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美人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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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玉蠻說要回去,每回趙王府,更沒有回東南王府,揚長去了東宮。 若說唯一能容身之處,大概只有jiejie住的東宮。 太子妃病重,多月閉門不見,東宮冷清,眾人都已習慣,這日不一樣,太子回到宮中,卻聽到一陣陣歡聲笑語,招來宮人一問才知道趙王妃來了。 太子沒有讓宮人聲張,獨自走進花園,聲音從假山涼亭處傳來,太子妃臥床多日,難得出來走動,好是熱鬧。 馮玉蠻忙前忙后,正給太子妃捶腿捏肩,“jiejie還想去哪里走走,玉蠻陪你。” 太子妃說拉住她的手,“jiejie要歇會兒,你先去走走?!?/br> 馮玉蠻笑嘻嘻道:“那我去撲蝴蝶了?!?/br> “蝶兒在花叢里飛來飛去,成雙成對的多自在,少去拆散?!?/br> 馮玉蠻不忿,“不過是一對野鴛鴦,背著大老婆出來玩,真不知羞,就該一起打死?!?/br> 馮玉蠻說干就干,走上前幾步,往花團錦簇的叢中扔了團扇,要壓死這對蝶兒,誰知手上沒拿穩(wěn),不小心扔到來人身上,砸在他腳邊。 她抬頭一看,正好對上太子溫和秀美的面孔,不由一怔,連忙請罪,“太子殿下,我是不小心的,您別計較?!彼贿呎f著,一邊躲到太子妃身后。 太子妃輕輕拍她的手背,笑著說道:“太子不會罰你。” “殿下真是心地善良?!瘪T玉蠻才敢探出頭,朝太子一笑。 這時的她乖順極了,太子沒有責怪她的頂撞,“原來是二妹,來得正好,住上幾日,我不在,你就陪陪你jiejie?!?/br> “多謝殿下?!瘪T玉蠻十分高興,有了太子這面令牌,李翦也不敢對她做什么,于是心安理得在東宮住下來,但大多時間,太子妃不需要她陪伴,總顯得郁郁寡歡。 馮玉蠻道:“jiejie都有了,為什么還是不開心?” 太子妃道:“不是什么都有了就能開心,趙王是你的心上人,當初你嫁給他,也是高興的,現在為什么又躲到我這里來?” 被說破心事,馮玉蠻憤憤不平,“那不一樣,趙王對許多女人好,但太子殿下只對jiejie一個人好,要是趙王像他兄長一樣,我還有什么可愁的?” “若不是對的人,只對我一個人又有什么用。”太子并非她的良配,礙于身份,她只能嫁,犧牲一生的幸福,太子妃笑了一笑,掩住苦澀,低頭撫摸meimei的頭發(fā),“我這一世就困在這了,小蠻,我希望你開心?!?/br> “我才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瘪T玉蠻撇撇嘴說。 太子妃難得身子好轉,出宮踏青,本要帶著馮玉蠻一塊去,馮玉蠻一向怕熱,于是婉拒了,躲到冰屋里貪涼。 宮人守在外面,看到太子來了,連忙行禮。 太子退下左右,獨自走了進去,這趟過來是來取上次落下的古籍,看到有人占了他的冰床,于是躺在藤椅上翻看了會兒,把書放回原處,抽了一把薄薄的扇子,展開來,蓋在馮玉蠻的臉上。 馮玉蠻睡覺像一直小貓,一有動靜就要翻身,臉上蓋了扇子,輕輕打了個噴嚏。 人沒醒來,扇子滑落到了地上,露出她潔白無瑕的面孔。 太子撿起來,彎腰重新蓋上去,咫尺之間,他注意到馮玉蠻垂下來的長長眼睫,揚唇無聲笑了一下,他從沒對人這樣笑過。 后來太子走了,宮人之間有默契,沒將此事透露出去。 卻不想,太子走后,馮玉蠻躺在冰床上,顫顫睜開了眼睛。 沒過幾日,馮玉蠻感染風寒,為了不傳染太子妃,搬出東宮,不想讓李翦找到,掩去身份住進流云觀。 此處是女道士居住之所,有一個叫紫蘇的女道士,生得清正飛揚,面相和善,馮玉蠻見到她第一面,毫不掩飾道:“我見過你,在和齊王一塊說話,你是齊王什么人?” 紫蘇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從這番話中聽出來了她和齊王關系匪淺,加之那日元宵節(jié),她正和齊王說話,忽然來了一個小孩子,說了幾句話,齊王先客氣告辭,她的目光追隨過去,看到他和一個美艷動人的女子站在一起。 現在,這女子就站在面前,紫蘇相信他們是認識的,就道:“我是出世之人,與齊王淡水之交罷了?!?/br> 誰知馮玉蠻聽了此話,柳眉一挑,面孔是美艷動人的海棠花,卻有一股凌厲,“還好你說了這話,倘若你要是對齊王有半點心思,我便容不得你了?!?/br> 紫蘇頭一回見到如此刁蠻任性的女子,掩住笑,好奇問道:“你要如何容不得?” 馮玉蠻原本就是愛嚇唬人的,看她一點兒也不怕,兇兇說道,“當然殺了你?!?/br> 紫蘇搖搖頭笑,“休要嚇唬人?!?/br> “沒騙你,我真殺過人,他們都信了,只有你不信?!瘪T玉蠻說道。 紫蘇笑得更厲害了,“那些人,只怕是被你簡單一嚇唬,就嚇唬著了,腦子一定愚笨。” 馮玉蠻見她笑個不停,一點女道士端莊的樣子都沒有,自己似也掩不住,一時也笑起來,露出臉邊兩個淺淺的救我,點了點頭,再認同不過,“就是,蠢笨極了?!?/br> 馮玉蠻搬到流云觀,自然不是為了養(yǎng)病,在附近的云開寺,又一次看到了他。 黃梅時節(jié),潮雨下得正勤,馮玉蠻偏要在雨天出來散步,遠遠就看到一處亭子,僧人正和一位施主下棋。 那位施主豐姿秀美,穿著一件潔白袍子,側影清瘦,在下雨天來祭拜供奉在寺里的亡母牌位。 齊王生母是先帝的陳妃,性子拘謹,不大愛和人打交道,不知怎么和當時是太子的父皇有了茍且,先帝去后,所有妃嬪下葬,只有陳妃活了下來,入住關雎宮。 關關雎鳩,愛意之濃,如何不讓外頭亂傳,陳妃忌憚人言可畏,悄悄吞金自盡。 但流言不曾止住,皇帝越是寵愛齊王,冷落太子,流言傳得越洶涌,齊王成年后為了避嫌,自請調離京城,十年不曾祭拜亡母。 最近馮玉蠻在亭子附近轉悠,要撲蝴蝶,可惜一只蝴蝶也沒有撲到她的網里。 亭中石桌上擺著一副殘棋,馮玉蠻注意到了,忍不住坐下來擺弄,眼前忽然多了一人,她抬起頭,倒轉的視線里露出男人的身影,眼睛長些,鼻子直些,褪去了平日里的繡蟒貂裘,比文人還要秀美挺拔。 “四叔?!瘪T玉蠻叫道。 “王妃有禮。”她占了他的位子,齊王并未糾正在意,隨意撩袍在對面坐了下來,擺正被她撥亂的殘局。 馮玉蠻看他一心一意,不敢打攪,起身道:“不叨嘮四叔,我先走一步?!弊焐险f要走,心里卻在默數,數到第叁下,身后響起齊王的聲音,“王妃請留步?!?/br> 馮玉蠻回過身子,疑惑道:“四叔還有何事?” 齊王抬起眼,淡淡看了她一眼,隨后朝她伸出手,還是溫和的語氣,“玉牌,可否物歸原主?” 馮玉蠻仿佛這時候才想起來了,輕一敲腦袋,“四叔不說,我還真忘了,現在就回去拿。” 齊王望著她離去,信守承諾,一直等到晚上,遲遲不見人來,他依舊耐心等下去,直到寺里最后一縷煙燃盡,身上落了一層寒霜,齊王身子骨弱,輕輕咳嗽一陣,先回去了。 等到半夜,雨下大起來,忽然有人敲響屋門,一開門,先看到兩只濕透的繡鞋,接著,是一張粉白流水的臉兒。 馮玉蠻淋成落湯雞,大半夜來找他,只為交還玉佩,“讓四叔久等了,路上有些耽擱,所以晚送來一會兒,打擾到四叔休息了嗎?” 齊王微一怔,眼里也有些許疑惑,不明白天色已晚,她為何還要冒雨前來,他不懂男女之情,卻望著被淋濕的馮玉蠻,一只蝴蝶輕輕停在她肩膀上,扇動翅膀,大雨之中,心弦微微一撥,無聲而又悄然,他接過玉牌,溫聲道:“今夜雨大,明天再來也不遲?!?/br> “我不想讓你白等,還有,”馮玉蠻面露難色,“我身上冷,可以進來喝一口熱茶嗎?” 齊王放她進屋,倒了一杯溫熱的茶遞給她,馮玉蠻低聲道了一聲多謝,低頭開始喝水。 不久,門外有了響聲。 神策軍到了云開寺,正在到處搜人,帶隊的還是趙王,搜遍整個云開寺,仍是不見馮玉蠻蹤影,于是拂開阻攔的下人,直接搜到齊王住下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