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屏風(fēng)后不是別人，正是殷溯。

    這家名喚云來的酒樓是他的私產(chǎn)，那小二也是他的人。不過今日會碰上秦昭昭是個意外，他在這里等的是另外一個人。只是那人還沒來，他又不經(jīng)意瞥見秦昭昭在樓下大街上轉(zhuǎn)悠，這才心頭微動，將某些計劃提前了。

    秦昭昭不知道這些，通過那團綠光猜出他的身份后，就猶豫著往屏風(fēng)后面走了過去。

    妖異的眉眼，陰沉的氣質(zhì)，蒼白的膚色，猙獰的疤痕，果然是那位昨晚才見過面的太子殿下。

    秦昭昭驚訝之余躊躇了一下，乖乖上前行禮：“臣女見過太子殿下?！?/br>
    “起來吧。”

    青年的嗓音低沉中帶著些許沙啞，像是昨晚沒有睡好。身體也半靠在鋪著厚厚狐裘的軟榻上，看起來沒什么力氣。他的臉冷白冷白的，嘴唇也毫無血色，隨意半束在腦后的墨發(fā)因此被映襯得極黑。

    這樣的他乍看之下有些脆弱，但骨子里頭透出的氣勢依然強盛凌厲，叫人不敢直視。

    不過秦昭昭自認(rèn)沒做什么虧心事，倒也沒太緊張，只在猶豫片刻后，忍不住問：“那個，殿下找臣女前來，是有什么事兒嗎？”

    “昨晚你救了孤，”殷溯懶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孤該謝你?！?/br>
    “啊？”秦昭昭意外，忙擺手說，“殿下言重啦，那都是臣女該做的?！?/br>
    殷溯不置可否，目光在她圓潤白皙的小臉上落了一瞬：“說吧，想要什么謝禮。”

    “臣女沒什么想要的，殿下真的不必掛懷?！鼻卣颜鸦厣駬u搖頭，“再說殿下以前也救過我，您就當(dāng)我是在報恩吧?！?/br>
    她有一雙又大又圓，極為明亮也極為清澈的眼睛，讓人一看就會想起夏夜里的繁星，冬日里的初雪，以及未經(jīng)世事沾染，心思純真無垢的孩童。

    殷溯盯著那雙眼睛，想起今早暗衛(wèi)呈上來的那些信息，還有三年前自己確實無意中救過她的事兒，氣勢微斂地扯了一下嘴角：“孤不喜歡欠人。”

    他說著抬手指了下手邊案幾上放著的，那個約莫兩本書那么大的紅木箱子，“既然沒什么想要的，那就把這收下吧。”

    這是什么？秦昭昭遲疑片刻，到底還是照他的意思，上前打開那紅木箱子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被一陣炫目的金光閃花了眼。

    “……”居然是一整箱的金條！

    秦昭昭一下瞪圓了眼睛，然后，可恥地心動了。

    太子殿下道謝的方式雖然簡單又粗暴，但是實在啊！瞧瞧這些金條，閃閃亮亮的看起來多么地可愛！

    不過她救他是為了報恩，如果收下這些金條，那這恩豈不是白報了？……不行不行，還是報恩要緊，不然以后又要找機會重新報什么的，太麻煩了。

    秦昭昭這么想著，就艱難地咽著了一下口水，忍痛拒絕了：“臣女說了，臣女救殿下是為了報恩……這個，殿下還是拿回去吧?！?/br>
    殷溯斜了這明明就很很心動的小丫頭一眼，輕嗤：“孤送出去的東西，從不往回拿?！?/br>
    啊這，這么霸道的嗎？

    秦昭昭呆了呆，瞄了那紅木盒子一眼，又一眼：“這……反正臣女不能收?！?/br>
    怕自己會動搖，她說完之后忙轉(zhuǎn)了話題，“這樣，殿下要是真想謝我，就請我吃頓飯吧？我今兒早飯午飯都沒吃，這會兒肚子餓得都要貼到后背上去啦！”

    大概是他的所作所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說這幾句話時表情很豐富，一看就知道心理活動不少，但殷溯卻什么異常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昨晚可不是這樣的……

    殷溯眼神晦暗地盯著秦昭昭，沒有馬上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輕嘖一聲：“隨你?！?/br>
    “多謝殿下。”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說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rou疼。她不敢再看那充滿誘惑的紅木箱子，假裝欣賞風(fēng)景似的扭著腦袋看向了窗外，“那個殿下您瞧，今兒的天可真好哈?！?/br>
    殷溯回神看她：“……今天是陰天。”

    秦昭昭：“……”

    大意了！

    她干笑一聲，努力給自己找補：“我、我就喜歡陰天，陰天比較涼快哈哈?！?/br>
    看著這努力繃著小臉，一副“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模樣的少女，殷溯無言之余莫名有點想勾唇。

    不過這沖動只是一瞬間，很快就被心頭層層疊疊的陰翳蓋過去了。

    他垂下眼睛，捏著手里的茶杯輕敲兩下案幾，很快就有人送上了滿桌珍饈。

    秦昭昭看得兩眼發(fā)亮，一下把剛才那點rou疼扔到了腦后：“這也太多啦，我一個人吃不完的，要不殿下，您也一起吃點？”

    “孤吃過了，你只管吃你的就是?！币笏萜鋵崨]吃，他近來胃口很差，沒什么食欲。

    秦昭昭本來也只是出于禮貌才會問他，這會兒見他拒絕，便也不再多說，拿起筷子就開開心心地吃了起來。

    一開始她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她跟這位太子殿下實在算不上熟悉，但她實在太餓了，加上這酒樓做的飯菜味道非常好，開吃后沒一小會兒，她就什么都不顧上了。

    “唔，肥而不膩，入口即化，這個肘子做的也太好吃了吧！”

    “還有這道松鼠桂魚……嗨呀，魚rou好嫩，都彈牙啦！”

    “這個筍片也不錯，又鮮又脆的口感好好！”

    “這道八寶鴨味道也好好，這個湯汁拌飯吃肯定超棒！”

    “還有這個是什么？櫻桃羹嗎？酸酸甜甜的好好喝！”

    看著這吃得兩腮鼓鼓，小嘴紅亮，態(tài)度也越來越旁若無人，嘴里還時不時發(fā)出低低的驚嘆聲的少女，一旁漸漸感覺肚子空了的殷溯：“……”

    她是屬鸚鵡的嗎？

    吃個飯這么多話！

    ***

    兩刻鐘后，秦昭昭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結(jié)束了這幸福的一餐。

    然后，她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不好意思。

    “那個，讓殿下見笑了，其實我平時不是這樣的，主要是今天實在太餓了……”

    這話秦昭昭說的有點心虛，但再心虛也得說——她也是要面子的！

    殷溯：“……嗯?！?/br>
    想著自己的目的還沒達到，他到底是忍下張口譏諷的沖動，嘴角微抽地移開了視線，“吃飽了么？沒飽的話孤再讓人上幾道菜?！?/br>
    “不用不用，我很飽了！”

    可能是吃人嘴軟的緣故，這頓飯后秦昭昭再看殷溯就感覺親近了不少。雖然他態(tài)度懶懶淡淡的稱不上熱情，但就沖他不但沒有嫌棄她吃得多，還想給她加菜這一舉動，她就覺得他是個好人。

    可惜好人沒好報，叫他攤上了那么多不幸的事。

    秦昭昭想到這有些唏噓，忍不住抬頭看向殷溯頭頂上的綠光：“那個，殿下……”

    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一直在密切關(guān)注她的殷溯沒有錯過她這不同尋常的一眼，他指尖微動，抬頭盯住了她：“怎么？”

    綠光還在，說明他和楚淑容的婚約還沒解除，楚淑容名義上還是他的未婚妻?？伤挖w王都被他現(xiàn)場捉j(luò)ian了……他難道不介意嗎？還是說只是還沒想好要怎么處置他們？

    秦昭昭挺好奇的，但話到嘴邊轉(zhuǎn)了一圈又咽回去了。因為這種事兒吧，就這么問出來挺冒犯的，再說這事兒畢竟事關(guān)皇家臉面，她也怕自己一著不慎，惹禍上身。

    “沒什么，臣女就是想說，您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沒有?！逼鋵嵨覆空[隱抽痛的太子殿下皺了下眉，“你想問的就是這個？”

    “額，是呀?！?/br>
    秦昭昭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兒奇怪，但還沒細(xì)想，眼前的青年就眼皮一垂，扯唇說了句：“那就跪安吧，孤該回宮了?！?/br>
    就近觀察了秦昭昭大半天卻什么異常都沒有發(fā)現(xiàn)，殷溯今日份的耐心已告罄。他說完不等秦昭昭反應(yīng)，撐著軟榻就要起身。

    誰想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緊接著一個身材高壯，胡子拉碴，整個人風(fēng)塵仆仆的大漢就滿臉激動地沖了進來：“殿下！我回來了殿下——”

    他出現(xiàn)得突然，嗓門又大，別說秦昭昭嚇了一跳，就是殷溯也有一瞬凝滯。而這時他剛撐著身子準(zhǔn)備下榻，這一停，右手手肘就一個不慎磕在了一旁的案幾上。

    “嗯！”

    難以承受的劇痛瞬間自手肘席卷全身，殷溯臉色一白，悶哼出聲，同時雙手一下緊握成拳，身體也無法自控地彎了下去。

    秦昭昭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回神，忙沖上來扶住了他：“殿下你怎么了？沒事吧？”

    ——她沒看到他磕到。當(dāng)然就算看到了，也想不到這輕輕一磕會讓他疼成這樣。

    “……沒事。”殷溯疼得下頜緊繃，額角亂跳，但還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么兩個字。

    他厭惡極了自己如今這瓷器般碰不得磕不得的身體，那是一句也不想多說，卻不想話音剛落，耳邊就傳來了一聲像是隔著什么東西發(fā)出來的嘀咕：【騙誰呢，眼淚都快出來了還說自己沒事?！?/br>
    殷溯：“……”

    殷溯眼皮重重一抽的同時，倏然抬了起頭。

    秦昭昭不知自己的心聲被他聽去了，突然對上青年又密又長的睫毛下，那雙幽黑中雜夾著點點猩紅，看起來妖美異常的眼睛，猝不及防之余整個人愣住了。

    【好、好漂亮的眼睛……】

    又是一句明明是她的聲音，卻不是從她嘴里發(fā)出的話。

    確認(rèn)自己沒弄錯后，殷溯心頭猛地動了兩下。

    半晌，他慢慢偏過頭，盯住了她正緊緊扶著自己胳膊的雙手。

    昨晚聽見那幾句古怪的話時，她的手似乎……

    也正放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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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昭：這個好吃那個好吃，都好好吃！

    太子殿下：……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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