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素弦淡然一笑,恭敬回道:“夫人說的那些個本事,素弦倒是不會的,我當(dāng)夫人說笑就是了。當(dāng)初二少爺一片癡心,我雖動了心,可也礙著其他,便沒有答應(yīng)。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二少爺待我情真意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一個平凡小女子,求不來別的,但是二少爺他這份情,我必須要報答。方才夫人也說了,既然您不嫌棄素弦,何不答應(yīng)了,一家人都能快活呢?” 此時霍太太心里又何嘗不憋屈,自己是長輩,氣勢卻不占上風(fēng),無奈又冷笑了一聲,道:“張小姐果然果真和一般的閨中淑女不同。我這樣說你,你非但不惱怒,反倒面不改色,看來你啊,頗有我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彼幌矚g素弦,但是這幾句不陰不陽的夸贊,倒是真心的。 頓了片刻,又道:“我還要謝天謝地謝祖宗,好在張小姐不是什么山野村婦,我兒也并非不孝情種,這門親事,我就勉為其難應(yīng)下了。張小姐,你可要好自為之啊?!?/br> 她帶著切齒恨意,說出“山野村婦”這四個字,素弦很清楚她指的是誰,這四個字在素弦心里,是對她已死去親人的莫大侮辱。她的手心攥得緊緊,指甲幾乎要刺透掌心的rou,然而還是舒展了面容,莞爾笑了一下:“夫人的好心,素弦會一輩子感謝您的?!闭f到“感謝”二字,她顯得尤為鄭重。 第十七章 今夜不成眠,是夢久應(yīng)醒矣(一) 夜幕緩緩垂墜,濃稠的墨色悄然間渲染了無邊天際,秋日的天氣總是燥悶,不久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豆大的雨珠就飄落下來。她倚著窗戶,想象著風(fēng)卷著黃葉撲簌落下,秋意漸濃,怕是明晨又要滿院蕭索了。陽臺上的晚香石竹快要謝了,昨天夜里走得急,就忘了關(guān)照青蘋要記得澆水。 在這個冰冷嚴肅的地方她無時無刻都覺得孤單,她是那樣盼著他可以趕快醒來。是的,她即將成為這個舊式家族的一員,然而她自己心虛,他們也冷淡,霍家人在的時候她不敢在他身邊過多停留,總是找個借口便出去了,孤零零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啊,盼啊,不斷地為他祈禱。詠荷手臂的夾板拆了,一只手拉著家庸走過來,全然把她當(dāng)作陌生路人。姑侄倆從她面前過去,家庸偷偷地回過頭,小嘴一努同情的小眼神瞅向她,她對他用力點了點頭,詠荷便嚴厲地瞪了一眼家庸,拉著他快步走了。還有霍老爺,他面相慈祥和藹,可她面對他笑不出來。他看她守在這里一整天了,叫她先去休息,可是她婉言謝絕了。張晉元也來探視過一回,給她捎了了件厚夾衣過來。 夜間的雨越下越大,在這樓里站著本來不冷,但聽久了那嘩嘩水聲,就不由地打了個寒噤。她已然發(fā)著呆盯著窗外的漆黑好長時間,身子也有些倦了,就轉(zhuǎn)過身來,扶著椅背慢慢坐下,余光里好像有個人在身側(cè)不遠處朝向她站著,她眼皮懶得抬起,也沒有在意。 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依舊是夜幕沉沉,她覺得暖融融的,就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身上蓋著的衣服便順勢滑落下去。她撿起來看,是一件很眼熟的黑色長外套。細一回想,才想起昨晚霍裔凡身上穿的就是這件。她揉了揉被壓麻的小腿,便起了身,慢慢移著步子到病房去。 屋里只亮著一盞小臺燈,借著柔和的燈光,她望見霍裔凡在椅子上睡著,便悄悄走過去,看了一眼霍裔風(fēng)。他依然閉著雙目,似乎呼吸急促,她有些擔(dān)心,手背向他的額頭探去,又試了試自己的體溫,卻也不像是發(fā)燒的跡象。她遲疑的空當(dāng),似乎看到他嘴唇動了一下,她以為他就要醒過來了,趕忙湊到他面前。卻見他的唇又翕張了幾下,似是夢囈般含混地說了幾個字,她側(cè)耳細聽,原來他說著“住手”、“放下”之類的話。他念念不忘的,仍是自己的使命。 她心生感動,愛憐地向他蒼白的臉頰撫去,口中柔聲喚著:“裔風(fēng),裔風(fēng)……” 霍裔凡這時醒了,看見她與他挨得那樣近,她面帶憂傷,目光卻滿含著期盼和希望,也不忍打攪她。很多時候,他習(xí)慣這樣看著她出神,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良久,他走了過來,小聲道:“放心吧,醫(yī)生看過了,他已然渡過了危險期,隨時都會醒過來的?!?/br> 她把他的被角細細掖好,便起了身:“大少爺,現(xiàn)在幾時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快五點了,張小姐也早些休息去吧。醫(yī)院這邊有了動靜,我會馬上派人通知你?!?/br> 她滿面愁容,擔(dān)心地看了霍裔風(fēng)一眼,搖頭道:“熬了這么久,卻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的?!?/br> 他見她執(zhí)拗,又道:“你臉色很不好,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好不容易裔風(fēng)醒過來,你又病倒了,那可怎么辦?” 她很不習(xí)慣他這么關(guān)心自己,便道:“我心里有數(shù),大少爺不必cao心。我還是去外面等著?!?/br> “既然如此,張小姐便在這里守著,我出去吧?!被粢岱驳馈?/br> 她微一頷首:“謝謝大少爺?!庇职咽诌叝B好的外套取過來遞給他,“大少爺,你的衣服?!?/br> 他從她手里接過那件外套,目光停留在她端秀的面容上輾轉(zhuǎn)徘徊,而她面無表情,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便轉(zhuǎn)身去了。她背著身子坐在床前,頭低下去,他知道那一對情人臉龐彼此挨近,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里是多余的一個,便走了出去,輕輕帶上房門。 晨光熹微的時候,霍裔風(fēng)醒了過來,他的意識丟失太久,一睜眼恍如隔世。動了動僵硬的脖頸,覺得渾身提不上一絲力氣,咬牙支撐了一下,胸口便有劇痛襲來。他大喘了口氣,忽然就看見一個纖弱的身影伏在床頭,白色的絲帕在發(fā)間松松地挽著,柔亮的青絲從她的肩膀垂下,一直垂落到他的床沿。她睡得很沉,看樣子累極了,他聽著她平穩(wěn)的呼吸,滿足的幸福感從心底油然而生。他的手指穿插在她的發(fā)間,涼涼滑滑的,散發(fā)著幽幽的花草清香。他怕她這樣受涼,想起身給她蓋上一角被子,一用力就不由地咳嗽起來。 素弦聽到聲響便醒過來,而他怕她被自己吵醒,正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他們這樣對視了一瞬,她身心疲累,話沒出口眸光已然顫動,淚水瞬時間奪眶而出。不需要任何言語,只是這樣默然相視,很多話兒就自然地淌到對方的心里去。 接下來的幾日天氣晴好,雖然不經(jīng)意間,飄零秋葉時常拂過窗際,屋子里卻是暖融融的,開心的笑容每天都浮現(xiàn)在他的臉上。美好的生活就要降臨,他吃得多,睡得好,傷口也就愈合得快。 她坐在床頭認真地削著梨子,他半倚在床榻笑瞇瞇地看著,她微微低著眉眼,側(cè)臉秀逸而靜美。也許這就是淡煙流水卻彌足珍貴的年華,叫旁人看了去,是他慵懶得過了頭,卻只有他心里知道,細碎流年里,他只留戀她讓人迷醉的淡淡發(fā)香,和她眼眸里明媚流轉(zhuǎn)的融融笑意,這一生有她相伴身畔,足矣。 她削下一塊梨子,用牙簽插著送到他嘴邊:“還沒看夠,快吃吧?!?/br> 他一口便咬下來,憨然一笑:“沒看夠,當(dāng)然沒看夠?!?/br> 她羞怯怯地低下頭,又削了一塊梨子給他:“以后有你看的時候?!?/br> 他又是一口吞下,倒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你說我怎么就這樣好命,有這樣一位賢惠妻子照顧著,還給我削水果吃?!?/br> 她瞥了一眼他受傷的胸口:“還好命呢,差點便沒命了?!?/br> 他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看我受傷前諸事不順,現(xiàn)下不是都心想事成咯?” 他心里灌了蜜似的,開心地跟她講著話,忽然看到大哥正站在門口,便笑著招呼道:“大哥,什么時候來的,快進來啊?!?/br> 霍裔凡眼里閃過一絲遲疑,還是跨進來,把手里的陶瓷保溫桶放在桌上:“媽叫人燉的人參湯,補血的,趁熱喝了吧?!彼蜷_蓋子,素弦已經(jīng)取了小碗過來,拿木勺子盛上。 霍裔風(fēng)笑道:“這一天盡是補湯啊,補藥啊,我不過受點小傷,又不是坐月子。再這么補下去,我都快要流鼻血了。” 素弦把勺子在口邊吹了一下,送到他嘴邊道:“喝吧,不太燙?!被粢犸L(fēng)聞了一下,道:“我喝一點,剩下的你喝。你看你,光顧著照顧我,都瘦了一大圈了?!?/br> 她搖搖頭道:“我不愛喝。” 霍裔風(fēng)佯裝著賭氣,偏過頭道:“你不喝我也不喝。” 她只得擺出一副哄小孩子的樣子:“聽話,你要是不喝,我可走了。” 霍裔凡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媽給素弦準備飯了,你就別擔(dān)心了。”病房里氣氛溫馨,而他再一次覺得尷尬,便道了別回去了。 這日晚上將近熄燈時,病房里來了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是霍裔風(fēng)的下屬。他似乎有話要說,看見素弦卻欲言又止,素弦不敢妨礙他們,便出去等著。 早先霍裔風(fēng)昏迷的時候,張晉元來探,曾經(jīng)告訴她留意警局里的人,看看有什么異常動向。她問他出了什么事這么緊張,可他沒有多余解釋什么。 她穿的平底鞋,步子很輕,走出幾步又返身回來,側(cè)耳貼著門縫去聽,然而很快便有人大步過來,將門從里面鎖住,然后就再也聽不到了。她知道一定出了很要緊的事,心里敲起小鼓,那人遲遲不出來,她心里就越發(fā)忐忑。她思忖了一下,走到診室去,一個值班的年輕大夫正坐在那里:“張小姐有什么事么?” 她躊躇了一下,道:“四零三一貴賓病房的霍副總長,瓶子里的藥是不是該換了?” 他看了下記錄表道:“哦,還有半個小時?!?/br> 素弦道:“我一會有些事要離開,不方便看著,還請您早些過去?!?/br> 那醫(yī)生點了點頭,沖里屋喚道:“高護士?!?/br> 那護士應(yīng)聲出來,備好藥品,她跟著她一道走向病房,突然道:“護士小姐,我先去下洗手間,麻煩你費心了?!?/br> 她走到洗手間探頭向病房方向望去,護士催促著敲了一會兒門,那男子匆匆走出來,拐下樓梯徑自去了。她跟出來暗暗向樓下張望,大門口候著的警員她見過,是那晚開車的司機阿輝,他們一道開車走了。 她估摸著護士換完藥了,才神色匆忙地進去,裝作不知情的樣子:“那位先生這便走了?裔風(fēng),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么?” 他的病服脫掉了一半,露出古銅色的健碩肌rou,平時被她撞見他這個樣子,他都要不懷好意地取笑她的。然而他面色沉著,全然沒有了方才輕松愉悅的樣子,只淡淡道:“是警局的事,我還在休養(yǎng),也插不上手?!?/br> 她“嗯”了一聲,扶了他慢慢躺下。他深呼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放松下來,動作不大卻被她察覺。他沒再說話,閉上了雙目,于是她幫他蓋好被子,然后把燈關(guān)上。 她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或許跟張晉元有關(guān),然而她也不敢現(xiàn)在就回去,那樣一定會被他懷疑。她躺在床上心緒潦草,一晚上都沒睡踏實。 天亮的時候霍太太、大少奶奶和詠荷都來了,她方才得了空,便推說自己頭痛回家休息?;粢犸L(fēng)叫老劉開車送她回去,她回到公館坐了一刻鐘,又叫了輛黃包車去了玉器行。張晉元見她這個時候過來,知道事情不妙,便帶她到了二樓的會客廳,關(guān)照伙計不要叫人打擾。 “哥,你還不告訴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警局的人見了我,眼神別樣復(fù)雜,一定是因為你的原因。你早些告訴我,說不定我還能幫上你一把?!彼叵覜]顧得上喘口氣,就急沖沖道。 “唉?!睆垥x元懊惱地一拍腦門,“一直提心吊膽的,沒想到還是發(fā)生了。”重重地往皮沙發(fā)上一坐,道:“是跟那件走私國寶的事有關(guān)。早些年交友不慎,跟著幾個黑道朋友做了點小生意,發(fā)了財以后我就跟他們一刀兩斷了。沒想到他們找到我,還用一些……其他的事威脅我,拖我下水,讓我跟他們合伙做那個事。這事風(fēng)險太大,一著不慎全盤就要被端鍋,我是真心不愿意啊,可是……可是你說我能有什么辦法呢?”他越說越氣惱,不停地嘆著氣。 “如此說來,那些人供出你了?”素弦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哥,你知不知道,這是掉腦袋的事啊。你也太糊涂了吧。” 張晉元一臉懇求的神色:“素弦,你得幫我。他霍裔風(fēng)對你情深意重,親家哥哥這點小忙,他不能不幫?!?/br> 素弦這才回想起前幾日發(fā)生的事情,突然就明白過來,憤然道:“原來是你,是你告訴你那些所謂的朋友,抓了我當(dāng)人質(zhì),就能保證交易順利了,是吧?我說怎么就這么奇怪,裔風(fēng)一直低調(diào),商會的舞會上也沒和我一起跳舞,他們怎么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呢?哥,我真沒想到你會這么做。” 張晉元忙道:“霍裔風(fēng)不是一直派人保護著你么?我要不是知道這點,打死我我也不會告訴他們的啊。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庇值溃骸澳阆霙]想過,當(dāng)初你一個流浪乞兒,就快餓死了,如果沒有我張晉元,你能有今天?你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上學(xué)讀書,做名媛淑女,進上流社會,攀上高枝做人家的少奶奶?你我相輔相依,要不是我,你有什么資本跟他們霍家抗衡?”他說到這里便底氣十足,喋喋不休起來。 素弦嚴肅地看著他,言語間很是激動:“你倒想得周到,如此便滴水不漏了?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女子?你把我的照片給了他們,他們泯滅人性,喪盡天良,見抓錯了就殺人滅口!” 張晉元根本就不以為然,事不關(guān)己的口氣道:“這得怪霍裔風(fēng)去。誰讓他機關(guān)算盡,反倒害了自己人性命?” 他的厚顏和不知悔改令她頓生絕望,有一瞬她甚至想抬起手狠狠扇他一巴掌,然而他有一句話說得對極,他們相輔相依,沒有他,她素弦又是什么? 第十八章 今夜不成眠,是夢久應(yīng)醒矣(二) 她一直到傍晚才來,瓊花白的絲綢襯衣外罩了一件藕合色長絨外套,剛下汽車,絲絲冷風(fēng)直往袖口里鉆。她抬頭望了一眼四樓,一間病室的窗臺上擺著一盆淡粉色的天竺葵,明艷艷開得正好,那是前天早晨她親手擺上去的。她微微嘆了口氣,便上樓去,剛走到二樓,就看見家庸正和一個小女孩兒一起,歪歪扭扭地坐在長椅上,興高采烈地講著什么,激動起來還手舞足蹈的。那小女孩兒衣著樸素,扎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兒,辮梢上系著大紅的蝴蝶結(jié),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抿著唇忍俊不禁的小表情甚是可愛。素弦突然就想起小時候,jiejie也總是給她講故事聽,就像自己就是那故事里的主人公,然后演了一出精彩的戲。 家庸看到她來了,蹭地便從椅子上跳下來,開心地拉著她要給她介紹自己的新朋友,她也就笑呵呵地跟去。 “素弦姑姑,這是小莼,小莼,這是我姑姑?!奔矣沟目跉庀駛€小大人,一本正經(jīng)道。 素弦也配合地伸過手去,輕輕握著小女孩的手:“小莼你好。”她覺得她的小紅衣服很是眼熟,忽然記起來,原來是城南小學(xué)的學(xué)生,她不久前才教過她的。 小姑娘純真一笑,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深深鞠了一躬:“張老師好。” 家庸好奇道:“咦,小莼認識我素弦姑姑呢?!?/br> 素弦撫著他的頭,笑道:“對了,家庸和誰來的,怎么不去病房里呢?” “和爸爸一起來的,二叔說有事情要和爸爸說,爸爸就叫我先出來玩?!?/br> 素弦心里一咯噔,他們兄弟倆無話不談,這會兒說的要緊事,難不成和張晉元有關(guān)?便彎下身對家庸道:“帶姑姑去看二叔,好不好?” 家庸點點頭,依依不舍地對小莼道:“我一會兒再來找你玩?!?/br> 她拉著家庸上了樓,貴賓病房的門從里面上了鎖,家庸一邊喊著“素弦姑姑來了”,一邊咚咚敲著,是霍裔凡開的門。她留意到他復(fù)雜的眼神,點頭微笑了一下便走進去。 霍裔風(fēng)笑道:“怎么不多休息一陣,我還以為你要明天才來?!?/br> 素弦把竹篾食盒放在床頭柜上:“快到中秋節(jié)了,給你做的團圓丸子?!毕崎_竹蓋,揭下覆著的白毛巾,從里面取出一個陶瓷罐子打開,家庸便猴急地躥了過來,欣喜叫道:“好香??!” 素弦笑道:“放心,夠你吃的?!北銖墓褡永锶×送氲曜?,用木勺把一個個水晶似的丸子撈出來,先給了家庸一碗:“小心燙?!庇謱粢岱驳溃骸按笊贍斠渤渣c吧,這次做的多呢?!?/br> 家庸見素弦拿勺子給二叔喂飯,撇撇嘴道:“二叔偷懶!二叔明明能自己吃飯的!” 素弦笑道:“二叔很懶,我們家庸是小大人了,方才還給小姑娘講故事聽呢?!?/br> 家庸害羞了,怕她多講,拼命地使著眼神給她:“我才沒有呢?!?/br> 素弦看他一口便咬破了丸子,黏黏的湯汁流到嘴角,便拿了手帕給他擦拭著:“看你,吃那么快,都成小花貓了。” 家庸頑皮地舔了一下嘴角殘余的湯汁:“素弦姑姑,這是什么餡呀,我好像沒吃過呢。” “嗯……”素弦湊過去瞄了一眼,“這是蜜絲小棗拌桂花醬的,還有青瓜絲、核桃仁和綠豆泥的,家庸吃慢些,像這樣,慢慢嚼,一會兒就會嘗到了?!?/br> 霍裔凡突然問道:“素弦,丸子餡里沒有花生吧?我和家庸都對這個過敏?!?/br> 素弦笑了笑:“沒有。我也不大愛吃花生。” 她怎么會不知道這一點,霍裔凡告訴jiejie他對花生過敏,后來jiejie自懷了家庸起便一直念叨著,怕這孩子也跟他父親一樣。只要是關(guān)于家庸的事,她總是很小心的記著。她打心眼里疼愛這個孩子,只是很自然流露出母親般的關(guān)懷,但是叫心思細膩的人看在眼里,就會覺得似乎什么地方,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她這一刻忘卻了旁的,很開心地享受著與孩子一起的時光,卻絲毫沒有注意一旁的兩個男人,正眼神復(fù)雜地相互對視。 她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對霍裔風(fēng)道:“早晨問了大夫,說是出院還要一段時間,看來這中秋節(jié)要在醫(yī)院過了?!?/br> 霍裔風(fēng)道:“不妨事,再過兩天便去別墅休養(yǎng),那邊有私人醫(yī)生,也方便照看?!?/br> 她“嗯”了一聲,片刻又道:“我哥他……讓我代他問候你?!?/br> 霍裔風(fēng)笑道:“都成快一家人了,晉元兄也實在是客氣?!?/br> 素弦半低著頭,道:“對了,過幾天哥哥要帶我回寧康老家一趟?!?/br> 他臉上掠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這么突然,我還以為中秋節(jié)可以和你一起過呢。你們打算去幾天?” 素弦淡淡一笑:“卻也說不準。爹娘去世得早,這些年是哥哥一手把我?guī)Т?,老家的親人大多散了,還剩幾位族里輩分高的老人,逢年過節(jié)都是要去拜會的。” “是這樣。”他神色有些失望,“早點回來。聽說西郊那邊的楓葉已經(jīng)紅了漫山遍野,我還要帶你去看呢?!?/br> 窗外天色漸暗,素弦送了霍裔凡和家庸出門,回來問道:“你是想早些睡呢,還是我再削個梨子給你吃?” 霍裔風(fēng)凝望著窗臺上的天竺葵,似未聽到她說話。于是她坐在他面前,笑吟吟道:“反正無聊,我給你說個故事好不好?” 他回過神來,起了興致,便道:“當(dāng)然好。”素弦便托起腮,娓娓講來:“話說從前的某個朝代,有一位太子在微服私訪的時候,與一個民間姑娘相愛了,發(fā)誓登上帝位的那天,便娶她作自己唯一的妻子。后來他即了位,果真兌現(xiàn)了自己的諾言,封了那個姑娘為皇后。他們情投意合,舉案齊眉,在臣民眼里是一對神仙眷侶。然而作為一國之君,他也有自己的苦惱——” 她講到這里突然停下,俏皮地問道:“裔風(fēng),你覺得他有什么樣的苦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