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裔凡從樓梯上來，便喚了一聲：“老二，你回來了?！?/br>
    霍裔風(fēng)回過身，才看見素弦站在自己身后，眼里閃過一瞬猶豫，便笑道：“大哥、大嫂，你們回來了?！?/br>
    她看著他輕松的神情，明白他已然從過去的感情糾葛中解脫出來，覺得欣慰，卻又夾雜幾許道不明的悵惘。她就這么定定地看著他，一時竟忘了言語。

    裔凡走過來，笑著道：“裔風(fēng)，聽說你去了省城執(zhí)行任務(wù)，還順利嗎？”

    裔風(fēng)道：“自然順利，我方一下船，就想著回家來看看?！蹦抗廪D(zhuǎn)向素弦，見她腹部仍是平坦，笑著問道：“過了這么些時日，大嫂還沒顯懷么？對了大哥，預(yù)產(chǎn)期是什么時候??？”

    素弦臉上一僵，眸光不自然地閃爍了一下，卻不知從何說起，裔風(fēng)正不明就里，他大哥便攬了他往外走：“二弟，我們到外面去說。”

    第五十一章 一宵冷雨，澹月無聲（三）

    她站在原地，聽著他們兄弟二人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才走向書桌，家庸正聚精會神地捉著毛筆練習(xí)大楷，一筆一劃自是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她撫摩了一下他的小腦袋，一簇笑意似是面具般的掛在臉上，連她自己也不明了自己該做些什么，索性靜默地看著孩子寫字。

    家庸寫完了那一大張宣紙，抬頭看見素弦顯得有些驚訝：“咦，我還以為是二叔呢。”

    素弦欣然一笑，說：“二叔出去了。我們家庸寫字這樣認(rèn)真，真好?！北銣惤俗旨堊屑?xì)去瞧，正準(zhǔn)備鼓勵他幾句，家庸卻道：“二娘，昨天晚上你沒有回來，我畫了張畫想給你看呢?！北憷_抽屜不停翻找，胡亂掀開幾張畫著小人的畫紙，卻沒有找到，便嘟著嘴嚷道：“香萼，香萼姐！”

    香萼聞了聲便匆匆進(jìn)來，聽說小少爺在找昨晚畫的畫，便到書架上打開一本大頁的香木殼子畫冊，展開了捧到他面前，笑道：“這不是？我尋思著小少爺畫得仔細(xì)，便留心好好收著?！?/br>
    素弦接過那畫冊一看，只見是蠟筆畫的一個穿秋香色旗袍的女子，用濃黑的筆涂了長長的發(fā)辮垂在兩側(cè)，因是筆法稚嫩，便顯得那女子紅唇大眼，有些面目猙獰。

    素弦想起自己有一件秋香色的紗質(zhì)旗袍，便笑問道：“家庸畫的是不是二娘??？”

    家庸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腦袋，說：“算是二娘。不過，是我想象中娘親的模樣。”

    素弦當(dāng)即一愣，再怔怔地看向那張畫作，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喃喃地道：“家庸……”

    “我想象中娘親就是跟二娘長得很像，跟二娘穿一樣顏色的袍子，一樣地對著我笑，”家庸認(rèn)真地道，“不過，家庸喜歡二娘長長頭發(fā)的樣子?！?/br>
    她想起那一日鳳盞口不擇言，將家庸生母的事情說了出來，孩子便一直記在心里，甚至還悄悄地離家出走。老爺太太心驚膽戰(zhàn)了大半個晚上，她從小莼家里尋了他回來，他們便摟著他不停地“心肝寶、心肝寶”地叫著，可她分明看得出來孩子眼里蘊(yùn)含的深意。

    卻想不到過了這么久，對于他生母的事，他仍舊念念不忘。

    “二娘，你怎么了？”家庸見她盯著那畫紙一言不發(fā)，便問道。

    素弦方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問：“家庸長大了，是不是很想知道娘親的事？”

    家庸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然，家庸好想知道娘親長什么樣子！”

    她似是下了重大決心般的，挽起他的手：“家庸，跟二娘來?！?/br>
    她帶他走到裔凡的書房，想找到那只柳條皮的畫筒，那幅舊畫后面的暗格卻是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了。再細(xì)細(xì)翻找了抽屜和書箱，仍是沒有找到。

    她只得對家庸道：“二娘去問爸爸，家庸在這里等著。”

    她匆匆跨出門去，問香萼道：“大少爺方才和二少爺一起，去什么地方談事了？”

    香萼道：“好像是去了西苑。”

    素弦突然覺得不妥，便道：“一會兒大少爺?shù)昧丝?，請他回來東院?！?/br>
    香萼便應(yīng)聲去了，素弦望著她走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心里墜了一塊東西似的，不由便輕嘆了口氣，卻聽后面鳳盞冷笑了一聲：“今兒個老二回來，有些人怕是心里又蠢蠢欲動了罷?！?/br>
    素弦無心與她計較，回過身去，道：“大姐，中午大概要擺宴給二弟接風(fēng)洗塵，你還不回房換身衣服?！?/br>
    鳳盞走過來，臉色突然一陰，發(fā)狠的眼光抵著她道：“是不是仗著這幾日裔凡對你好，你就得意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那點(diǎn)小把戲，糊弄得了裔凡，可蒙蔽不了我?！?/br>
    素弦嘴角一勾，說：“好一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素弦定當(dāng)謹(jǐn)記，大姐也不可忘了。”怕家庸聽見不好，便徑直朝廊子里走了，鳳盞覺得自己話頭上站了下風(fēng)，心有不甘，就站在后面大聲道：“你只會這故弄玄虛的一套！我姜鳳盞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不怕別人編排，至少我敢拍著胸脯子說，我這輩子就裔凡一個男人，你敢么？”

    素弦回過頭，滿臉的慍色瞅著她，鳳盞剛要繼續(xù)發(fā)怒，卻眼見裔凡從廊子那頭走了過來，好歹不能叫他看到自己糾纏二房，就又挑了兩下眉毛，冷笑道：“是不是我說到你痛處了？你要是心里沒鬼，就往明白里說，你對老二是不是還余情未了？”

    她一提到裔風(fēng)的事素弦便心里煩躁，索性回敬道：“舊情也好，余情也罷，都在我心里藏著，即便我說有，又能怎樣？”再不愿多說一句，一轉(zhuǎn)身就撞見了裔凡，登時心里一揪，眼神明顯掠過一線恍惚。略略定了下神，才道：“裔凡，我正找你呢?！?/br>
    鳳盞看見裔凡神色異樣，就又添油加醋地道：“看看，她說心里話了不是？你把她當(dāng)塊寶似的寵著，她倒好，吃著鍋里的望著盆里的?！?/br>
    素弦只覺得他深沉的目光一直射到自己心里去，雖然他什么話都沒說，可她還是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兒，連自己尋他的目的都忘到腦后去了，躊躇了一下道：“裔凡，我們到書房去說?！?/br>
    他微點(diǎn)了一下頭，表示同意。

    鳳盞氣急，橫眉道：“裔凡，你可真是鬼迷心竅了！難不成她狐媚功夫這般了得，能叫你不辨黑白暈頭轉(zhuǎn)向了？”

    素弦也無心爭吵，便快步走回書房去，只把她的叫罵聲遠(yuǎn)遠(yuǎn)地甩開。

    她懷著忐忑的心情等了不久，裔凡便淡然地走進(jìn)來，她忙問：“裔凡，素心jiejie的畫像，你放在哪兒了？”

    他怔了一下，她領(lǐng)著家庸誠懇地道：“裔凡，我們該告訴家庸他生母的事情了。他總是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對他的成長不好?！彼娝媛赌?，又解釋道：“裔凡，家庸已經(jīng)懂事了，他有權(quán)利知道真相。”

    家庸也搖著爸爸的手臂，央道：“爸爸，告訴我嘛?！?/br>
    他微皺了一下眉，取了隨身的一串銅鑰匙出來，將墻角的檀木書箱打開，搬開幾本青磚厚的古籍，那只柳條皮的畫筒用鑲金絳的緞子裹著，穩(wěn)妥地收藏在最低一層。

    她這樣看著他費(fèi)勁地取了那張畫像出來，心里便如同潮海一浪接一浪地翻涌，他既將jiejie的畫像保存地那樣深，他是想深埋掉那一段過往了么？他是打算和自己理清頭緒，認(rèn)真地對待這一段感情了么？

    他慢慢地從對jiejie的懷念與愧疚中走了出來，他對他已逝的親生母親發(fā)誓要和自己相守一世，她是該恨他，可她恨不起來。

    霍裔凡慢慢地將素心的畫像展開，掛在正中的墻面上，素弦回過神來，攬著家庸輕聲道：“她就是生你的母親?！?/br>
    家庸仰著腦袋端詳?shù)煤苁亲屑?xì)，裔凡道：“家庸，給你娘磕個頭吧。”

    家庸便鄭重地跪了下來，深深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后直起身來，默默地望著畫里笑容可掬的女子。

    素弦緊緊地?fù)ё∷?，道：“家庸，你娘雖然去世得早，可她此時此刻，一定在天上看著你，為你祈福。”

    家庸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娘，放心吧！家庸一定努力讀書，將來做個有用的人！”

    她心里自是感慨萬千，自己費(fèi)盡了心思深入霍宅，這幾個月來已然心力交瘁，只留下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緊緊地纏繞著自己。

    也許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讓家庸認(rèn)了自己的親娘吧。

    然而，對于今后的路該怎么走，素弦覺得自己已然陷入深深的泥沼之中，雖然看得到方向，但是找不到出路。

    這天他很晚才回房來，見她半臥在床上看書，說：“怎么這么晚還不睡?！?/br>
    她抬頭看見是他，笑道：“我睡不著，便等著你?！?/br>
    她合上那本書放在床頭，躺下去蓋住被子，雙眼微閉著，淡淡勾起的嘴角漾著輕盈笑意，他卻覺得心里沉了塊石頭似的，關(guān)了燈躺下，夜里靜謐地可聽見她輕不可聞的呼吸聲，他平躺著沒再動彈，突然問了聲：“素弦，你睡著了么？”

    她輕輕地道：“嗯，就快睡著了?！?/br>
    他默默嘆了口氣，知她見了裔風(fēng)，心里一定是百感交結(jié)，她越表現(xiàn)出一副淡然的樣子，他就越覺得她傷懷更甚，可是他根本想不出合適的語句來安慰她。正糾結(jié)著，忽然聽她問道：“裔凡，商會會長的改選在什么時候？”

    他覺得突然，道：“是在今年冬天。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她淺笑一聲，說：“我哥說他正準(zhǔn)備競選呢?！?/br>
    裔凡大感意外，說：“想不到晉元兄竟有這般雄心?！?/br>
    她淡淡地道：“什么雄心，不過是白費(fèi)心思折騰罷了。他一向是那個性子，勸也勸不住?！?/br>
    她停在這里，忽然聽到似是傳來悶悶的雷聲，說道：“又下雨了?！蹦锹曇糨p輕細(xì)細(xì)的，似是帶著些許悵惘。

    他也側(cè)耳聽了一刻，說：“白日里天色就不好，怕是要有雷雨?！痹捯粑绰淠抢茁暠愀罅?，似是從遠(yuǎn)處的天邊滾滾逼近似的，他感到她的身體似乎倏地抖了一下，趕忙道：“別怕?！?/br>
    她又怎么會怕雷，只是一直緊繃著心弦，那一聲炸雷卻似震得她再也無法自控，才不自覺驀地一顫，覺著脊背都冒了冷汗。

    他探了一只手臂過去，輕輕撫著她的被子：“素弦，你怎么了？”

    這一瞬她只覺得內(nèi)心實在疲累不堪，只想找一個可以棲息溫暖的港灣，便向他身邊靠去，他輕輕拍著她，如是哄著一個不安的孩子，在她的耳邊低語道：“睡吧，有我在。”

    這時窗外的雨已經(jīng)急急地下了起來，如是瓢潑般傾盆而下，肆無忌憚地敲打著窗沿，沖刷著地面，她枕在他的肩膀上逐漸安穩(wěn)，于是閉緊了眼睛，什么都不再去想。

    那場雨一連下了四五天才停，出了久違的太陽，竟讓人覺得萬般驚喜。她這一刻方才察覺，守著一段平淡的歲月，雖然庸常，卻難得一份安然。

    她彈起久違的鋼琴，琴聲悠悠彌漫，家庸總是在一旁托著小腦袋，聽得饒有興味，她時常握著他胖胖的小手，悉心地教他彈琴，漸漸的他也能彈出簡單的旋律。她不經(jīng)意間回過頭，便看見裔凡站在欄外，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她總是恍惚間生出錯覺，如果他們真的是甜蜜和諧的一家三口，在一段平淡美好的流年里，就那么度過一生，那該有多好。

    然而，這個夢不過一個五彩斑斕的氣泡，脆弱得不堪一擊，一旦破了，消失了，自己的結(jié)局又將會是什么？她突然感到恐慌，于是再也不敢往下去想。

    第三卷 秋光染

    第五十二章 滿枝紅，旋開旋落且從容（一）

    時光匆匆，不知不覺又到了一個秋天。

    這日是一個冷清的秋晨，遠(yuǎn)天的紅日才冒了頭，露出一彎小指甲形的洇開的朱紅色，那一片柔亮的粉色霞光照進(jìn)兩道高墻間寬寬的巷子，被濾出鍍銅般金亮的光澤。霍宅的紅漆大門悠悠打開，素弦拎著手包從里面步履匆匆地出來，卻見一個高大的外國人抱著一大捧深紅如血的玫瑰，幾乎把整個臉都擋住了，不由得嘴角一勾，還是繼續(xù)往前走，方走了兩步卻停了下來，回頭再去瞅他，那洋人奮力地托了托手里的花，終于露出了半個臉來，顯得甚是滑稽。

    素弦明顯愣了一下，“文森特先生？”

    文森特點(diǎn)了個頭，便走過來，微笑著道：“霍夫人，請問您是住在這座院子里嗎？”

    素弦亦是頷首一笑：“這里便是我的家。不知道文森特先生這是要……”

    文森特不慌不忙，用生澀的中文解釋道：“我是來找密斯霍的，不知道密斯霍是不是住在這里。”

    素弦訝然不已，“您找的是霍三小姐，霍詠荷？你要把這花送給她嗎？”

    文森特不明白她為何這般驚訝，笑著道：“那天看見密斯霍在街上追打小偷，氣魄果真不一般，我心里大為欽佩……哦，用你們中國話，就叫做‘一見鐘情’吧。”

    素弦心想事情不妙，若是叫老爺太太看見了，詠荷定要受責(zé)罵，連忙道：“霍小姐便是我的小姑子，只是這兩天她不在府里，不如我替文森特先生轉(zhuǎn)交吧?！?/br>
    文森特大失所望，登時便xiele氣似的，只道：“那就多謝霍太太了?！?/br>
    素弦接過那束玫瑰，安慰道：“放心吧，文森特先生，詠荷一回來我便把你的心意轉(zhuǎn)達(dá)給她。”

    別過文森特醫(yī)生，素弦按照慣例應(yīng)該是去霍氏的成衣店打理的，當(dāng)前也無心去忙這些，便拍了門叫管事的打開，將那一大束玫瑰交到老姚手里，囑咐道：“找個地方處理妥了。若是再有洋人來找三小姐，告訴她三小姐不在府里，叫他不要再來了。”

    三小姐詠荷年初才從教會女子中學(xué)畢業(yè)，霍家二老便緊急地張羅著她的婚事，知她一貫是男子脾性，跟大家閨秀向來是沾不上邊的，她娘便好說歹說整日一通勸解。

    “詠荷啊，都怪為娘早先總由著你的性子胡來，這下可倒好，將來嫁到婆家去，我還不得為你揪心一輩子？你做了人家媳婦，若還是這般大大咧咧的，倒叫人家看我們姓霍的笑話！你平日里總跟素弦親近，她身上那些個好處，你卻是半點(diǎn)都學(xué)不來。”

    霍太太整日在詠荷耳邊唉聲嘆氣，絮絮叨叨，詠荷自然也煩躁，便隨著自己的性子到處去玩，有一次甚至組織了幾個同學(xué)，悄悄地計劃著到上海大都市去看一看。幸好被大哥霍裔凡及時發(fā)現(xiàn)，才得阻止。

    出了這樣一樁事后，詠荷幾乎沒了自由，被限制在閨房里不得出府，她又堅持不要嫁人，與爹娘的矛盾便越積越深。

    素弦匆匆地趕到西園，兩個身高力壯的小廝如是石獅子一般，負(fù)手立在門前。她說明了來意，其中一人推開一側(cè)的門，躬身請她進(jìn)去。方一踏入屋內(nèi)，門便在身后悄然扣住。

    素弦無奈嘆了口氣，跨過滿地橫七豎八倒著的椅子凳子，避開大大小小的花瓷碎片，小心地探到內(nèi)室去，床上的細(xì)紗幔子拉得嚴(yán)實，便試探著道：“詠荷，還沒起來嗎？”

    那紗幔似有輕微晃動，素弦便掀開一角，見詠荷拿被子蒙頭睡著，便坐在床沿輕推了她一下：“詠荷，是我呀?！?/br>
    詠荷這才掀開被子，一頭短發(fā)壓得偏在一側(c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埋怨道：“你真討厭，知道我一整天都沒事可做，還這么早叫醒我?！?/br>
    素弦笑道：“你呀你，我一向是站在你這邊的，你倒好，一點(diǎn)都不領(lǐng)情?！币娝芍岵黄鸢敕志?，便肅了臉道，“詠荷，火燒眉毛了，你還睡著?！?/br>
    詠荷仍是一副“天塌地來抗”的樣子，懶洋洋道：“只要我娘沒把我五花大綁起來，塞進(jìn)花轎去，就不算什么大事。”

    素弦只得低下身去，小聲道：“我問你，前幾日你是不是溜出去了？還在街上抓小偷來著？你可不要瞞我，我可是什么都知道的?！?/br>
    詠荷大睜著眼睛，“素弦，你可真是神通廣大。”

    素弦嚴(yán)肅道：“我問你，你認(rèn)不認(rèn)識一個叫文森特的醫(yī)生，一個大不列顛來的洋人？”見詠荷眼光閃爍，又道：“莫說你不知道，人家玫瑰都送到家門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