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有人欣賞就會有人看不慣,尤其是一些自命清高卻又沒什么真實才學的人,這不坐在我坐后方的一個青年開始揭起別人的短處來:“既是如此淡泊名利者,對物欲也應看的極淡才是,怎么在下聽聞當年沈公子卻因覬覦寧相的妹子美色,當街調(diào)戲,以至于被圈禁多年,怕是這閑情逸致也是被囚只是養(yǎng)成的吧?” 我就知道沈琪這個傷疤今天肯定有人揭,幸好我早就想好了對策,雖然我那個‘對策’現(xiàn)場還沒有出現(xiàn)。 我正想解說當年是一時糊涂所至,可話到了嘴邊還沒說出來,就聽到一個很是清冷的好聽聲音響起:“流言止于智者,看來今日在場的并不全是智者?!?/br> 這個能夠把人凍僵的聲音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所有人都止住了聲音看向站在不遠處小橋上一身紫衣的年輕男子。 男子周身還是圍繞著那薄薄的冰氣,狹長的鳳眼微微瞇著看著我,薄薄的嘴唇輕抿著,可我愣是從那毫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了一絲激動的神色。 所有人在看到男子腰間那一桿玉笛時都明白了,這便是那名動大祈的玉笛公子。 我有些難以自擬的站起身來,原來我竟是想念著他的,原來我對他竟有著那么多的不舍,可為什么七年來我竟會鮮少想起他呢? “紫嵐,你來了!”險些要失態(tài)小跑起來的我,還是克制住了那欣喜的心情,故作鎮(zhèn)定的大步向著寧三走了過去。 第六十八章 才傾天下子(下) 寧三就站在橋上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我,而我也那么看重他,忍不住的與記憶中的他相比較,現(xiàn)在恐怕不止比我高出一個頭了。 褪盡稚氣的臉顯得棱角分明,身材高大且猿臂蜂腰,發(fā)上的紫金冠更是襯得他英氣逼人。 “一別七年,一切可好?”雖然寧三的語氣冷冷淡淡的,可深知他本性的我卻還是難掩激動。 “好像···好像沒你好?!庇行┬┬∷樵谖已壑修D(zhuǎn)來轉(zhuǎn)去。 在我想要把眼淚給咽回去的時候,寧三卻伸出了那玉白的手到我臉頰上,本來沒掉下來的眼淚這次卻真的失了控。 我自然是尷尬的很,而后面也響起了不小的議論聲,都在竊竊私語著我和寧三的關(guān)系。 “莫要再哭?!蓖鲁隼淅涞乃膫€字,寧三溫熱的手拉住我的,領(lǐng)著我回了榕樹下之前我所坐的位置。 而所有人都因?qū)幦牡絹聿蛔杂X的都站起身來迎接著,更有幾個往前走了好幾步,就為了能看寧三看的更清楚一些。 “想來這位便是名動天下的玉笛公子了,在下博陵崔氏崔沉溪?!贝蕹料蛶讉€一道前來的世家子弟都過來和寧三攀談著,一時之間我的風頭竟都被寧三搶了過去。 就在我覺得寧三這冷情冷性的人會給這些人難堪的時候,這家伙卻熟稔的和這些人客套的攀談起來,而他抓著我的手卻一直沒松開,所以我這個被反客為主的人才沒被擠出他們這個圈子。 等到場面話都講完,寧三毫不避嫌的坐在了我的身邊,飲了一口小廝端來的茶,寧三抬眼瞟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適才不知是哪位仁兄談?wù)撈鹆诵╆惸昱f事,好巧不巧,紫嵐正是知曉真實情況的,正好為那些以訛傳訛的人解解惑?!?/br> “紫嵐兄不要往心里去,適才看紫嵐兄與沈兄的熟稔,那些個流言蜚語想來可信度也是不高的?!贝蕹料@個時候開始為剛剛那個想要詆毀我的人打起圓場來。 “沉溪兄這話說的雖有道理,可到底是有些個不懂規(guī)矩不明事理的,在下還是在這里解釋清楚了的好,免得以后還是會有人再提起,拿這事來揭琪兒的短?!?/br> 琪兒?寧三這家伙什么時候和我熟到這樣的地步了?偷瞄一眼寧三,只見他面不改色氣不喘的在那胡說八道。 “琪兒與我算是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后來沈伯父為了更好的教育琪兒而鮮少讓他出門,這卻讓很多人不知從哪兒聽來說琪兒曾調(diào)戲與我姑母?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彼時琪兒不過與我一般大小,如何去調(diào)戲我姑母呢?”寧三的話帶著陣陣冷笑,讓在場的很多人都大氣不敢出了。 “好了,紫嵐,既然已經(jīng)解釋清楚了就沒有必要生氣了,你知道我是從來不在乎外面別人是怎么說的?!蔽蚁胛疫@個和事老做的極為成功,剛剛還有意為難我的幾人聽到我發(fā)話后都松了口氣。 “沈兄心懷豁達,絲毫沒有外界所傳言的那般不堪,更何況就連紫嵐兄都在這里為沈兄抱不平,看來是我等聽信流言了?!北R子然聲音中多了幾分抱歉,還挺真誠的。 “子然兄言過了,琪不過是俗人一個,卻憊懶慣了,平素也不過是崇尚君子之風而已。”我拱拱手,客氣的說道。 崔沉溪和盧子然幾人對視了一眼,崔沉溪才望向我,甚為恭敬的問道:“沉溪寡聞,敢問沈兄,何謂君子之風?” 我微微沉吟一下,開始賣弄起前世所學:“君子不妄動,動必有道;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也就是紫嵐所講謠言止于智者的意思。君子不茍求,求必有義;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br> “君子之說雖是有理,可現(xiàn)今世人皆以追求圣人,賢人為其目的,這君子一說還待斟酌?!笨亢髠€一個年輕男子皺緊了雙眉,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 “雖然,在人格塑造的理想中,儒家有圣人、賢人;道家有真人、至人、神人,究其境界均似高于君子,然而圣賢究竟不世出,真人、至人、神人尤其高遠而不易攀及,世間完人總是不多,因而一較普遍的、較易至的、較完美的人格典型-君子,也就特別值得注意與追求?!蔽抑币曋岢龇瘩g的年輕男子。 “那琪兄可再將這君子之說講的細致一些嗎?”盧子然很感興趣的問起我來。 “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君子有五美:.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 看了一眼有些費解的眾人,我繼續(xù)回答著他們各種刁鉆古怪的問題:“心不妄念,身不妄動,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誠;內(nèi)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獨;無愧父母,無愧兄妹,無愧夫妻,君子所以宜家;不負國家,不負生民,不負所學,君子所以用世。固有謙謙君子之一說,切實做到為其所當為、行其所當行的時候,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這也就是所謂的成人?!?/br> 在場的很多人都陷入了沉思,就連寧三那無表情的臉上也是一幅興趣盎然的樣子。 與崔沉溪一道前來的數(shù)十個世家子弟此時全都離了席,齊刷刷的來到我身前的空地上,有齊刷刷的跪倒了下去。 我隱去嘴角的一絲笑意,故作驚訝的起身去扶這些人:“諸位世兄這是做甚?琪不過是一不喜世俗的閑人罷了,生性憊懶,見解也是些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這豈不是折煞了琪嗎?”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得見琪兄,我等才知自己的見識是何等淺薄,品性是何等的卑劣。之前還誤信傳言,將琪兄想的是如此不堪的一個人,故而才會有些輕視,是我等無知了。”崔沉溪清秀白凈的臉上因為覺得不好意思而紅彤彤的。 “沉溪兄所說也正是子然想說的,琪兄無論是在才學還是品性都堪稱為謙謙君子,我等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真是羞愧萬分?!?/br> “子然兄和沉溪兄過獎了,父親常言,琪是個胸無大志的人,只懂得這些個閑來悟出的不通的道理,實在是無甚可取之處?!蔽抑t虛的說著客套話,心中卻恨不得立刻給孔老夫子磕幾個響頭。 “琪兄過謙了,今日得蒙琪兄一席話的點化,我等愿追隨在琪兄身邊聽取教誨,還望琪兄能應允?!?/br> “望琪兄能應允?!?/br> 看著眼前拜倒在地的這些平日里都是顯赫人物的世家子弟們,我還在心想,我貴為大祈公主,你們跪我不都是應之當該的? 謙虛的推脫了一番,我答應留他們在身邊‘教誨’后,這些人才算肯起身。 這個時代并沒有一個完善的行為規(guī)范,因此我才想到把孔老夫子的君子一說給挖了出來,這些東西能成功的為我贏得這些眼高于頂?shù)募一锏淖鹬亍?/br> 看來,孔老夫子的魅力是不受任何限制的,無論是時間地點,只要有人讀書就能流通。 第六十九章 足下客三千 “少年聽雨歌樓上, 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 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 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br> 我坐在蒲團上品著茶盞中碧綠的茶湯,聽著月塵念著那首我抄襲的虞美人。 “月塵與公主相交七年,竟從不曾知曉公主的文采竟是如此的好,昨日的微雨,這首聽雨恐怕已經(jīng)征服了天下所有的文人雅士了吧!”月塵晶晶亮的黑眸凝視著我的雙眼,似乎想在我臉上看出什么破綻來。 我也同樣眼神犀利的回視著月塵,不想在氣場上輸給他一丁點:“我從來不是一個愛賣弄的人,除非是在有必要的時候。就算我會什么聽風聽雨聽雪的,也及不上你聽人心的本事呀!” “公主謬贊了,人心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被聽懂的?再者即便是聽懂了又能如何呢,聽人心又怎么能夠及得上得人心呢?”月塵語氣淡淡的就把我的挖苦給消化掉了,絲毫不因為我的不善語氣有半分情緒的波動。 吃了個癟的我,狠狠的喝干了手中的茶湯,月塵是最看不慣我糟蹋他親自煮出來的茶湯,果然見我如牛飲般喝干了,那好看的眉毛微微的皺了起來。 “眼下公主門庭若市,食客三千,無數(shù)學子仰慕公主的才學千里迢迢的來雁城向公主求教,無論是這件事情的本身,還是這件事情帶來的好名聲,對公主都只是有利無害,公主還有什么可氣的,要拿月塵煮的茶來解氣?” 瞪視了好一會兒月塵,可對方根本對我的斜眼視若無睹,終是我先認輸?shù)氖栈亓藬骋猓骸跋旅娴穆芬绾巫吣???/br> “公主是在問月塵嗎?還是在問自己的心?” “七年來,我一直在等著,忍著,就是想要等到我羽翼豐滿,有能力去對抗的日子到來??墒?,當我真的等到這一日后,為何我卻害怕恐懼到不敢面對呢?”我有些惆悵的看著從容淡定的月塵,即使明知道我的路只能是對抗,可卻還是希望月塵告訴我正確的做法。 正確的做法?我心中一驚,為我竟是如此依賴著眼前的白衣少年而心驚。 “不戰(zhàn)而勝最是理想,可如若真的到了劍拔弩張兩者只能存其一的地步,月塵希望能夠活下來的是公主?!?/br> “活下去?”只有我活下去,心兒才能繼續(xù)無憂無慮的長大,只有我活下去,那些依附我而生存的人才能繼續(xù)過安穩(wěn)的日子。 似乎只是回答了一個很單純的問題般,月塵抱起了靠著蒲團睡懶覺的墨雪,也就是那只白貓。 我真的很好奇,月塵到底是用什么辦法使那只應該垂垂老矣的貓兒看上去還是那么的精神的,距離我第一次見它也都已經(jīng)七年了,可它儼然比我活的精神,比我過的日子舒心。 想到竹林的兔子,我第一次開口問起了月塵的喜好:“你似乎很喜歡動物?” 月塵先是一愣,然后才眉眼彎彎的說道:“是,月塵素來喜愛與這些動物相處,無論是小的動物,還是大的野獸,都比人要來的好相處?!?/br> “難道我也不如那些禽獸嗎?”我莫名的有些生氣,狠狠的瞪著那只慵懶的老貓。 “公主怎么會這么想的?在月塵心中,公主才是最為重要的。”月塵的話說的不假思索,似笑非笑的樣子更是讓我羞紅了臉。 這算是表白嗎? 沒等我問明白,月塵卻絲毫不提剛才那番話,淡淡的繼續(xù)說:“與人相比,野獸就要來的單純多了,總不過是求一餐溫飽,喂飽了它,再好的東西放在它眼前它也不會動心。而人,生來便是貪得無厭的,總是不知滿足的想要得到更多,因此人的世界才會有背叛,有爭斗,有廝殺,而人們卻是樂此不疲的。” 月塵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似乎蒙上一層淡淡的水汽,而那陷入沉思的臉上卻是一派淡然。 回去的路上,柳煙陪我坐在軟轎里,擔心的看了我好一會兒,我也當沒有看到,繼續(xù)沉思著。 “公主···” “嗯?” “公主和南宮公子談了些什么?怎么來的時候還是高高興興的,走的時候卻有些愁眉苦臉的?” 我看了一眼滿臉擔心的柳煙,是呀,在柳煙眼中我是她的天,主顯仆榮,主辱仆死,這是這個時代的慣例。 一旦我倒臺了,像柳煙這樣服侍過我的人怕也是沒有活路的。 安撫的對著柳煙一笑:“沒什么,只是在考慮一下以后的路要怎么走罷了,不要擔心,我沒事?!?/br> 回到行宮,剛?cè)肓藮|苑,就看到中庭里的寧三和南風打成一團,一旁的楊云落幾次想加入戰(zhàn)場都被寧三揮揮袖子就給揮出來了。 而戰(zhàn)場是相當激烈的,雖然不是胳膊腿亂飛,可我珍愛的那些個花花草草,奇石之類的都跟長了翅膀一般,滿場亂飛。 啊,我的番邦進貢的睡火蓮怎么沒根了?那是什么?我的青田石雕怎么兩半了? “啊····” 我這一嗓子終于分開了戰(zhàn)成一團糟的寧三和南風,待他倆剛從半空中落到地面上,我就迫不及待的去解救我那些價值連城,珍貴無比的寶貝了。 可是為時已晚,死的死,碎的碎,只徒留我差點在那掉眼淚。 “你們在干什么?看我心愛的東西太多了,手癢,拿來解悶嗎?那也不能如此虐待我的寶貝吧?”我伸手要去撿些碎了的石頭,寧三卻快一步拉住了我的手。 “會劃傷手?!?/br> 可簡單的動作不知怎么就刺激了一旁站著的南風,這家伙又揮著劍沖了過來:“放開她,不必在這里假好心?!?/br> 我一下子擋在了寧三的身前,貌似是我在維護寧三,其實我是怕寧三真的動怒,傷到了南風,畢竟我對南風的武藝到底怎么樣不是很清楚。 “南風,你說什么呢?紫嵐做了什么讓你對他有這么大的成見?”我疑惑的看了一眼南風,又轉(zhuǎn)身看了一臉冷漠的寧三一眼。 “這個家伙想要害你?!蹦巷L氣憤的臉通紅,眼里盡是殺機的望著我身后的寧三。 “害我?紫嵐做了什么叫你這么誤會他呀?”我有些好笑的看著南風,壓根沒有想信他的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