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痹谒说介T檻處時，上首的帝王忽然沉沉喚了一聲。

    馮玉渾身一凜，忙趨步上前，“臣在?！?/br>
    劉協(xié)早已將他連日來情狀看在眼中，此刻嘆了一聲，道：“朕原有許多話要對你說，這宮闈之中，兇險并不比戰(zhàn)場上少了分毫，你在宮中一樣是為朕血戰(zhàn)廝殺……”他仔細(xì)看著馮玉神色，頓了頓，又道：“不過朕料想，若你不得一償年少抱負(fù)，恐為平生憾事。”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他希望身邊的這些年輕人都能一展抱負(fù)。

    馮玉心中一動，斗膽仰頭望向皇帝。

    劉協(xié)也正靜靜看著他，目光深遠(yuǎn)，笑道：“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求蘇危，看他那里還缺個什么將軍。”他這也是考慮到蘇危的權(quán)威性，若由他再派一個馮玉出去，難免有兩人分庭抗禮的意思，要馮玉去求蘇危，出長安作戰(zhàn)時，馮玉卻天然就是蘇危的人。

    馮玉此時卻顧不得這些，愣了一愣，先是起身，又伏地謝恩，再起身這才忙往外退去。

    他退到門檻處，卻又頓住，再抬頭往上首看去，卻見皇帝仍遙遙望著他。

    見他看來，年輕的皇帝微微一笑，道：“‘玉奴’這字不襯你，不若改作‘貍奴’，看著乖巧，實則野性難馴?！?/br>
    馮玉只覺胸中情緒鼓脹，俯首道：“貍奴謝陛下賜字。”又道，“臣雖有野性，卻并不難馴。”

    因他早已臣服。

    劉協(xié)點一點頭，帶了些長輩般的期許與掛心，溫和道：“去吧?！?/br>
    作者有話要說：啊這，放在存稿箱忘記定時了

    第138章

    長樂宮中, 劉清擱下潼關(guān)張繡遞來的密信，對蔡琰嗔怪道：“雖住在這長樂宮里，我可真沒什么能長樂的事兒?！?/br>
    蔡琰正在譽(yù)寫昨日作的詩詞, 聞言抿嘴一笑, 道：“往日收到潼關(guān)來信, 殿下都是喜笑顏開, 怎么今日惱了？”

    劉清將張繡的信遞給她, 郁郁道：“你看了便知道了。我可不是從前天真那會兒了, 這張繡在我身上下了一二年功夫，到底還是露了狐貍尾巴。我雖然沒指望他能是如戲文里唱的深情郎，卻也不愿意他是為了仕途更進(jìn)一步才來傍著我?！?/br>
    蔡琰接了信，大略一看，見張繡噓寒問暖之后，提起朝廷近日要對益州用兵之事, 說此次大軍盡出，懇求長公主殿下能為他美言兩句，使他能稍立功勛, 不至于面對長公主殿下時，自慚形穢、雖有衷心之語不敢驟出。這是暗示劉清, 若果然能讓他隨大軍出征, 歸來之時便可談嫁娶之事了。

    “出征要用哪些將軍, 豈是我美言幾句能左右的？皇帝心里清楚著吶。皇帝若是要用張繡, 豈會因為他不在跟前就想不起他這個人來。皇帝若是不用張繡, 又豈會因為我?guī)拙湓捑透淖兞酥饕?。”劉清有幾分薄? 不只是沖著張繡去的，還是沖著自己這點“人微言輕”——張繡求了一件她辦不到的事情。

    蔡琰見她悒悒不樂，便輕笑一聲, 引她來問。

    劉清果然奇怪，道：“先生何事發(fā)笑？”又勾頭來看那信，以為是自己錯過了什么可笑之語。

    蔡琰道：“我是笑呀——殿下不曾真心待人，卻要人真心相待?！?/br>
    劉清眉毛一揚(yáng)。

    蔡琰又道：“若殿下果真傾心，見了此信，豈能理智從容，想對方真心假意，早已求到未央殿前，為心上人謀前程去了。”

    劉清那揚(yáng)起的眉毛又落了下去，胸中郁意漸消，往后一靠，歪在引枕上，揪著枕頭上的流蘇，半響道：“此事當(dāng)真無味。”年輕的臉上竟透著枯花似的神色。

    蔡琰倒是不忍，道：“興許是人不對呢。殿下本就不喜這張繡。若馮公子對你說這話，自是不同?！彼c劉清相伴日久，并不避諱。

    劉清順著她的話一想，果是馮玉寫來此語，只想一想便覺心中發(fā)甜。她笑了一笑，道：“先生說得也有道理?！庇謬@了口氣，道：“不過馮玉再好，人家心思不在我這里，也是枉然。況且他哪里用我給他謀差事？早已在大軍之中做得少年將軍?！?/br>
    蔡琰便笑道：“那淳于陽在宮中做中郎將，可入得殿下法眼？”

    劉清也是閑來無事，與她消磨時光，作勢想了一想，道：“原還算是個美男子，這二年曬得跟黑塔似的，又不善言談，沒趣得很。”

    蔡琰又道：“那尚書令家的公子風(fēng)采翩然，面如冠玉，總該合殿下心意吧？”

    劉清仍是搖頭，道：“那楊德祖眼高于頂，話又太密了些，也不好?！?/br>
    蔡琰故意與她逗趣，又舉了三五人，都是朝中青年才俊，皆被劉清一一駁回。

    蔡琰撫掌笑道：“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可，我的殿下，怕不是您要求太高了些？你該不會是拿他們跟陛下相比較吧？”

    劉清一愣，仔細(xì)想了一想，她挑剔的這些不足之處，皇帝身上還真都不存在。皇帝才貌自不用說，平素待人也是進(jìn)退有度，既不會像楊德祖那般流于輕浮，又不會像淳于陽那般過于沉悶；大事拿得起，小事也放得下。

    劉清設(shè)身處地站在皇帝的立場，慢慢想著，道：“也難怪陛下不選后宮。我若是他那樣的性情模樣，也真不知道該選怎樣的人來配自己才好?！彼只卮鸩嚏讲诺恼{(diào)侃，搖頭道：“若世上真有第二個皇帝那般性情的，我也不敢選的。我自幼便不是那聰穎的，這二年也不過比從前稍進(jìn)益了些。這朝中哪個人不是七竅玲瓏心？我如今不過是能不踩在坑里罷了，哪里能與他們周旋得來？若果真要嫁，我只愿他心思平直，別到時候自己家里關(guān)起門來說話，還要斗智斗勇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