征戰(zhàn)頗有經(jīng)驗,且打且退,總算折損人馬不多。

    袁紹帳中謀士郭圖,便是堅持要派兵攻打曹cao大營的,此時收到消息,生怕袁紹怪罪,便誣陷道:“主公,昨夜張郃等人說要去防守烏巢,結(jié)果被派去攻打曹營,因此不肯盡心,聽說他們回來之后,還出言不遜,嘲弄主公?!?/br>
    一旁服侍的士卒,素來佩服張郃武藝,恐怕張郃要被暗害,因此偷偷傳信。

    張郃得到消息,大驚。一來他的確打了敗仗;二來郭圖的讒言,此前曾經(jīng)奏效過;三來跟著袁紹,看著兵多將廣,但越打越覺得心累,總覺得看不到希望。張郃與高覽一合計,兩人都是一般想法,于是索性燒了袁軍的攻城櫓,帶著兩三萬親兵,又原路返回,只是這一次,卻是去投降的。

    這一夜的兗州發(fā)生了很多事情,烏巢燒起沖天大火,五里之外都清晰可見;分隔多年的故友重逢,一個沒了鼻子,一個不得不殺;張郃、高覽領(lǐng)兵投誠,袁紹與曹cao之間的形勢將要倒轉(zhuǎn);但是這一切,都比不得靜靜濟水之上,那一葉扁舟之上的低語對談。

    若此夜?jié)庵凵系倪@番君臣對談,能廣而告之,那是要天下震動的。

    時間撥回到烏巢大火燒起之前一炷香時分。

    當(dāng)曹昂從皇帝口中聽到劉壽的名字時,他原本就蒼白的面色,竟然又白上了一分。

    “陛下……”曹昂顫聲,在舟上不敢做大的動作,只能緩緩由坐姿改為跪立。

    劉協(xié)上前一步,將篙竿擱在船側(cè)。

    兩人在一葉舟上,悠悠蕩蕩往東而去。

    沿岸的郎官騎馬追隨。

    劉協(xié)在曹昂對面坐下來,擺手止住他還未出口的請罪之語,望著他身后的半江清輝,有些出神,輕聲道:“朕從前總是覺得,話語是最蒼白無力的。所以當(dāng)有臣子背叛朕的時候,朕從來不會給他開口解釋的機會。朕只會看他行事,然后心中自有決斷?!币坏┧兴鶝Q斷,對方總是要死的。

    背叛這個詞實在是太重了。

    曹昂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的行為在皇帝眼中,會與“背叛”掛鉤,他先是如遭雷擊,繼而細思回想,竟覺無可辯駁,一時只覺耳中隆隆作響,幾乎聽不清皇帝的話——雖然皇帝的話,一字一句,仍是清晰有力傳到他耳中來。

    “陛下,臣絕無背叛之心……”曹昂連唇色都慘白,目露哀戚之色。

    劉協(xié)將目光從江上清輝收回來,落在曹昂面上,點一點頭,低聲道:“好?!彼牧四莻€太過驚心動魄的字眼,“那你便是欺瞞于朕。”

    欺瞞。

    曹昂不知該如何面對皇帝的目光。

    劉協(xié)輕聲而平直道:“朕將劉壽這等密事托付給你,乃是信你,重你。你卻欺朕,瞞朕。難道你要說,這是你的忠君之舉?從來欺瞞于朕之人,必然另有所圖。子脩,此間只有天地明月與你我二人,你告訴朕,你所圖者為何?”

    萬籟無聲。

    曹昂抬眸,迎著皇帝的目光,明明胸中有千萬般話語,可是此時此刻竟然體會到了皇帝最初那一句話。

    言語是這世上最蒼白無力的。

    縱然他有無數(shù)的話語,有為皇帝好的動機,可是那些話如果封存在他胸懷之中,是有分量的;可在這樣的情形下,一旦吐出口來,真的也成了假的,赤誠的也成了諂媚的,重逾萬鈞的也成了綿軟虛浮的。

    曹昂口唇微張,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劉協(xié)望著他,以罕見的耐心等待著。

    曹昂扭過頭去,望向那江水中的明月清輝,若人得如明月一般,萬般心事,都皎潔可見,該有多好。

    他終于發(fā)出聲音來,澀然的,勇決的,“倘若陛下果疑臣,臣實不知該如何自辯,只能舉身投于濟水,寄心于明月?!?/br>
    一片靜默。

    半響,劉協(xié)哼笑一聲,道:“氣性倒大?!?/br>
    他頓了頓,又道:“平時看你在外面辦事兒,不也能言善辯嗎?說啊,說是因為劉壽的存在,給了小人可乘之機,給了袁紹反叛的借口,威脅到了朕的安危。你若請示過朕,再去除掉劉壽,難免要陷朕于不義,最好就是你私下行事,既除掉了劉壽,又不用朕手上沾臟,以后實錄本紀(jì)也好寫這一筆,是也不是?”他此刻說出口的,都還是從最好的情況去想的動機;在初知此事時,那些在他腦海里翻涌過的可能動機,骯臟陰暗,即便是此刻,都是一旦說出口,便再難彌合兩人恩義的。

    “說啊,這些現(xiàn)成的理由——朕等著你說呢?!眲f(xié)話雖如此,但原本緊繃的脊背稍微放松了些,顯然曹昂的無法自辯,只能以死明志,比之滔滔千言,更能叫他釋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