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梁寶琛不知道說什么。

    他想像以前一樣不管不顧，仿佛沒有腦子一樣大吼大叫，生氣了再摔個東西，因為最后妥協(xié)的總是父母。

    他知道他們是如此的愛自己。

    但是卻又仿佛一瞬間被抽干了力氣，這會兒除了虛弱的盯著自己的父母，卻什么都干不出來。

    就在這一瞬間，他好像長大了。

    但是成長的蛻變，真的——

    “好疼……”

    他蹲下來，按住自己的胸口，疼哭了。

    ……

    眼看著兒子大顆大顆的眼淚墜落，梁爸梁媽慌了，不顧何槐的神秘莫測，趕緊小跑過去——

    “寶兒啊——”

    梁寶琛沒有反抗。

    他被父母體貼的扶到沙發(fā)上，淚珠不受控制的滾落，很快就沾濕了衣襟。

    他的手掌還緊緊揪著胸口的那團布料，攥的骨節(jié)都隱隱發(fā)白。

    梁媽此刻也不再害怕，仿佛一頭發(fā)怒的母獅一樣對上何槐：

    “你對我寶兒做了什么？！”

    這一刻她對自己孩子的維護，任誰來看都挑不出毛病的。

    ……

    何槐好奇地看著梁寶琛。

    在她來的時候，梁寶琛的身周跟很多人一樣，帶一點點淺灰色的霧氣，又比一般人要稍微深一些——這證明他做了壞事，但是并沒有傷到根本，屬于后期可以彌補的那種。

    但是在此刻，他的靈魂卻從內(nèi)而外微微發(fā)著光，柔和的乳白色的，仿佛從內(nèi)心深處迸發(fā)出了不一樣的東西——雖然這并不能抵消他所做下的惡，畢竟，曾經(jīng)被他訛詐欺負的那些人所承受的委屈和痛苦，不會因為他以后改變了就能抹消的。

    但是，也已經(jīng)遠勝于常人了。

    梁媽很明顯的沒有得到回答。

    她的勇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何槐不過瞅她一眼，她就又縮了回去，重新抱著梁寶琛哭天喊地：

    “媽對不起你們呀！這么些年來媽天天做噩夢，媽一開始也不知道那個人是壞的呀，生了那么個傻子，你不知道以前的人都怎么嘲笑我們的……”

    梁爸也哽咽著：“生了一個傻子，說出去街坊鄰居都笑啊，爸媽實在是沒臉……”要不然也不至于拿了錢就買房子。

    ……

    梁寶琛沒吭聲。

    他長這么大，從來不知道身為孩子的前提，是不能讓父母丟臉。出生孩子的環(huán)境，也必須不能艱苦受窮。將孩子賣給戀童癖或者虐童者后，只需要想一想愧疚一下，也算是父母的愛了。

    畢竟，都是迫不得已呀。

    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哥哥的名字。

    梁平。

    梁寶琛。

    放在以前，他想不到這些細節(jié)的。

    畢竟雖然是個壞胖子，但是有朋友在，說明他也確實不是一無是處——比如朋友們親切的喊他梁胖兒，他從來不生氣。

    朋友們都知道，梁胖兒是個直腸子。

    最大的心眼部用來干壞事了。

    他看向正翻看著房本的何槐，此刻沒有再哭了。

    他也沒有問自己如果是個傻子怎么辦這種問題——他怕承受不了梁爸梁媽的答案。

    此時此刻，看著掌心的紅色花朵，他甚至在想——6歲就死了沉湖得哥哥，那時候疼不疼呢？有沒有流很多血？

    就像這花一樣？

    他低下頭：“我還他的買命錢，我不賣哥哥——你要什么，你都拿走吧?！?/br>
    20萬的買命錢，他確實享受到了。

    何槐驚訝：“這么爽快？”

    “你答應(yīng)給了，你爸媽不一定哦，你能做主嗎？”

    “我能?！?/br>
    梁寶琛攥緊手掌：“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殺人償命，都有責(zé)任。我爸媽做錯事，我來還?！?/br>
    “不行！”

    梁爸梁媽齊齊嘶聲抗議。

    梁媽抱住他，摩挲著他的頭發(fā)，仿佛這世間千萬個慈祥的母親：“寶兒啊，房子可是咱們家的根兒啊！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房子值多少錢？沒了房子以后咱們住哪里？爸媽這么大年紀了，不能再去打工養(yǎng)活家里呀？你怎么娶媳婦兒給老梁家留個后啊……”

    梁爸忌憚地看了一眼何槐，忍氣吞聲道：“大不了，我們湊20萬，把這錢還給他！”

    想得倒美。

    何槐笑著沒吭聲。

    梁寶琛卻咬牙在母親懷里發(fā)起抖來——他把頭勾下，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的滿臉淚水，此刻哽咽道：

    “沒有房子我們就租房子！”

    “房子值多少錢？不都是那20萬買來的嗎？”

    “你們不打工，我養(yǎng)活你們。”

    感受到摟抱著自己的肢體已經(jīng)僵硬，他吸了吸鼻子，勉強自己笑起來：

    “什么年代了，留什么后？萬一再是個傻子呢？”

    梁爸梁媽被嚇得說不出來話，不知是被租房子打工這件事嚇到了，還是被生傻子這件事嚇到了，梁媽語無倫次：

    “不能的不能的……”

    梁爸也哄著他：“沒事兒沒事兒，當(dāng)年計劃生育有傻子都能再生二胎呢?，F(xiàn)在都讓隨便生了……”

    梁寶琛雙手捂住臉，哽咽得渾身顫抖。

    ……

    他們的一番折騰，讓何槐成功的等來了中介小哥。

    小哥還是那么敬業(yè)，大熱天的跑的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但是依靠定位成功的摸到了這里，敲開房門后，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

    “家具家電賣不賣呀？”

    何槐點頭：“當(dāng)然賣了，說好了收利息的?！?/br>
    中介小哥曾經(jīng)親眼目睹阿槐大人在西昌龍庭收拾那幾個甩腸子跳“愛的魔力轉(zhuǎn)圈圈”的老鬼，這會兒對這抱頭痛哭的一家人視若無睹，自顧自的幾個房間轉(zhuǎn)悠著，最后做出評價：

    “家具家電都在的話，何小姐，這個數(shù)妥妥的！”

    他對何槐晃著手指，露出一口大白牙！

    四百萬！

    阿槐大人眼睛亮了。

    她把房本往中介小哥手中一放：“快快快，掛房子賣還要什么流程？”

    中介小哥翻開房本——

    o(╯□╰)o

    “何小姐，這得戶主愿意才行啊——”

    何槐看著還在哽咽中梁寶琛，自信的對中介小哥一點頭：“沒事，他愿意！”

    然后叮囑道：“你該拍照拍照，該拍視頻就拍視頻，然后把名片留給他們?！?/br>
    她對中介小哥打包票：“放心，絕對不會賣到一半反悔的！”

    中介小哥對她也是很信任的，此刻趕緊對那一家子說道：

    “不好意思，咱們換個地方哭吧，我得在客廳拍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