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他這兩年在北歐搭上了一個地下文物交易集團,一直在通過各種渠道把內(nèi)陸的文物弄到國外去?!鄙盃斦f著,聽到窗戶邊的小豆丁咳嗽了兩聲,便立刻將手里的雪茄熄了,道:“這種事,走水路最安全最經(jīng)濟,他自然想從海運著手,因此回到海城后就拐彎抹角搭上了你小叔手下一個得力的馬仔,本想大干一筆,誰知第一次就被你給端了,非但折了一大筆錢,還賠進去一個從北方重金挖到的土夫子?!?/br> 朱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人竟然是章覺希的手下?小叔他瘋了嗎?居然幫章家做事?!” “他并不知道那批文物的幕后老板是章覺希,否則他絕不會犯這種錯,他這個人是有點不可說的野心,但絕對還沒腦殘到這種地步?!鄙盃敽鹊糇詈蟀氡锢娓?,道,“這事說出來連我都不信。章覺希……真是個狠角色,明知我們和章家勢同水火,偏偏玩了這么一手燈下黑,以重金買通了阿礪的手下,讓他幫自己走貨?!?/br> 這件事簡直匪夷所思,朱燁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又全然想不出可以推翻的理由,沉默著給父親續(xù)上一杯茶水。砂爺接過來抿了一口,接著道:“你小叔那個人,你也清楚,眼皮子淺,知道自己沒入朱家族譜,不是正經(jīng)主人,這么些年來一直偷偷摸摸給自己撈錢。也是他一時糊涂,被下邊的人蒙蔽了,才被章覺希利用?!?/br> “等等。”朱燁抬了抬手,遲疑道,“這些是他親口說的?他的馬仔在為誰做事,他當(dāng)大哥的居然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鄙盃斷嵵負u頭,“阿燁,我知道你一直為十年前那件事懷疑他,可我也要再說一次,水至清則無魚,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生物,沒有絕對的忠誠,也沒有絕對的背叛,人和人之間,只有權(quán)利、利益以及能力的角逐。你將來要坐上朱家掌門的位子,必須學(xué)會控制這混沌的一切,而不是把它厘清,因為這世上的事,根本是理不清的?!?/br> 朱燁默然,砂爺口中那件事,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當(dāng)年章覺希之所以能那么順利地劫持他,就是因為朱礪的一個電話。 那天砂爺叫朱礪下午四點去學(xué)校接他,結(jié)果朱燁一出校門就被章覺希的人接走了,不是他蠢,而是劫持者的車和朱礪的一模一樣,連司機的相貌都異常相似。湊巧的是那天朱礪偏偏就去遲了,晚了整整一刻鐘,雖然他后來一再解釋自己是因為堵車才去晚了的,但……作為一個在海城開了二十年車的熟手,他的司機怎么可能連區(qū)區(qū)一刻鐘的誤差都預(yù)計不到? 再后來朱燁又查出一件事來,就是朱礪居然和砂爺那個懷孕的情婦有些說不清的聯(lián)系,雖然沒有確切證據(jù)證實二者一定有什么jian|情,但超出普通阿嫂與小叔的關(guān)系是必然的,也就是說,很可能朱礪老早就知道那情婦肚子里懷著另一個“太子”,一個來歷可疑的“太子”。 諸多蛛絲馬跡穿在一起,不由得朱燁心里疑惑,再者他本來就是個多疑敏感的性子,盡管這些事情最終朱礪都一一澄清,他還是在心里埋下了質(zhì)疑的種子。 但砂爺說的也沒有錯,這世上沒有百分百的好人,也沒有百分百的忠誠,想要控制好手底下的人,光靠猜疑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角逐與制衡,用手中擁有的各種資源去控制他們。朱燁若有所思,輕輕點頭,砂爺感慨地嘆了口氣,道:“我之所以得出這個結(jié)論,也不是偏聽你小叔一面之詞,這次我們之所以這么順利搞定章覺希,都是他的功勞。” “他?”朱燁更加詫異,離開海城這兩個多月,到底發(fā)生了多少事? “你在公海出事以后,我把賭船那邊的生意全部都停了,所有人調(diào)回總部嚴(yán)查,阿礪也就地解職,一同回到總部待命。公海那邊是他的管轄范圍,你在他的地盤上出了事,他脫不了干系?!鄙盃斠贿呎f著,一邊看著小孫子爬上自己的大班椅,撈起桌上田黃石的貔貅鎮(zhèn)紙,在青花筆洗上砸得咣咣響。朱燁要起身制止,反倒被他攔下來:“叫他砸去,小孩子不要管的太嚴(yán),你小時候就是被你mama教的太懂事了,三四歲就一副小大人樣子,無趣透頂。嗯,這孩子比你強?!?/br> 朱燁無語,想來老爹也是被自己這冷性子給憋得狠了,居然生怕小葵花不夠淘,豁出去最心愛的一對田黃石鎮(zhèn)紙,也要把小孫子培養(yǎng)成一代天驕的熊孩子。 這是什么樣的抖m精神啊…… 還好小葵花光是好動,破壞性并不強,敲了兩下就對鎮(zhèn)紙失去了興趣,抱著一簍子和田玉圍棋爬下椅子,嘩啦啦撒在窗戶邊玩去了。 砂爺遠遠看著小葵花,眼神中蘊著溫暖的笑意,一邊端著茶杯啜飲,一邊道:“阿礪這么多年也知道你在朱家的地位,我早就說過,沒有你就沒有朱家,除了我,他是最不想讓你出事的人之一,萬一你有個什么,他就什么都沒了。所以解職以后他找了我好幾次,還給我立下了軍令狀,要在一個月之內(nèi)查出內(nèi)鬼。既然他這么堅持,我就給了他一個月期限,我從外圍查,讓他從內(nèi)部查,雙管齊下尋找真相。誰知道當(dāng)我查到章覺希半年前以假身份回到海城,他已經(jīng)弄到了那家伙藏身的確切地址,連著內(nèi)鬼一起交到了我手上?!?/br> 朱燁從來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叔行事如此利落,眉頭不禁微微皺起:“這么容易?” “自然不是那么容易?!鄙盃敺畔虏璞?xí)慣性地叼起雪茄,瞄了一眼忙忙碌碌撒棋子兒的小孫子,始終沒有點燃,“他花了一周時間把幾個可能接觸到你行程的馬仔查了個底朝天,最后確定了四個賬戶上有大筆不明來歷收入的人,嚴(yán)刑拷問了三天三夜,把人家家屬都扣了,最終才查出來一個真正的反骨仔?!?/br> 朱燁眉端一跳,那天能接觸到他行程安排的,應(yīng)該是朱燁極其親近和器重的手下,他這么大張旗鼓地查一次,還動了人家家人,等于是絕了這幾個人的忠心,將來不可能再用他們了。一個團隊,領(lǐng)導(dǎo)人固然重要,但下面這些左膀右臂也不可或缺,培養(yǎng)出一個貼身的手下往往需要很多年,很多事情的磨練,朱礪這一次無異于自斷雙手,手筆不可謂不大。 “就是這個人,當(dāng)初接了章覺希的線,拿了他好幾百萬,用朱家的船給英國人運文物?!鄙盃斀又?,“阿礪也是對他太過信任,又一時貪財,才中了章覺希的招。事情查清后他追悔莫及,當(dāng)即就按那內(nèi)鬼提供的信息抓到了中介人,送到大宅內(nèi)連夜審訊?!闭f到這里,他的嗓子有些沙啞,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道,“當(dāng)時我也在場,那中介極硬氣,熬到天亮才吐了口,說出了章覺希的藏身地。我和你小叔當(dāng)即部署了計劃,帶人包圍了那個偏僻的山莊,來了個甕中捉鱉?!?/br> 朱燁給他杯子里添上新茶,雖然整件事聽上去毫無破綻,滴水不漏,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邏輯上有些別扭,想了想,道:“那章覺希,你審過了?” 砂爺端起茶杯,道:“審過了,正因為這個,我才相信阿礪沒有說謊——章覺希這次落到我手里,他也知道自己兇多吉少,要是阿礪有一句說的不對,他一定不會放過求生的機會,或者即使他活不成,也必須要想盡辦法讓我們互相猜疑,起內(nèi)訌。” 這倒是事實。朱燁點了點頭,沉吟良久,道:“爸,我想見見章覺希?!?/br> 砂爺眉峰一跳,道:“不必了,我說過,章家的事情我來解決。” 朱燁默然,他對章覺希其人一直抱著莫大的好奇,一直以來都想親自會會這個嚴(yán)重精分的對手,現(xiàn)在眼看這廝都要歸西了,不見他一面實在是心里不甘。還想再爭取一下,砂爺已經(jīng)站了起來,道:“這件事就這樣吧,時候不早了,小孩子怕也餓了,走,咱們吃飯去。” 朱燁知道老爹雖然一向縱容自己,但一旦做了決定的事情,是絕對不會更改的,左手無名指動了動,忽然想起墨斛和自己身上的隨身靈來,腦中靈光一閃,便又不急了,道:“好?!?/br> “小寶貝兒擺的這是什么呀?”砂爺彎腰看著窗前兢兢業(yè)業(yè)擺圍棋子的小葵花,和顏悅色問道。小葵花忙得一頭汗,推了推他小腿,道:“走開啦,我在畫爸爸哩?!?/br> “爸爸?”砂爺一頭霧水地看著地上一團亂麻的圖案,半天指著個長長的帶子問,“這是什么?” “尾巴啦?!毙】ㄠ街?,小胖手一個子兒一個子兒擺著,“這個是耳朵,這個是尾巴,這個是胡紙……爺爺走開啦,你踩到我爸的爪紙啦?!?/br> 朱燁一頭黑線,砂爺卻是一臉的贊賞:“阿燁,這孩子真有想象力,比你強多了?!?/br> 區(qū)區(qū)兩個小時而已,朱燁忽然發(fā)現(xiàn)“比你強多了”這句話已然成了老爹的口頭禪,而他,也被悲催地定義成了“冷淡無趣過分懂事的熊孩子”。 42 42、 ... 因為接到朱燁今天歸家的消息,朱礪也要回大宅吃飯。他自成年之后就搬出了朱家祖宅,因為性格開朗、交游廣闊,住處就安置在海城南郊的高尚社區(qū)里,與一些年輕的新貴們比鄰,方便隨時互相勾搭,開開轟趴什么的。 朱家近三代人丁稀薄,像這樣三大“巨頭”同桌吃飯,已經(jīng)算得上是家宴了,廚師鄭重其事地安排菜式,又請示在什么地方擺宴。砂爺見今天天氣好,不冷不熱,桂花飄香,便讓他們安排在花園的水榭里。 朱燁拉著小孩的手順便帶他逛花園,小葵花自打出生起就圈養(yǎng)在小小的溫泉別院里,就連唐公館也只呆了一天一夜,看到這么廣闊精致的園林,簡直像是鄉(xiāng)巴佬進了城,一會跑去看池塘里的錦鯉,一會要爬桂花樹,一會指著回廊上掛著的竹編鳥籠:“雀雀!花噠!爹我要粗花雀雀!” 朱燁哭笑不得,把他抱起來讓他摸了摸鳥籠,小葵花倆眼放光地盯著“花雀雀”,哈喇子流了一胸脯。砂爺哈哈大笑,喊管家老劉來:“去叫廚房炸幾個嫩鵪鶉,給小少爺解解饞,順便暖點桂花釀,我和阿燁他們喝兩盅?!?/br> 老劉在朱家服務(wù)了近三十年,看出老爺子是真喜歡這個干孫子,陪著笑臉道:“哎喲這小少爺長的,可真招人疼,說來咱們家也二十多年沒添丁了,他這一來老爺總算是升級啦?!?/br> 砂爺笑著將小孩接過來,掏出手帕給他擦口水,道:“是啊,一轉(zhuǎn)眼我也是可以當(dāng)老太爺?shù)哪昙o(jì)了。” 老劉點頭稱是,笑著對朱燁道:“大少也不小啦,什么時候也讓老爺名正言順地升個級才好呢?!?/br> 朱燁臉色略有點僵,砂爺打了個哈哈,道:“可不是,阿燁也是該交女朋友的年紀(jì)了,不過咱們話說在前頭,洋妞我可不喜歡,玩玩成,別往家里給我?guī)?。?/br> 朱燁強笑了笑,道:“沒有的事?!?/br> 砂爺知道朱燁的毛病,娶妻生子什么的十年來一直是一塊心病,揮揮手叫管家下去準(zhǔn)備,抱著小葵花沿回廊往犬舍走,邊走邊道:“我不過說說罷了,你年紀(jì)不大,這些事不急,一家主母,人選不能馬虎。你的身體,也別太放在心上,又沒什么大病,聽醫(yī)生的話,慢慢調(diào)養(yǎng)總能好的?!?/br> 十年來朱燁對這件事已經(jīng)相當(dāng)麻木了,父親說什么,他就應(yīng)什么,跟在他們祖孫倆身后亦步亦趨地走著,恍惚間想起墨斛來,不知道如果父親知道自己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還是和一個半人半狐的男人,會作何感想? 這念頭一浮上腦海,朱燁就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狐貍、男人、外國人……這三個關(guān)鍵詞隨便哪個攤在父親面前,都夠他一槍子兒把自己給崩了。 第一次覺得ed什么的其實也是一件好事,起碼沒有被逼婚的危險。 砂爺在花園里養(yǎng)了七八斗犬,朱燁在英國的牛頭梗就是家里繁殖的,砂爺本來還怕斗犬太大只,嚇著小孩,誰知道一到犬舍小葵花就拖著口水撲到了鐵柵欄上,倆眼放光地指著一頭一人高的長毛犬叫:“爹,有大熊!” “小心點兒,別離得太近?!敝鞜钌钪啡奈kU,連忙把脫韁的兒子拖回懷里,道,“那不是熊,是高加索犬,一種兇惡的大狗,你不要大喊大叫,會激怒它?!?/br> “好大只!”小葵花歡喜贊嘆,在他懷里扭動扭動,最大限度接近鐵柵欄,小胖手一抓一抓誘惑高加索犬,“來,來,大抖乖,給你好東西粗,你粗馬卡龍嗎?”聲音帶著虛偽的甜膩,活像是“小meimei我?guī)闳タ唇痿~”的怪蜀黍縮小版。 朱燁又被他雷笑了,道:“它吃rou的,小心點它很兇?!陛p聲打個呼哨,訓(xùn)練有素的高加索犬立刻邁著小碎步跑了過來,沖他們父子搖尾巴。 “好多又!”小葵花口水嘩嘩的,眼睛都直了,“一定可以粗很久!”扭頭問砂爺,“爺爺我們今晚就粗它嗎?” 你是中東難民營逃出來的嗎?看見什么都先要yy成食物簡直是坑爹啊!朱燁揪了揪他的小耳朵,道:“這是斗犬,是寵物,不是食物啊,跟剛才的花雀雀是一樣的,不能吃知道嗎?” “哎?”小葵花失望地扁嘴:“一點都不好玩。” “哈哈哈,沒事沒事,小寶貝饞rou了爺爺帶你吃狗rou火鍋去,外面有專門培育的rou狗,這個是斗犬,不能吃的。”砂爺寵溺地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對朱燁道,“這孩子心大,是個有福的,你瞧他這顆痣就長得特別好,一輩子不愁吃喝?!?/br> 朱燁看著兒子下嘴唇邊的小紅痣,暗罵一聲吃貨,笑著問老爹:“這回怎么不說比我強了?” 砂爺哈哈笑著拍了一把他的后脖頸:“誰說我不說了,我還沒說完呢,這孩子就是比你強,你這么大的時候啊,跟修仙似的,哄你吃一碗蛋羹不知道有多難呢,哪像他,看見什么都當(dāng)糧食?!?/br> 什么時候吃貨也變成加分項了?朱燁對這個神奇的世界嘆為觀止。 朱礪踩著飯點兒進了祖宅大門,帶了一籃子新鮮水果,保鏢手里還拎著一大堆公仔和積木:“阿燁回來了?聽說你帶了個干兒子回來,快讓我看看,什么活寶貝能入你的法眼?” 朱燁再不情愿,也只能把孩子叫過來,教他叫人:“叫叔公?!?/br> 朱礪一把把小孩抱起來,道:“可別,活活把我叫老了二十歲?!?/br> “那怎么著,讓他管你叫大哥?”砂爺笑著斥道,“蘿卜不大長在背上,該叫什么還得叫什么。” 朱礪顛兒顛兒胳膊上的豆丁,拿一個蒙奇奇公仔逗他:“算了老太爺都發(fā)話了,那就叫吧,來叫聲‘小叔公’聽聽?!?/br> 小葵花生來天不怕地不怕,從來不怵人,不知道為什么到了朱礪手里卻有點發(fā)蔫,結(jié)結(jié)巴巴道:“小、小叔公好。”也不接他手里的蒙奇奇,只不?;仡^看朱燁。 朱礪不覺有異,叫保鏢把禮物送到客廳去,抱著孩子往水榭走,道:“來,給小叔公說說,你叫什么名字?” 小葵花緊閉著嘴不言語,眼巴巴看著朱燁,小胖手求助似的伸向他一抓一抓?;▓@里燈光不亮,朱燁依稀覺得小孩臉色有點發(fā)白,但又覺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走上兩步把孩子接過來,道:“我來抱把,他叫小葵花,大概是玩了一整天,餓了,沒什么精神?!?/br> 砂爺也道:“是啊,大意了,剛才應(yīng)該先給他弄點小點心吃的,來來,咱們快開飯吧?!?/br> 四口人坐到水榭里,晚飯也擺了上來,朱燁將兒子的座位安排在自己和父親之間,給他圍了口水巾,才把廚師提前煮好的羊奶放到他面前,一勺一勺地喂他吃。 “看不出阿燁這么會帶孩子。”朱礪嘆為觀止,先給砂爺布了菜,又給他夾了一塊爆響螺,道,“小孩有兩三歲了吧?能吃rou嗎?” 小葵花一見食物就精神了,手舞足蹈要求自己吃飯,揮舞著勺子滿桌灑羊奶,聽他說“rou”立刻道:“嗯噠我要粗花雀雀!” 朱礪不明所以,砂爺笑著夾了個炸鵪鶉,細心地用小餐叉剝開脆皮,剔出里面的嫩rou喂他,小葵花吃得口水橫流,都快粘到他身上了,忠心耿耿道:“爺爺乃一會粗完了跟我回家好不?” “為什么呀?”砂爺樂的笑出了一臉褶子。小葵花鼓著腮幫子口齒不清道:“爸爸說喜歡的人都可以樣爸爸裝起來帶回家噠。” 朱燁噴飯,難得他沒把指環(huán)的事說出來,以前總覺得孩子還小,就算說什么也沒人在意,以后看來不能這么大意了,得好好教教他怎么說話才行。 “你就是這么把你的師爺蒙回來的?”砂爺哈哈笑著點朱燁,又夾了個鵪鶉準(zhǔn)備給小孩吃,朱燁忙阻止他:“不能給他吃太多rou,他還小,主要是喝奶,輔食吃多了會拉肚子?!?/br> 砂爺從善如流,叫管家老劉:“明天出去買幾個奶瓶來,小孩兒不會用勺子,你瞧這灑的?!?/br> “喲,爺爺嫌棄你了,來小叔公喜歡你?!敝斓Z也許是最近辦成了章覺希這件大事,看上去氣色很好,在大哥面前也沒有往日那么瑟縮了,說起話來隨便了很多。他站起身將小孩抱到自己大腿上,舀了羊奶喂他,小葵花一到他手上就有點發(fā)懵,也不鬧騰了,乖乖張嘴喝奶,不一會就把大半碗都喝完了。 朱燁不由得納罕,雖然完全不覺得在這里他能出什么幺蛾子,還是警惕起來,借著果盤上來的機會將小葵花接了回來,抱在自己懷里給他剝芒果,用小茶匙刮了果泥喂他。不知道是小家伙鬧了一天太累了,還是吃多了犯困,唆了兩口芒果就歪在他懷里睡了過去,還打起了小呼嚕。 “哎喲這就睡著了?”砂爺詫異,“剛才在花園玩還生龍活虎的呢,到底是小孩子,累了就睡?!狈愿览蟿?,“把小少爺先抱我臥室去,蓋個小毯子睡一會,別脫衣服,免得一會回家路上感冒?!?/br> “我抱他去吧,你們先吃?!敝鞜顚⑿『⒌哪X袋靠到自己胸前,輕輕抱著拍了兩下,示意管家和他一起走。朱礪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吶吶道:“這孩子真是阿燁的干兒子嗎?怎么看怎么像是親生的,大哥他該不會是在英國有外室吧?瞧他這熟練勁兒不像是頭天帶孩子了。” 砂爺面色不悅,皺了皺眉道:“他師爺上個月就去鏈島了,一起呆了一個多月,自然親近。阿燁是個有分寸的人,不會做出格的事。”朱燁的身體他清楚,找女人暫時不可能,試管嬰兒就更不會了,他這個年紀(jì)還沒急到那個份兒上。 朱礪臉色微微一僵。作為一個“出格”的存在,他以為他這三十年來已經(jīng)習(xí)慣了各種不屑的眼光,此時此刻才發(fā)現(xiàn),對于一個男人來說,這種事哪怕一輩子也不可能習(xí)慣。 朱燁輕手輕腳將兒子放在父親的大床上,給他腦袋底下墊了個小頸枕,又蓋了個小毯子。小孩看上去像是很疲憊的樣子,淡淡的眉毛緊緊蹙著,在眉心形成一個小小的窩窩,朱燁一點委屈都舍不得他受,哪怕做夢也不行,輕輕抹了抹他眉心,在他額頭印下一吻。小孩嘴里嘟囔了一句“爸爸”,小胖手下意識地抓了抓,抓到毯子一角,抱在懷里睡實了過去。 “讓他睡,別吵他?!敝鞜畹吐暦愿览蟿?。老劉手里還拿著那個蒙奇奇公仔,小聲問:“要給他放旁邊不?你小時候睡覺總得抱個什么才行?!?/br> 朱燁黑線,實在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有這么娘,看了看他手里的蒙奇奇,道:“不用了,放在外面那堆玩具里吧,小葵花大概不喜歡這東西?!边@什么公仔啊,蠟像似的怪瘆人的。 43 43、 ... 朱燁回到水榭,溫好的桂花釀已經(jīng)送上來了,砂爺興致很高,親自給兩個小輩斟了酒,道:“來吧,咱們干一杯,一來給阿燁接風(fēng),二來章家的事也有了定論,都是好事情?!?/br> 朱燁舉杯和父親相碰,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朱礪,他倒是神色鎮(zhèn)定,沒有一絲的不自然,只是右眼有些發(fā)紅,眼白上布滿了血絲,跟蜘蛛網(wǎng)似的糾結(jié)著。 “小叔最近睡的不好?”朱燁放下酒杯,給朱礪布了一筷子燴魚肚,“眼睛有點紅。” 朱礪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轉(zhuǎn)頭笑道:“大概是前一陣忙章覺希的事,有點缺覺?!闭f著將魚肚都吃了,道:“難得阿燁還記得我愛吃這個,說起來,外頭的廚子怎么也做不出這個味兒來,總像是差點什么。” “喜歡吃就多回來吃好了,或者打電話叫廚子過去給你做?!币苍S是朱礪最近立了大功的緣故,砂爺對他和氣親善了很多,道,“年輕人也要注重保養(yǎng),章家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有我,你不妨給自己放個假,帶你的妞去馬爾代夫玩幾天。” 朱礪點點頭:“倒是真該休休假,說起來我有好幾年沒回過泰國了,大哥,我想過陣子回去一趟?!?/br> 砂爺眉頭微蹙,朱礪的生母是泰國人,那邊還有他一些親戚在,按理是應(yīng)該讓他回去看看,但他身份尷尬,朱家又是極重視血統(tǒng)的人家,實在不愿意讓他和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多來往。 話說回來,當(dāng)初要不是朱老太爺病糊涂了,非要臨死托孤,砂爺壓根連這個弟弟認都不會認的——自己兒子還養(yǎng)不過來呢,哪有功夫替那些不上串的女人養(yǎng)孩子?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人都是感情動物,就算養(yǎng)條狗也養(yǎng)出情意來了,何況還是血緣相連的兄弟,砂爺暗暗嘆了口氣,朱礪只說去泰國,沒說是去探親,他也不好說什么,便點了點頭:“也好?!?/br> 他們對話的過程中,朱燁又留意了幾次,發(fā)現(xiàn)朱礪眼睛里的紅血絲居然神奇地消失了,就仿佛他之前看到的只是幻覺一般。 但他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對于自己的視力,朱燁還是很有自信的。 三人邊吃邊聊,又說了些時事新聞之類,宴罷已經(jīng)是深夜,朱燁酒量極好,喝了大半斤桂花釀,還是沒事兒人一般,朱礪倒是有點醉了,話多的要命,步子也有些飄,被保鏢攙進車子,還從車窗里伸出頭來,拉著朱燁的袖口絮叨:“下、下周三,來我家開轟趴,介紹妞給你認識,有、有兩個很正的超模,挺純的,你、你一準(zhǔn)喜歡。” “好好?!敝鞜钍掷镞€抱著孩子,怕他被驚醒,只能簡單應(yīng)付兩聲,將朱礪的腦袋塞進車窗,示意司機開車。少頃砂爺?shù)乃緳C開著房車過來:“大少,砂爺叫我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