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商量了會齊、張兩家的事情，杜監(jiān)察便起身告辭了。

    送走杜監(jiān)察，趙允旻擔(dān)憂地看著華琬。

    趙郎不必?fù)?dān)心，我沒事的。華琬朝趙允旻安然一笑，她已經(jīng)不是原先那怯弱膽小，心中滿藏哀思的小娘了，她對爹娘的思念，一如爹娘對她的期盼。

    從舅舅收留她，到遇見陶嬸娘、羅院使、殿下，上天已待她不薄。

    華琬知道，是爹娘化作星辰在天上保佑她，她會堅(jiān)強(qiáng)，會開心，會與殿下一起守護(hù)所有善良的人。

    如此她才能不負(fù)爹娘的期盼，不負(fù)心中的思念。

    趙允旻擁華琬入懷，阿琬，我會替我們爹娘報(bào)仇，讓爹娘沒有遺憾。

    眼見到了午時，華琬也不著急回凝光院。

    挽起袖子要準(zhǔn)備午飯，趙允旻卻攔在門簾外。

    阿琬，你在屋里休息，我去廚房。趙允旻的青色直綴在陽光下翻卷著淺淺流云紋。

    這不適合。華琬驚訝地抬眼看趙允旻。

    合適，尋常百姓家男主人下廚做的飯菜會比女主人做的更美味。趙允旻自信地笑道：所以京城有名酒肆的大廚皆是男子。

    華琬搖搖頭，真是會胡說，婦做炊、夫添柴在百姓家是常見，可拋去酒樓大廚不論，連她爹那般疼娘的，也煮不熟一鍋米飯。

    君子遠(yuǎn)庖廚，那些文人儒士都害怕灶灰臟了他們干凈如雪的袍衫。

    對上趙允旻的目光，華琬知道殿下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只好道：我去幫你。

    阿琬不相信我，趙允旻一邊笑一邊皺眉，穆堂主送了我?guī)妆竞脮?，昨兒我雕了黃楊木壁掛，阿琬也可為壁掛畫龍點(diǎn)睛。

    努力找事兒供她打發(fā)時間，也不肯她下廚幫忙，華琬點(diǎn)點(diǎn)頭，趙郎真會烹飪？

    我小時候在甄家，見過廚娘準(zhǔn)備午飯，生火，下油，熱鍋，食材，放鹽，每一步皆牢牢記著。趙允旻笑問道：阿琬想吃什么，告訴我。

    殿下聰明沒錯，可煮菜與背書，恐怕還是有不一樣的。

    麻餅卷豆芽吧。華琬挑了樣最簡單和尋常的吃食。

    好，阿琬等我。

    華琬見殿下喜笑顏開地去廚房，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肚子，會不會挨餓？

    罷了，既然決定什么事都相信殿下，也不差這一件。

    華琬尋出穆堂主送來的舊書，坐在桌案旁翻看。

    穆堂主言這些書皆是從甄家書房救出來的，數(shù)年過去，書卷依然保存完好，頁白處是細(xì)細(xì)密密的注釋。

    當(dāng)年甄家長輩以博學(xué)多識和獨(dú)創(chuàng)的甄體字在新宋學(xué)子中享極高聲望。

    書頁上的注釋顯然出自甄家長輩之手，哪怕華琬看得不是很明白，也忍不住肅然起敬。

    正翻看著，書卷里落出一張花箋，華琬撿起要放回書中，余光看見上面隨手寫的詩句，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

    與書卷上的注釋不同，這行小詩是娟秀花楷，出自女子之手。

    四書五經(jīng)華琬不透，但詩詞能看明白。

    華琬蹙了蹙眉，這句詩在思念亡國，當(dāng)初甄家是被發(fā)現(xiàn)勾結(jié)外邦而被定的謀逆罪。

    華琬正驚訝，外頭傳來怦怦砰嘭嘭的聲響，似乎是從廚房方向傳來。

    華琬閉了閉眼睛，她就知道不能讓殿下下廚房。

    拈起裙裾匆匆趕去，廚房里已經(jīng)一片狼藉，屜籠和碗碟都散在地上。

    灶臺里旺火熊熊，鍋?zhàn)永锼疂L沸了也沒人理睬，趙允旻還拿著菜刀從容不迫地切芽菜。

    阿琬，你怎么過來了？哪怕是站在灶臺前，趙允旻身姿也能如修竹。

    華琬走到趙允旻身邊，殿下，烙餅的面糊呢，芝麻洗了嗎。

    阿琬，一回生二回熟，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摸索到了門路。趙允旻答非所問。

    面糊水放少了，已經(jīng)干硬成一團(tuán)，芝麻撒一地，趙允旻用引火的茅草遮擋，欲蓋彌彰。

    至于芽菜，也被切成了碎屑。

    華琬毫不猶豫地?cái)D開趙允旻，利索地開始和面烙餅煮湯。

    趙郎的手要執(zhí)筆挽弓，千萬別被小事絆了腳。

    烹小鮮如治大國，趙允旻雙眸映著火光，晶亮晶亮的，阿琬果然比我厲害。

    華琬抿了抿唇，問出心中疑惑，趙郎，當(dāng)時甄閣老府邸，真的有西周人嗎？

    第229章 始因

    趙允旻未打算隱瞞華琬，認(rèn)真地說道：有，但甄家并無通敵和謀亂之舉。

    原來甄閣老年輕時曾與一位從西周到新宋求學(xué)的學(xué)子薛元若相熟。

    那時西周還是依附新宋而存的小國，二人在太學(xué)同窗三年，君子相交，有高山流水之情。

    薛元若學(xué)成回西周，兩人約定每三年見面一次，在那之后不久，薛元若娶了西周公主。

    西周國雖小，卻富庶，亦是新宋和后齊之間的屏障。

    新宋前皇帝發(fā)兵攻下西周時，甄閣老尚且是朝中一名低品官員，根本無人聽他說話。

    西周皇族被坑殺，甄閣老深念舊友薛元若，想盡一切辦法，救下薛家年僅三歲的幼女。

    甄閣老對外只稱是遠(yuǎn)親遺孤，女孩改名思若，留在府中，被甄家視為己出，悉心教導(dǎo)。

    女孩漸漸長大，甄閣老本想為女孩尋一門好親事，不想女孩與甄閣老的嫡子甄文祈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甄閣老開明，樂意二人在一起，成就一段佳緣。

    甄家上下和樂融融，不料被外人察覺到思若身份，齊家更伙同寇清禺，誣陷甄家人謀反。

    其實(shí)甄家將舅娘身份藏得極隱秘，我們亦不知外人如何察覺，趙允旻輕嘆，甄家定罪時，舅娘的身份被指為西周公主，實(shí)則不然，可在睿宗帝心中，甄家已是逆臣，其余細(xì)節(jié)、證據(jù)、真相，都不重要了。

    華琬聽了心里沉甸甸的，皇上不辨是非，自是jian臣當(dāng)?shù)馈?/br>
    殿下，先才我看了穆堂主送來的書卷，其中一本夾了張花箋，花箋上寫著思念亡國的詩句。華琬抬起清澈的眼睛，沒有再說下去。

    甄夫人被救時年紀(jì)雖小，可也能記些事情了，甄夫人是西周人，思念亡國無可厚非，只是詩句藏在書卷中，以為隱秘，卻還是被有心人看了去。

    趙允旻一愣，錯處真有可能出在這里，畢竟當(dāng)初有無數(shù)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甄家。

    時過境遷，許多事情也探不得究竟了。

    殿下，拿張干凈碟子過來，我要開始烙餅了。

    華琬笑容明媚溫暖，趙允旻松口氣，他一直擔(dān)心華琬對甄家有埋怨。

    碟子放在了華琬手邊。

    今天又辛苦阿琬了，待我琢磨兩日，廚藝定能精進(jìn)。

    殿下要謀大事，不能讓蕪雜小事分了心。

    不，我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