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說，”陳靖冷冷打斷，目光垂落下來，凝在蘭景明發(fā)頂，“為何沉默不語，讓阿靖替你說話?！?/br>
    “大人息怒，”蘭景明聽話仰頭，看向陳瑞雙眼，“在······咳，大人英明神武，小女子胸?zé)o點墨，未曾見過世面，不敢直視大人?！?/br>
    蘭景明長到現(xiàn)在，就沒自稱過甚么小女子，連大梁官話都說的磕絆，眼下只覺哪哪都不太對，渾身癢的厲害，猶如螞蟻爬過，沿脖頸爬向背脊。

    陳靖眼前一黑，心道這馬屁倒是拍的得心應(yīng)手，想唬過大哥可不容易。

    “家在哪里，父母可還健在，家中可還有姊妹兄弟，既是流民，關(guān)中有不少富庶城池，在哪里都能留下，為何要到永康城來，”陳瑞負(fù)手立著，橫眉冷冷吐息，“與阿靖見過幾回，都在甚么時候見的，同阿靖一起做過甚么。若想找份差事，在永康城里不算難事，為何偏要來我府中。這些你仔細(xì)想想，一個一個答給我聽。我將軍府不是想來就來，想走的地方，我丑話說在前頭，你若有半分虛言，日后被我知曉······”

    “哥！”陳靖按捺不住，跳腳怒道，“白青與我是患難之交，不是你牢里的犯人！”

    “正因如此，我才好聲好氣問她，沒將她丟進(jìn)牢里，”陳瑞不為所動，“還有你，給我進(jìn)府里去，一會有話問你?！?/br>
    陳靖登時明白過來，大哥這是故意把他們分開，分別盤問他們，將兩人各個擊破，若是哪句沒有對上，大哥不會善罷甘休。

    以往府里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大哥不會有這么大反應(yīng)，想必近來內(nèi)外交困，折騰的大哥精神緊繃，比往常謹(jǐn)慎許多。

    幾個人僵在府外，化為幾座遙遙對峙的石頭，誰都沒有動作，誰都沒有說話。

    朔風(fēng)卷起雪片，在身上融化開來，梆子聲回旋不斷，在石壁上碰撞成團(tuán)。

    咔噠。

    咔噠。

    咔噠。

    萬籟俱寂之中，鞋底壓在石子路上，發(fā)出咔噠輕響，一道黛青色的影子浮現(xiàn)在小巷盡頭，這人一身青衣，一手撐著高高的油紙傘，一手托著滿滿一紙袋東西，不知那紙袋里堆著甚么，濃郁油香迎風(fēng)撲來，沿鼻間席卷進(jìn)來，饞的人口水直流。

    “先生······”

    陳靖好似看到失散已久的親人，兩眼熱淚盈眶，鼻間吸溜一下，吐出一股白霧。

    朔風(fēng)撲面，墨發(fā)隨雪翻飛，赫鐘隱走到幾人面前，挨個打量一番，朗聲笑道：“天寒地凍，一個個僵在這里，是在迎接我嗎？”

    這一聲出來，緊繃的精神松動不少，隱隱有暖流涌過，引得腹中咕咕，饞蟲被那油香勾的厲害，陳靖舔舔嘴唇，忍不住道：“先生，紙袋里有甚么美味？”

    “這個啊，”赫鐘隱搖晃紙袋，眉眼彎彎，“我兒修竹纏了我?guī)兹?，說承蒙將軍厚愛，收了不少珍寶，實在無以為報，只能做了些拿手的糖油脆餅過來，讓我分給諸位。我兒自小被哄壞了，一直小孩心性，處事不甚周全，令諸位見笑了。阿靖看著像是餓了，這脆餅先給你吃。”

    赫鐘隱拆開紙袋，掰下一塊脆餅，遞到陳靖手中，往日里陳靖必然會一口咬下，可這回他沒有下口，而是回身拉人，一手竟撲了個空。

    蘭景明踉蹌后退半步，腳底蹭過石塊，咔噠一聲輕響。

    “這位小友，”赫鐘隱偏過半身，唇角淺勾，眉眼彎出長弧，“可是與阿靖交好？”

    第30章

    赫修竹猛打幾個噴嚏，抬手揉揉鼻子，懵頭懵腦拎布巾出來，囫圇蓋在臉上。

    爹爹想必又在背后說他壞話了。

    院子里的奇珍異寶堆不下了，被他搬到角落用布蓋著，摞的比小山都高，他惴惴不安許久，這日總算關(guān)了半日藥鋪，去集市搬了許多佐料回來，烤了一堆糖油脆餅，要爹爹給將軍府送去，誰知爹爹回來自己先吃了大半，捧著一包便大搖大擺走了，剩下這些他又雇了伙計送去，想必此刻應(yīng)是到了。

    這頭好不容易忙完大事，心頭落下大石，那邊還得趕回藥鋪，給等了大半日的病人們抓藥，他這些年來走南闖北，見的疑難雜癥多了，又有爹爹親自撰寫的草書為引，尋常小疾如風(fēng)寒發(fā)熱等等，均是藥到病除，是以一傳十一傳百，來往藥鋪的人絡(luò)繹不絕，若放在以前，爹爹還能幫上些忙，現(xiàn)下爹爹到了將軍府里，赫修竹白日診病煎藥嘗藥，夜里煮飯煲湯拾掇院子，折騰下來人黑了兩圈，走在街上似一塊長出手腳的炭餅，令路人紛紛側(cè)目。

    永康城地處邊陲，常年大雪紛飛，風(fēng)寒總是一茬接著一茬，幾乎沒有盡頭，只是這回有些棘手，城南豬rou鋪的老劉頭一家六口以販豬為生，往年雖未曾大富大貴，衣食豐足倒還有的，今年不知怎的，這豬養(yǎng)上一窩死上一窩，像是糟了邪了，有時一只病了，另外幾只也逃不過去，原本各處酒樓都要他豬rou，今年非但沒賺回口糧，銀子還丟了不少，老劉頭一急之下病倒在塌，發(fā)熱干嘔咳喘不斷，日日叫他夫人過來取藥，好不容易熱意褪了，能下塌走動兩步，風(fēng)一吹病情反復(fù)，再次臥倒在榻，還把他夫人也染上了，這二人雙雙病倒，只能讓孩子過來，長女生得粉雕玉琢玉雪可愛，慣會討人歡心，赫修竹連銀子都沒有要，就給他們抓了七日的藥。

    “你們姊妹兄弟幾個照看爹娘，需得小心謹(jǐn)慎，以布條遮臉，莫被過了病氣，”赫修竹絮絮叨叨，方子寫了幾張，各個字大如斗，“一日三餐更要葷素搭配，莫要敷衍了事，若是家中無人照看，你每早來我這里，我將食盒盛好，你們回去放在灶上蒸蒸，撐上幾日不成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