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驚訝？”安母不明所以。

    安然想了想說：“你知道黎沐宸今天要來嗎？”

    “當(dāng)然知道啊。沐宸前幾天就給我打過電話了。”

    安然明白了：“那你一定也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情吧？”

    果然，安母一雙眼睛笑得彎彎：“沐宸當(dāng)天晚上就告訴我了?！?/br>
    當(dāng)天晚上？安然在內(nèi)心發(fā)出一聲無聲的悲鳴，那mama應(yīng)該也知道她那天住在黎沐宸家里的事吧。

    安然不自然地轉(zhuǎn)動目光說：“哦。我知道了。”沒有勇氣再問下去，生怕mama下一句就說：“你們的初吻是什么時候我也知道?！蹦撬哪樥婢褪菦]地兒擱了。

    為了掩飾內(nèi)心的慌亂，安然走到茶幾旁為自己倒葡萄汁。她從來都不知道黎沐宸愛喝這個，mama卻了解地那么清楚，安然突然明白自己是孤軍奮戰(zhàn)被孤立的那一個，mama應(yīng)該是黎家陣營的。

    安母顯然沒有更換話題的意愿，她看著安然的背影，冷不防地來了句：“不過安安，你可沒有沐宸懂事，沐宸有什么事都會向我匯報請示的，你不乖哦?！?/br>
    安然顫顫巍巍地握著杯子：“我怎么不乖了，我也事事向你匯報的啊?！?/br>
    “是嗎？”安母突然提高了音量，“你暑假時住哪了？”

    “砰”安然手里的杯子應(yīng)聲落到茶幾上，葡萄汁撒了一桌子。

    黎沐宸二話不說就去廚房拿抹布，等安然反應(yīng)過來時他已經(jīng)將桌子擦得干干凈凈，可以清楚地透射出安然東窗事發(fā)后失措驚慌的表情，手里還握著一杯黎沐宸重新給她倒好的果汁。

    “嚇到了？”黎沐宸好笑地看著她，拉她回沙發(fā)坐下。

    安然有些煩躁地甩開黎沐宸的手，他什么都做的周全而妥善，更加顯得自己像個不懂事的傻孩子。

    安然哪里會知道，這些年來黎沐宸每隔幾個月都會去看望安母，當(dāng)然，都是在安然不之情的情況下。他對安母的感情早就由最初的愧疚變成了半個親人。

    他喜歡安然這件事早就告訴過安母，后來追安然也是安母給他的支持與肯定，追女孩要先經(jīng)過人家母親的同意，除了黎沐宸估計不會有第二個人再這樣了吧？至少林清晨不會，白鈺不會，南莫林也不會。

    這也是安母喜歡黎沐宸的原因，真誠、認真、負責(zé)任，這是像他這樣的高干子弟鮮有的品質(zhì)。

    晚飯后，安然和黎沐宸陪安母看電視，電視頻道翻來覆去也沒有好看的節(jié)目，連個像樣的晚會都沒有。

    安母終于坐不住了：“沐宸，讓安安陪你去樓下轉(zhuǎn)轉(zhuǎn)，小情侶就應(yīng)該牽手去賞月。我去廣場跳舞去了?！闭f完，接著電話急急忙忙出門了。

    安然和黎沐宸坐在花壇邊沿上，暖風(fēng)陣陣吹過。抬頭看自家所在的樓房，幾乎每個窗戶都亮著燈，想必家里也是歡聲笑語，一派祥和吧。安然覺得那些大小格局都相同的窗子，像一個又一個方形奶糖，奶糖的里面，是甜甜的幸福的家。

    安然忽然輕嘆了口氣說：“我媽平時在家一定很寂寞吧？”她把頭靠在黎沐宸的肩上，動作自然不做作。

    黎沐宸也仰頭看著那些透出暖黃色的窗子，樂觀地說：“不會的，你mama還有我們啊?！?/br>
    “是還有我，不是我們。”安然想起今天白天那幅母慈子孝的畫面，不滿意地糾正他。

    黎沐宸將安然的頭從肩膀上扳起來，看著她的眼睛：“安安，你mama還有我們?！?/br>
    安然看著他認真的表情，知道他語義所指，內(nèi)心一陣甜蜜安寧，她喜歡他說的我們，簡單的兩個字，承載著他們過去，現(xiàn)在以及未來不可分割的親密關(guān)系。安然內(nèi)心一陣悸動。

    他們牽著手在小區(qū)里走，小區(qū)里燈光昏暗，只有他們兩個人在繞著花草樹木沒有目的地閑晃。他們不愿去街上感受快樂地?zé)狒[，愜意地躲在靜謐的小區(qū)花園，享受兩個人的月光。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然而今年卻不是這樣。圓圓的玉盤散發(fā)著柔和寧靜的光芒，懸掛在寂靜的天幕上，安然覺得那月亮應(yīng)該摸上去是軟軟的，可以溢出水來的柔軟，像極了她此刻的心境。

    “今天的月亮也給你面子呢?！卑踩粐艺Z般地說道，黎沐宸聽了也抬頭看著月亮微微笑。

    “黎沐宸，今天的月亮真的好圓好漂亮，是吧？”安然側(cè)頭問黎沐宸。

    “是很漂亮，”黎沐宸贊同地點頭，并不看安然，卻說：“不過，沒有你漂亮。”

    安然心里明明開心，嘴上卻毫不留情：“油嘴滑舌，背著我討好我媽，搞得我媽都快不喜歡我了?！?/br>
    黎沐宸摸了摸鼻子，竟一時有些理虧。

    “你還有什么瞞著我的事情沒有？”安然逼問。

    黎沐宸搖搖頭說：“沒?！?/br>
    安然循循善誘：“沒事你慢慢想，想起來了告訴我，我不會生氣的，可是如果你隱瞞我的話，哼哼哼哼。”安然面目猙獰地沖著黎沐宸笑。

    黎沐宸一臉嚴(yán)肅地說：“我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了。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br>
    安然不屑地走開。黎沐宸也不強求，一個人欣賞月色。

    最后還是安然按捺不住洪水猛獸般的好奇心，走過去，踮起腳尖，飛快地在黎沐宸臉上吻了一下。

    “你知道不是吻這里?！崩桡邋返么邕M尺。

    安然無法，只得重新吻上她的唇，短暫一觸，卻還是有妙不可言的觸電感覺。

    “還記得那個雷雨夜嗎？”黎沐宸終于開口。

    安然當(dāng)然記得，那天黎沐宸帶走了所有人，留安然一個人在那所大別墅里，雷電交加又停了電，她嚇得尖叫，大哭，后來幸虧黎沐宸及時回來，給她擁抱與安慰，也就是在那一天，安然心里第一次有了異樣的感覺，也許從他俯身擁抱她的那個雨夜開始，安然就已經(jīng)心動了吧，只是她從前從未發(fā)覺。

    “記得啊，怎么了？”安然急切地想要知道黎沐宸想說什么。

    眨巴著殷切的目光等了半天，黎沐宸才慢慢說道：“你不讓我住別墅里，我就妥協(xié)回了家，又在下雨的晚上趕回來，那一刻你是不是很感動，所以才默認我搬回來？”

    安然看著黎沐宸，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達什么。

    黎沐宸忍住陰謀得逞的笑意說：“安安，這招以退為進，是你mama教我的?！?/br>
    “??？”安然震驚的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復(fù)。原來mama早就倒戈到黎沐宸的軍營，和黎沐宸聯(lián)手，把她賣了。

    “黎沐宸，你竟然跟我媽合伙算計我。”安然指著黎沐宸，半晌，甩手走開。

    黎沐宸最終在長滿柳條的大柳樹下抓到她：“算計你是我不對，我沒有資格擁有你的吻，還是還給你好了?！崩桡邋窡o賴地說完，俯身吻向安然。

    抬頭看，天幕的月亮，當(dāng)時代表誰的心，誰心似狂潮。

    回頭看，人間的月光，此刻撫慰誰的笑，誰笑容安好。

    ☆、墓地的告別

    作者有話要說：啊，這章是不停的對話啊，安然口渴了吧~~

    四十二、

    農(nóng)歷八月十六日是安然父親的忌日，死于中秋節(jié)的第二天,一年之中月亮最圓的那一天,安然每次看到千里共嬋娟這句詩都覺得無比諷刺。

    安母總是在中秋節(jié)的清早就去掃墓，她總害怕安父中秋節(jié)一個人太過于孤單。所以一大早,黎沐宸就只帶了安然出門。

    墓地坐落在臨近市郊的半山之間,樹木蔥郁，青山連綿,黎沐宸將車停到山腳下墓地指定停車的位置，和安然并肩走在曲徑幽深的青石板上,拾級而上。一路上有各種嘰嘰喳喳叫不上名來的鳥叫聲,空氣清新,天色漸漸不再亮的發(fā)白,轉(zhuǎn)而因太陽的高掛而顯現(xiàn)出亮紅的暖意。安然呼吸著山間新鮮的空氣,倒覺得內(nèi)心安穩(wěn)。

    走了大約五六分鐘，石板路就到頭了，眼前出現(xiàn)一條鋪滿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鵝卵石的鵝卵石小道，安然踩在鵝卵石上，就看到墓地的正門。

    現(xiàn)代化的墓地風(fēng)景優(yōu)美，草木清新，用水清木華來形容也不為過。大概人們生前多疲于奔命，忙著工作，忙著生活，忙著養(yǎng)家糊口，沒有時間與機會來清新美好的自然天地間休整生息，所以才會在死后熱衷于住在這樣位于自然深處的墓地，使勞累的心靈得以返璞歸真。

    安然伸手拔著父親墓地旁剛長出的不規(guī)整的野草，說：“每次來這里，都覺得心里很安靜，有的時候甚至有住在這里的沖動?！?/br>
    黎沐宸看著她眉宇間突生的淡淡哀愁，便逗她笑：“在這里當(dāng)管理員還是打掃衛(wèi)生呢？看你平時也不怎么做家務(wù)，估計不能勝任這里的工作?！?/br>
    安然被黎沐宸的話逗笑，破壞了思緬人生的情致，隨意地撥弄著草尖。

    “如果你喜歡這樣的環(huán)境，我們以后可以住在山間別墅里?！崩桡邋返亻_口。

    安然將帶來的水果月餅鮮花紅酒一一擺在父親的照片前，這才說：“你要先問問我爸爸同不同意呢。我爸爸還不認識你?！?/br>
    黎沐宸真的就蹲在安然父親的照片前，一板一眼地說：“叔叔，等我和安然決定結(jié)婚時，會第一個來通知您的。我知道你同意。”

    安然無語，黎沐宸總是想當(dāng)然，過于自信。

    “爸爸，昨天晚上的月亮又亮又圓，你都看到了吧。這個是我男朋友，”她伸平右手介紹黎沐宸：“昨天晚上我們在一起看月亮。”

    黎沐宸拿出兩支高腳酒杯，打開帶來的紅酒，安靜地倒酒，然后，他舉起酒杯，神色復(fù)雜地說：“叔叔，阿姨說你愛喝紅酒，我給你帶了瓶拉菲，你一定會喜歡?！彼麑⒛潜频乖谂赃叺哪嗤晾铮闷鹱约旱哪潜?，一飲而盡。

    安然絮絮叨叨地對著爸爸的照片說話，匯報生活的點滴細節(jié)，而黎沐宸自從喝了那就酒就一直沉默著。安然知道黎沐宸對父親心有愧疚，微笑著安慰他說：“爸爸一定很喜歡你，你長得帥，又有錢，關(guān)鍵是對我好。”

    黎沐宸苦笑：“你終于承認我的好了？”

    “一直都承認啊，你對我來說很珍貴，我很慶幸能夠遇到你，所以，不要再內(nèi)疚了，爸爸的事，真的不怪你?！?/br>
    “安安，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恨我?！崩桡邋放阂致曇衾锏妮p微的顫抖，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結(jié)，他怕安然一直怨恨他，而事實上，他也常常怨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突然闖入她的生命里，也許她就不會活在多年缺失父愛的陰影里。

    安然看著黎沐宸染上一絲悲哀無奈的眼眸，認真地說：“那時候我只是不甘心，不是真的恨你。爸爸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錯，爸爸不怪任何人，我更沒有資格去怨恨你或者別人。這些都是偶然的事情，每個人都是無辜的?！?/br>
    安然又重新倒了兩杯紅酒，自己拿一杯，遞給黎沐宸一杯：“干了這杯酒，我們再不提從前?！?/br>
    面前的安然笑容淺淺，渾身似乎散發(fā)著安寧祥和的氣息，讓黎沐宸幾乎忍不住內(nèi)心酸澀，他知道，一切都是因為寬恕。寬恕讓他們彼此之間更加親密無間。

    酒杯輕輕相撞，過去十年的怨恨自責(zé)，種種情緒都混合著那紅色的液體進入他們的口腔，流入肚中，不消多久就會歸于泥土。

    無論幸?；蛲纯?，快樂或哀傷，滿足或遺憾，終有一天，都會歸于這廣袤厚重的泥土之中，無聲無息，再次孕育世間萬物。

    起身的時候，天已經(jīng)變得灰蒙蒙的，烏云匯聚在一起，感覺像是要下雨。他們牽著手，再次踩上青石板時，果然飄起了蒙蒙細雨，涼涼的，并不讓人狼狽，安然發(fā)現(xiàn)，自己甚至很享受這半山間的秋雨。

    往下走了十幾個臺階，拐彎的青石板處閃現(xiàn)一個盺長的身影，他穿著干凈的白色襯衫，黑色長褲，手上舉著一把黑色的雨傘，給人一種莊重而肅穆的感覺。安然認出來，是多日不見的林清晨。

    自林清晨的生日會后，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他和小雨分手，安然雖然擔(dān)心他，但一直沒有想好該怎樣與他相對，沒想到，今天，他們竟然是在這個地方遇見。

    “安然?！绷智宄枯p輕開口，語氣平和，聽不出任何波動的感情，安然卻一眼在他的眉宇之間看出憔悴，太陽般溫暖的林清晨，第一次沒有笑著叫她的名字。安然內(nèi)心突然有些異樣的感覺。

    她想開口說什么，卻沒發(fā)出任何一個音節(jié)，最后，她還是說：“你來這里看望誰呢？”

    林清晨看了一眼黎沐宸說：“安然，我們談?wù)労脝?？?/br>
    黎沐宸拍了拍安然的肩膀說：“我去車?yán)锏饶??！比缓缶蛷街蓖伦摺?/br>
    林清晨帶著安然再次回到了安父的墓碑前。

    他看見之前擺放的花束和水果，還有半瓶紅酒，笑了，只是著笑容有點不甘和頹唐?！笆抢桡邋穾淼木瓢桑俊?/br>
    安然點點頭，也不知道林清晨有沒有看到。

    “其實我很久以前就見過黎沐宸了?！绷智宄康脑捵尠踩黄婀?，在她的印象里，林清晨第一次見黎沐宸是在新世紀(jì)百貨的樓下，和她一起。

    林清晨自顧自地說下去：“高三那年，我來這里看你爸爸，看到一個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從你爸爸的墓碑前匆匆離開，等我走近時發(fā)現(xiàn)墓碑前擺了一瓶紅酒。當(dāng)時我沒有在意，可是后來，我和你一起見到他時就突然想起來了，黎沐宸就是當(dāng)年我見到的那個男人?！?/br>
    “隔了這么多年，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安然不禁愕然。

    “當(dāng)然記得住，那個男人相貌英俊，氣質(zhì)冷漠，雖然擦肩而過，但還是感受得出他一身貴氣，這些都沒什么，奇怪的是那樣一個高貴冷漠的男人，竟然在紅著眼睛，好像剛剛哭過?！绷智宄砍两谀翘斓幕貞浝?。

    安然望著山下方向，沉默了。她不知道，黎沐宸竟然做過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存在于她的身邊，她生活中的某個角落，可她從未看見，從未發(fā)現(xiàn)。

    “安然，黎沐宸對你真的盡心盡力了。他每年都會來看你爸爸?！币驗榱智宄棵看蝸頃r都會發(fā)現(xiàn)紅酒瓶和已經(jīng)失去水分的干枯花束。

    安然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黎沐宸太過于神秘，安然對他做過的事幾乎一無所知，卻覺得安心而感動。她知道，黎沐宸走不出自責(zé)，他默默地關(guān)照安然一家人，盡心盡力，即使是至親，做到這樣也已屬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