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順應(yīng)皇帝的心意，讓伏壽去江東做地方諸侯親弟的妻子；還是違逆皇帝的心意，留伏壽在中樞另配世家子弟？

    可若留在中樞，一個得罪了皇帝的女子，又有哪個世家愿意甘冒奇險來迎娶？

    “大長公主殿下？”蔡琰話已說完，久不聞上首回應(yīng)。

    陽安大長公主比量著指甲上斑駁的紅色，這幾日她心情煩亂，也就顧不得修飾了，懶懶道：“我老了，不懂現(xiàn)在年輕人的心事。侯爺（伏完）是個最忠心的，既然是陛下的意愿，他再沒有不同意的。只是江東地遠，終歸是伏壽一個人嫁過去，女史只要問準了她的意思，我一切都聽陛下的。我連日身上不好，就不陪著了。”于是命從人領(lǐng)著蔡琰去見伏壽。

    蔡琰不用再冒著陽安大長公主寒芒般的目光，也松了口氣，便跟著從人，往伏壽閨閣而去。

    伏壽有些慌亂無措得聽蔡琰說完來意，反倒像是放松下來，她垂著頭低聲道：“母親怎么說？”

    “陽安大長公主說由你自己拿主意?！辈嚏鼞┣械溃骸氨菹码m然有此意圖，但也說以你的意愿為準?！?/br>
    “那……”伏壽捏著繡了一半的帕子，艱難開口，問道：“那孫郎官又怎么說？”

    蔡琰笑道：“他自然是千肯萬肯的。只是因為還未能確定你的心意，所以陛下一直沒給他準話。”

    以伏壽的年歲閱歷，對于嫁到江東大概全無概念，蔡琰想到皇帝的囑托，務(wù)必要讓伏壽明白之后再做決定，便又道：“江東離長安遙遠，若乘車而去，不遇戰(zhàn)亂也要走上兩個月，最快的驛馬傳遞消息，往來也要十余天。你若去江東，風俗人情恐怕都與洛陽、長安有異。你要想好了。當然果真嫁去，朝廷也不會讓你被人欺負了去，陛下說會封你為公主，又要江東派人來迎娶……”

    “我嫁?！辈坏炔嚏f完，伏壽就定定睜著眼睛，給出了答復(fù)。

    蔡琰一愣。

    伏壽做了決定之后，渾身的力氣都卸了，她幾乎撐不住腰身要癱軟下去，若不是倚著床柱靠住了，便要在蔡琰面前出丑。

    去江東，遠離長安，遠離母親的期許與桎梏。

    哪怕不是江東，而是大洋彼岸，又或者是極南的蠻荒之地，她都愿意！

    *

    “她愿意嫁？”未央殿中，聽完蔡琰的奏報，劉協(xié)并沒有太驚訝，點一點頭，道：“既然如此，朕就將伏壽交給蔡先生了。孫權(quán)不日即將回程，但為表鄭重，就不要讓伏壽與他同去了。朕再下旨，讓江東另外派人前來迎娶伏壽。如此算來，伏壽在長安至少還有半年光景，這期間就由蔡先生來教導她?！?/br>
    蔡琰仔細聽著。

    “朕要你教的，是大漢的臣子，不是孫權(quán)的妻子。”劉協(xié)緩緩道：“你衡量著來，若有不好判斷之事，不要隱瞞，都奏報于朕?！?/br>
    蔡琰心中一凜，低頭應(yīng)下。

    汪雨通傳曹大人前來，蔡琰便退至屏風后，捉起案上狼毫，又專為帝王女史。

    “朕料到袁紹對公孫瓚極為自信，只沒想到這么快?！眲f(xié)對快步上前的曹昂道：“今日傳來消息，公孫瓚大敗。袁紹掘地道至于公孫瓚堡壘之下，已是必勝。那公孫瓚無奈之下，竟是引火自焚了。如此一來，袁紹已徹底據(jù)有黃河以北，正可以轉(zhuǎn)過身來對付朝廷——你父親壓力就大了?！?/br>
    此前袁紹下令，要曹cao調(diào)轉(zhuǎn)方向，暫時放開徐州，向司隸校尉部進發(fā)，與朝廷兵馬交戰(zhàn)。

    曹cao以徐州為由，一直推諉不前。

    曹昂也是帶了消息來的，聞言微微一愣。

    劉協(xié)見狀便問道：“子脩前來，所為何事？”

    曹昂捧上密信，暫且顧不得父親之事，低聲道：“陛下，有玉奴的消息了?！?/br>
    劉協(xié)一愣，忙接過密信，細細看來。

    自從馮玉未央殿哭求，欲效仿蘇秦、張儀之事，帶百名從人先于大軍，南下入益州，在永寧郡消失了蹤跡以來，已經(jīng)足足有四個月了。

    這個四月里，朝廷平定了涼州、益州，還把漢中五斗米教的師君換成了自己人方泉，但是卻始終沒有了馮玉的消息。

    這樣兵荒馬亂的時節(jié)，一個人若是四個月都沒有消息，那很可能余生都不會再有消息了。

    朝廷平定益州后，劉協(xié)也屢次去信給新任的益州刺史荀攸，要他派人往永寧郡走訪查探，可也一直未有所獲。

    這一二月來，眾人在皇帝面前都已閉口不再提馮玉之事了。

    此時劉協(xié)忽然聽曹昂說有了馮玉的消息，便好似得知親近之人死而復(fù)生一般。

    這信竟然是馮玉親筆寫就。

    原來當日朝廷兵臨益州，永寧郡甘寧趁勢聯(lián)眾反叛于劉璋，因不敵劉璋派來的趙韙東州兵，而沿水路敗退入荊州，同時還把馮玉一同綁去了。

    馮玉強不過甘寧，只能假作服軟，等重獲自由后，再想出路。

    而甘寧來到荊州后，就在襄陽做了一個管理水軍的小小副將，每日就是督查水軍cao練。馮玉自然也就跟著甘寧來到了襄陽。

    襄陽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劉表入荊州后，更是將襄陽提升為治所。如今劉表在襄陽，南接五嶺，北據(jù)漢川，地方數(shù)千里，帶甲十余萬，可謂聲勢浩大。然而劉表沒有出秦川的意圖，眼下看來是只想據(jù)守荊州，以求自保安樂。

    如此一來，更用不到甘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