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槐還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大場面——二三十人氣勢洶洶的分布在小區(qū)的前后門，盯緊每一個進出的人。

    開車的，他們就蹲在門衛(wèi)室門口，趁對方搖車窗刷卡的時候看。

    這方法雖然笨，也經(jīng)常遭受物業(yè)驅(qū)趕報警，但是他們?nèi)硕鄤荼姡质羌值挠懶絾栴}，承諾了不干擾別的住戶，最后物業(yè)和警察只能含含糊糊委委屈屈的應(yīng)了。

    何槐學著他們在大門口蹲下——

    “這樣子能不能認出來啊，萬一人家偽裝呢？”

    “那不能！”

    王叔信心滿滿，雙手畫圓比劃著“他那么胖，一百八九十斤哩，怎么偽裝？只瞅胖的就行了?！?/br>
    “再說了，都見多久了，能認不出來？化成灰我都能知道他比別人多一撮?！?/br>
    何槐失敬失敬！

    看不出來普通的農(nóng)民工都能有這樣的眼力！何槐有點氣弱“我就能看到它的魂魄比別人扁大些……”

    “哈哈哈！”

    王叔笑了起來。

    …………

    等到凌晨了，何槐自告奮勇“你們白天上工還是趕緊睡吧，我看著?！?/br>
    王叔努力睜大眼睛，迷糊道“再等等，再等等……”

    其實，現(xiàn)在有外賣有跑腿，有網(wǎng)有空調(diào)，一個月不出門都是可以的。王叔他們白天要干力氣活，晚上還是在這里守著，反而是熬不了那么久的。

    但是，有什么辦法呢？

    他們沒什么文化，也不太會別的辦法，包工頭沒有公司，他們也不知道對方老家在哪兒，小區(qū)里管的緊，也不能上門堵人，如今能在小區(qū)門口等著，已經(jīng)是他們幾番拉鋸的結(jié)果了。

    王叔今年五十歲，頭發(fā)都花白了。

    他身材干瘦，臉頰黑黃，皺紋還特別多，最愛抽煙……如今鋪著大衣蜷縮在睡在地面上，跟其他睡在一起的農(nóng)民工們何其相似。

    這一刻，何槐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她揮揮手，周圍的蚊子全部被驅(qū)趕，然后隨手從旁邊摘下一枚樹葉，放在手心里——

    “呼！”

    驟然一陣風起，樹葉子飄飄蕩蕩，慢慢進了小區(qū)。

    62棟一單元1304號……

    樓太高了，樹葉子幾次翻騰，都沒能上去。

    何槐鼓鼓腮幫子，忍痛一抹靈氣跟上去——

    “呼！”

    樹葉子打了個轉(zhuǎn)直線上升，直接從紗窗縫鉆了進去。

    客廳里空調(diào)開著，涼絲絲的。胖乎乎比別人多一撮的包工頭睡在沙發(fā)上，電視還開著。

    面前是個敞開的外賣碗，臥室里倒是有個女人睡的安穩(wěn)。

    小樹葉飄啊飄，然后貼上了包工頭的額頭。

    ………

    凌晨三點。

    何槐推醒了王叔“咱們該回去了?！?/br>
    接班的人已經(jīng)來了。

    工地五點上工，這個點沒有地鐵公交，他們要走一個小時回去，剛好可以吃早飯，順便再補個覺。

    討薪的生活啊……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不怎么說話，何槐倒是心情好，跟著他們一起，只覺得自己混社會的經(jīng)驗又多了許多。

    接下來，就看那個比別人多一撮的胖工頭，辦事效率怎么樣了。

    …………

    “??！”

    五點半，胖工頭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空調(diào)涼颼颼的，他一身冷汗，趕緊把毯子拽過來蓋著——

    做了個好可怕的夢。

    夢里邊，看不清臉的農(nóng)民工們聚在一起，僵尸一樣朝他伸手，不給就把他吃掉了！太可怕了！

    胖工頭發(fā)了一會呆，轉(zhuǎn)身又睡下了。

    ——人生在世，虧心事做多了，就根本不怕這些。不就是個夢嘛……他看那群泥腿子能在門外守多久！

    小區(qū)里的住戶肯定就要忍不了每天被這樣一群危險人物盯著了……

    …………

    何槐等了一天，都沒聽王叔他們說要到錢的事兒，好生氣?。?/br>
    包工頭太不講究了！

    難到那個夢不可怕嗎？

    她憤憤不平的推著車，腳底下更比之前多了兩分力氣，包工頭遠遠看著那氣勢洶洶的一團，不由眼皮跳了跳。

    那團裹著灰塵的磚車正飛快的向前跑，卻突然聽到一聲大叫——

    “老王！”

    何槐下意識抬頭，前方幾步距離的高空，一個人正穿過層層腳手架，框框當當撞下來！

    她手一松，帶著慣性的磚車自顧自往前沖，而這時，人已經(jīng)竄到了腳手架下頭——

    “走開！”包工頭大喊！

    八樓以下已經(jīng)蓋好，早就沒了腳手架做緩沖，從十七樓再到八樓，八樓再……這么高的距離摔下來，何槐想接他，恐怕自己的小命都要搭進去——一天之內(nèi)兩起事故，包工頭此刻神魂俱裂！

    然而樓上的人已經(jīng)下墜，樓下的人已經(jīng)伸出了雙手——

    “砰！”

    沉沉悶悶一聲響。

    好半天，才有人睜開眼睛——

    “咦？”

    老王沒事兒？！

    不止沒事，叫老王自己來說，他好像掉進云堆里，半點撞擊力都沒感覺的啊！

    只不過，直接碰撞在腳手架上的時候打到頭了，如今恍惚一下，他很快又昏了過去。

    眾人這才急急忙忙湊上來。

    包工頭第一時間碰了碰何槐，語帶哭腔“你沒事兒吧？”

    何槐眨眨眼——她是樹，下盤穩(wěn)的很，接東西什么的，也特別擅長。只不過考慮到人類脆弱的小身板，所以額外多加了一層靈氣緩沖。

    現(xiàn)在人沒事，她第一時間又把靈氣收了回去，對包工頭眨眨眼“我沒事兒啊?！?/br>
    說的那么輕描淡寫，不知道還以為老王剛只是跌了一跤呢！

    眾人面面相覷，各自都瞪圓了眼睛。

    包工頭手都在發(fā)抖，此刻團團轉(zhuǎn)了半天這才勉強鎮(zhèn)定下來，此刻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看了看還在顫抖的手指——他帶著工人那么多年，可還沒出過一次這樣的大事故呢！

    想了想，不由苦笑道“你們先別亂動老王，都干活去吧，注意安全。我，我緩一會兒送他去醫(yī)院?！?/br>
    “還有你，”他看著何槐“今天，今天太感激了……你別干活了，我照常給你算工資，坐那里歇歇，等下也去檢查一下胳膊?！?/br>
    何槐……

    檢查是可以檢查的，就是她得抓緊時間檢查一下這個勉強屬于人類范疇的身體，看看自己附身之后有沒有一不小心瞎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