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唐玨從來沒有泄露過一絲一毫與自身有關(guān)的事情。

    她平時只是靜靜聽，從來不開口說。

    一開始，蔡琰與劉清一樣，也以為唐玨是因為經(jīng)歷的事情太過慘痛，境遇的變化又太大了，以至于無法輕易打開心扉，與大家交流。

    但是時間拉長之后再看，也許劉清這樣的只會覺得唐玨不快活，但是敏銳如蔡琰卻琢磨出來了一點什么。

    唐玨的閉口不語，半點不提自己，不像是關(guān)閉心扉，倒像是守著一個什么巨大的秘密。

    她不敢開口，不敢傾訴，生怕一不小心，這秘密就露了痕跡，就從她舌尖的一個詞語里滾出來。

    究竟是什么樣的秘密，要一個王妃如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去守著呢？

    劉清仍在搖晃蔡琰，“先生覺得什么呀？哎呀，怎么話說一半呢？”

    蔡琰嘆了口氣，道：“但愿是我想錯了?！?/br>
    兩日后，唐玨的母親唐夫人如期而至。

    唐玨早早起床，等到劉清起身后，便道：“我想出宮去見見母親。”

    劉清笑道：“我知道你想見親人。不過外面也沒有落腳的地方，我早已叫人接到你母親，便送到宮中來。至于你的那些親眷，不用擔心，皇帝也已經(jīng)給分了宅院。”

    唐玨一驚，忙道：“不必，不必，我出宮去見母親便是?！?/br>
    劉清疑惑道：“怎么啦？”

    唐玨頓了頓，道：“本來我就讓母親cao心，父親既然去世，想必母親難過，又這一路奔波來到長安，本就該是我去見母親。況且我母親性情謹慎，若讓她入宮，恐怕她不自在?！?/br>
    劉清歪頭想了一想，她印象中唐玨的母親似乎也是位袁夫人相仿的貴婦人，這樣的人入宮也會不自在么？也許連袁夫人都會不自在，只是她沒有發(fā)現(xiàn)？

    劉清便沒有再堅持，叫人護送唐玨出宮，去皇帝賞賜給唐家的宅院見親人。

    在劉清的想象中，唐玨見了親人，自然有一番抱頭痛哭。

    但是劉清想不到的是，唐玨一路來到唐家宅院，見了母親，并沒有說話或是慟哭，而是拖著母親的手急急走到一處小室內(nèi)，關(guān)閉了門窗。

    小室內(nèi)，唐玨盯著母親，急切焦躁而又擔心道：“母親，你怎么真的來了長安？你來了長安，弟弟一家也來了長安，那長壽誰來看管？”

    “我把壽兒也帶來了?！碧品蛉随?zhèn)定道。

    “什么？”唐玨倒退一步，不敢置信得盯著母親，“你把壽兒也帶來了？帶到長安來了？”

    唐夫人點頭，“就在這府中。你要見見他嗎？”

    唐玨渾身發(fā)抖，道：“這不行，這不行！”

    “你要見見壽兒嗎？”唐夫人冷靜問道。

    唐玨搖頭，道：“不能叫他們知道壽兒……不能叫他們知道壽兒……”

    “不能叫誰們知道？”唐夫人握住女兒的肩膀，幫助她鎮(zhèn)定下來，“你不要壽兒了？”

    “我這就送他走。”唐玨忽的站起來，又頓住，“不行，我不能出面。母親，你送他回去，這城里不安全……”

    “你要送他到哪里去？”

    “走！”唐玨叫道：“不能留在長安！”

    “走到哪里去？”唐夫人怒喝一聲，道：“你沒有看到外面的樣子嗎？還要往哪里去？今年又是旱災又是蝗災，潁川也早已滿是兵賊，我這一路行來，只有長安城中的百姓還能吃得飽飯，商販還能出來支起攤子，你還要往哪里走？連你父親在會稽，都說南邊平安，卻也給賊人殺了！你在長安，就是如今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你還要往哪里走？還要壽兒往哪里走？”

    唐玨哭倒在床上，道：“我不知道，我只想壽兒平平安安長大。當初他給人逼死，就在我眼前，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叫壽兒再走一遍他的路。當初父親好不容易將壽兒的事情瞞過去，如今父親也死了……我、我、我要如何才能保住我的壽兒……母親啊，你不該來長安。當初洛陽城里能出一個董卓，如今長安城中難道就不能么？當初他死的時候，就是如今皇帝的年紀……”

    “你振作起來！”唐夫人摟住唐玨，低聲在她發(fā)邊道：“你父親是個糊涂的，要不然也不會自己一個人死在外面。當初你從宮中出來，過了一個月才察覺自己有孕了，這事兒誰都不知道。那時候洛陽城中，形勢不明，你也害怕，所以你父親才會出此下策，將壽兒養(yǎng)在你弟弟名下。可是如今長安城中，與當初的洛陽城中不同。壽兒的身份也與當初少帝不同。壽兒原是皇帝之子，他該有的，能有的，你想一想。若是順著你的意思，從此就跟在你弟弟身邊。等到將來壽兒長大了，若他知道了自己原本能得到的，你就不怕他將來恨你？就不怕他將來怨你？”

    唐玨淚已流干，默默聽了半響，輕聲而堅定道：“母親，不要說這些了。我只要他平平安安長大?！笨墒锹牭侥赣H的詰問，她仍是忍不住心顫了。

    “你真是個傻孩子?！碧品蛉送熘畠旱陌l(fā)，道：“你這是做母親的想法，卻不知道壽兒，他生來就是要建功立業(yè)的。若叫他一生寂寂無名，恐怕比殺了他還難受。你是他的母親，我是他的外祖母，這三年來，都是我日夜帶著他，難道不比你更疼他？我看得出來，壽兒是個有志氣的。你不要想著從前你父親說的那些消沉話，難道你不想要壽兒繼承他父親的意志？不想要壽兒為他父親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