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茂瞪葛氏一眼，葛氏訕訕閉嘴。

    李昌茂笑道：仁兒說的對，那日我去牽只驢車來，你兄妹二人至京城的集市上逛逛，仁兒也該添紙墨了，琬丫頭有喜歡的東西也買下來。

    待到進(jìn)京城的那日，李昌茂卯時未到便出門，很快牽一只聳著黑色長耳的毛驢回來，毛驢后頭還拉了只箱斗子。

    李仲仁與華琬皆瘦弱，乘在箱斗子上倒是寬松。

    毛驢喂足草料，不需李仲仁使鞭子便蹬蹬蹬地朝前奔去，不過一個時辰，驢車就過了京城的南薰門。

    華琬被舅舅接到云霄鄉(xiāng)后再未回京城。

    京城一如記憶中那般熱鬧，偶見束玉冠騎高頭大馬的郎君，華琬就趕忙牽驢避至一旁，李仲仁知能騎馬的皆為貴胄，忍不住抬頭多看了幾眼。

    今日莫福的小買賣擺在香藥鋪?zhàn)娱T外，兄妹二人到了潘樓街，很快見著了莫福叔和莫福叔說的香藥鋪。

    未進(jìn)鋪?zhàn)?，就能聞見濃郁的香味兒，雖說華琬對香藥不甚了解，但也知曉這其中含了不少名貴香料。

    華琬抬頭去看香藥鋪名字，儀香堂，似乎聽說過，在京城里頗有名氣。

    李仲仁帶了華琬向莫福問好，又從褡褳里取出一小紙包的干果，莫福叔，這是爹和娘讓我?guī)Ыo您的。

    哎，你爹娘實(shí)是客氣了。莫福接下干果，朝華琬道：琬丫頭，草簪子編好帶來了？

    帶了的，我編了足足有三十支。

    華琬要取簪子與莫福相看，莫福擺了擺手，帶了便好，叔知曉你的手藝，只隨我去鋪?zhàn)永飳ふ乒癖闶恰?/br>
    安掌柜正在二樓為貴客試香，鋪?zhàn)永锏幕镉嬏婺Ｈ藗髟捄?，又過了一刻鐘掌柜才下來。

    莫福向掌柜躬身道好，掌柜朝莫福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落在華琬身上，面容是難得清麗，可惜衣衫破舊。安掌柜不疾不徐地說道：拿來我瞧瞧。

    掌柜對草飾其實(shí)并無甚興趣，不過是前日莫福吹捧得厲害，他隨口答應(yīng)一見罷了。

    在掌柜看來，予客人添頭壓根就沒有那般重要，他原先是用尋常香藥丸做添頭的，后來發(fā)現(xiàn)這并不討喜。香藥鋪的客人多是貴家女娘，貴客們皆有自己的喜好，旁的、尤其是廉價的香藥壓根不放在眼里，常常是送了，客人還不屑帶走，后來他改為送小泥人，反而有不少年輕娘子覺得有趣新鮮。

    華琬打開褡褳，掌柜撿起幾只草簪子在手心撥弄，瞧著是有些意思，大部分樣式比同條街上首飾鋪的還要新穎些，三文錢一支很便宜了，只不知道那些貴人是否會嫌棄這種草編的玩意兒，畢竟草編比泥塑還要不值錢。

    掌柜正皺眉琢磨，先才在樓上試香的貴客徐徐下樓。

    華琬悄悄瞅了眼，那貴婦身著蜜合色對襟妝花緞褙子，下配鵝黃色十六幅裙，高髻上戴一支嵌海藍(lán)寶石的累絲大牡丹金簪，金牡丹因著貴婦下木梯的動作輕輕顫動，晃得人眼花繚亂，身后還跟了兩名著花襦的小婢子。

    掌柜眨眼間換上一副面孔，一臉堆笑地走向貴婦人，魏夫人怎就要走了，我才讓伙計備了新鮮的蜜梨飲子，正要給您送去呢。

    不必麻煩了，府里還有事，我出來許久功夫，也該回去了。貴婦人執(zhí)錦帕摁了摁額角，先才試了好一會香，身子不免發(fā)熱。

    是是，如今魏夫人掌了中饋，府內(nèi)大事小事都離不開您，自是極忙的，只不知今次的香藥，魏夫人可還滿意。掌柜言語格外恭敬。

    京城里魏姓貴人不多，華琬猜到其身份，悄無聲息地收回目光，手臂微微晃了晃，一直捧著褡褳的手有點(diǎn)兒酸了。

    貴婦人音調(diào)略挑，笑兩聲，安掌柜鋪?zhàn)永锏南闼幾允菢O好的，你照例送上好的降真香、安息香、檀香各三匣到我府上。

    好勒，魏夫人盡管放心，一準(zhǔn)在申時前送到您府上。

    貴婦人眼里閃過一絲不屑，誰不知過了申時送東西到府上便領(lǐng)不到錢，需等第二日了，那般說話倒顯得多殷勤似的。

    貴婦人行至華琬身旁時，抬手掩住鼻端，余光有意無意地瞥向那些個草簪子。

    第5章 辛苦

    貴婦人自然看不上草飾，吸引她目光的是草簪、步搖別致的樣式。前兒她同安平侯夫人至凝光院翻看過今夏首飾的圖冊，大部分是陳年舊款，好不容易瞧中一件又貴氣又新穎的，卻早被宮中嬪妃定下，她哪里還敢要。

    貴婦人用錦帕裹手指，拈一支草簪子仔細(xì)看了看，心下琢磨了，既然凝光院的首飾挑不出中意的，她何不拿了這草簪當(dāng)模子，令潘樓街首飾鋪的匠師替她打制一二，如此今夏她戴的首飾便是京城獨(dú)一無二的。

    心下思定，貴婦人朝掌柜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們香藥鋪?zhàn)由饽前愫?，竟然還去搶首飾鋪營生，只不知你這草簪子要賣什么價錢。

    安掌柜陪著笑道：京城里有凝光院，潘樓街上首飾鋪?zhàn)佑秩?，誰還不長心眼去開首飾鋪?zhàn)樱悍蛉耸窃诠室庑υ捨夷?，這草飾里若有夫人能瞧上眼的，盡管拿了去，一文錢不敢收。

    呵，那我就不客氣了。貴婦人笑著抖了抖錦帕。

    華琬在旁也不吭聲，只挪一挪步子，將褡褳托到貴婦人眼皮子低下。

    小娘倒是伶俐。

    貴婦人夸了華琬一句，瞇眼挑出三支草簪兩支步搖，令跟在她身后的婢子收好。

    安掌柜送走貴婦人后回過頭繼續(xù)招呼華琬三人。

    有了先才那一出，安掌柜不再猶豫，直接開口道：小娘草飾編的好，一支三文錢我收了。

    掌柜眼尖，看到褡褳里有一支頂上扎鴛鴦戲水蓮的草簪，伸手指著道：此簪繁復(fù)，想來要費(fèi)更多功夫，我便算五文錢與你。

    掌柜點(diǎn)了簪子的數(shù)目，取了整一百文交給華琬，我鋪?zhàn)涌腿硕啵Р蒿椗率且粌扇毡闼蜎]了，往后多編些，過兩日再送來，但數(shù)量漲了，質(zhì)量絕不能變差。

    謝謝掌柜，掌柜盡管放心，草飾若不好，掌柜可以不收或退還與我。華琬喜滋滋地接過一百文，她能為湊齊表哥的聘禮出一份力了，想來舅娘也會歡喜，不會老罵舅舅和她。

    掌柜難得地同莫福說笑兩句，還開口詢問其在鋪?zhàn)油獾纳狻?/br>
    三人出了香藥鋪，華琬欲取十文錢給莫福，莫?？刹桓覜]臉沒皮地拿小女孩好不容易掙到的辛苦錢，叮囑華琬千萬記得多送草飾過來，再就同兄妹告別了。

    華琬陪李仲仁去買練字的生宣，還幫李仲仁挑到一支中管青竹兼毫，表哥，這支兼毫收攏時尖如錐，散開時毫平如刷，提筆復(fù)原又極快，正好用來練字。

    華琬打小在筆墨齋長大，會懂文房四寶，她握住兼毫?xí)r心里便有了數(shù)，幾十文錢能買到此品相，可不容易。

    李仲仁相信華琬，付了錢李仲仁帶華琬乘驢車出京城回云霄鄉(xiāng)，一路上李仲仁幾次開口想聊些京城的風(fēng)土人情，卻又歸于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