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在未央殿前齊聚，便有宮人自上首高階而出，引著眾人往偏殿換了短打扮的衣裳，而后往濯龍園行去。

    如呂布這等武人，行兵打仗之時(shí)也習(xí)慣了一身短打扮，行動利落。如王允這等士人，換下了高冠深衣，卻是渾身不自在。

    呂布走過來，見了王允模樣，咧嘴一笑，道：“尚書大人為國cao勞，也太瘦了些，幾乎都撐不起這衣裳?！彼涯ブ实鄣昧藴?zhǔn)信，再過幾日便要走馬上任，往三輔之地就兵。如今李利等原本的涼州軍漸漸得勢，此中恨他的人可太多了。呂布算盤打得響，去到富庶的三輔之地，到時(shí)候城中的刀光劍影就與他無關(guān)了。他心情甚好，又有些得意忘形，因而主動同王允說話，也許本意只是調(diào)侃，聽在王允耳中卻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兒了。

    王允低頭整理衣裳，淡聲道：“人老了瘦了，不中用了。”

    呂布一愣，只當(dāng)他服軟了，便不以為意，一笑走開。

    尚書仆射士孫瑞與王允素來交好，此時(shí)扯著遮不住手腕的衣裳短袖，對王允低道：“陛下到底年幼，這般想一出是一出，叫斯文掃地。陛下雖然心急親政，大人卻萬萬不可放手?？傄龠^兩年，等陛下穩(wěn)重了，大人才好歇下?！?/br>
    王允認(rèn)他作自己人，只道：“且看看吧?！?/br>
    一時(shí)到了濯龍園，遠(yuǎn)遠(yuǎn)的就見青蓋之下，小皇帝為首而立，身后的寶蓋下，分別立著一位年長婦人與妙齡女子，想來該是陽安大長公主與長公主兩位殿下。

    汪雨一溜小跑趕到皇帝跟前，道：“陛下，諸位大人都到了?！?/br>
    劉協(xié)手中握了一捧孫平帶來的菜種，正來回翻著細(xì)看，聞言抬眼，見眾臣都作灰衣短打扮，再沒有上朝時(shí)深沉儼然的模樣，不禁失笑，招手示意眾臣上前，道：“朕見你們這幅樣子，便放心了。朕與諸位愛卿，不論到了何種境地，總不至于餓肚子的?！?/br>
    于是便叫盧毓上前，宣讀祭天文書。童聲稚嫩，卻字字清晰。

    眾士人想到盧植之死，都心中惻隱，垂首靜聽，氣氛肅穆。

    盧毓背完文書，小臉曬得紅撲撲的。

    劉協(xié)望著他，含笑點(diǎn)頭招手，牽他到身邊來，撫他發(fā)頂，以示嘉許。祭天文書中，用詞佶屈聱牙，許多字盧毓并不認(rèn)得，乃是生生背下來的。他方才舉著文書，也不過是充樣子罷了，能一字不錯(cuò)背下來，也虧得他聰穎又肯下功夫。

    劉協(xié)掃視百官，開口道：“從前天子為藉千畝，躬秉耒，以事天地、山川、社稷先古。如今車駕西行，朕在長安皇宮濯龍園中，沒有良田千畝，共清出一畝半的平整土地，分作三份，一處種菜，一處種粟，一處種麥。待城外荒地分出明細(xì)，記錄在冊，朕再另辟田地，以足千畝之?dāng)?shù)。”

    眾臣垂首而聽。

    如今長安城周邊，縱然有荒地，然而凡是肥沃之地，又能連成片的，早給莊園主占了?；实圻@番話也不知是口氣大，還是年少不知事。

    劉協(xié)將諸人神色盡收眼底，又道：“朕今日召集諸君，行耕種之事，非為這一粟一菜的收成。朕為天子，富有四海，諸君為朝廷棟梁，俸祿口糧足養(yǎng)全家。然而親耕之舉，其義有三。一曰以奉宗廟致孝；二曰以訓(xùn)百姓于勤，勤則不匱；三曰使子孫知曉稼穡艱難，不要安于逸樂?！?/br>
    眾臣豎耳靜聽，士人身著短打扮的不自在也漸漸消散了。

    士孫瑞原是勸王允不可放手，覺得皇帝年幼，心性不穩(wěn)，此時(shí)聽了這番話，想到從前讀的圣賢書，不禁生出慚愧之意來，心道，難怪盧植生前總是夸贊小皇帝，原是他們都小看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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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于是便由孫平在先示范, 劉協(xié)扶犁翻地一行，而后長公主劉清學(xué)著孫平的樣子，彎腰播種。陽安大長公主以年事已高, 由其長子伏德代行。余者百官, 按照官職高低, 高者如王允、士孫瑞等人得半行，低者只分得三個(gè)坑填埋種子。

    濯龍園就這么大的地方，此舉象征意義遠(yuǎn)大于實(shí)際效果。所以劉協(xié)會說，待來日城外荒地登記在冊、謄清明細(xì)，再分給百官。

    長公主劉清跟在皇帝身后, 灑了一行種子, 卻瞧著皇帝用的手扶犁新奇, 笑道：“陛下, 我也要試試這個(gè)?！?/br>
    劉協(xié)讓出地方來，接過汪雨捧來的茶水, 笑道：“你可仔細(xì)，別瞧著輕省, 得有力氣才能扶得穩(wěn)?！?/br>
    劉清脆生生道：“我有力氣?！?/br>
    孫平幫襯著，將在前的那頭牛轉(zhuǎn)到另一行。

    劉清在后握住手扶犁, 前面的牛一動, 帶動插在泥土中的犁頭。泥地中軟硬并不均勻, 劉清只覺手臂一顫，幾乎按不住那木柄，她咬牙不肯松手, 身子也隨之一翻，眼看就要摔倒在泥地上。

    此時(shí)孫平在牛側(cè)，劉協(xié)在低頭喝水, 蔡琰留在另一頭記錄此時(shí)盛況，而劉清原本隨身的宮女還沒資格下地。

    “殿下小心?！焙鋈慌赃吀糁鴥尚械?，沖過來一位青年男子，伸手拽著劉清胳膊，幾乎是把她提溜了起來。

    這人正是被賈詡幾句話說得意動，因此格外留意著長公主的張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