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進入這酒店之后、第一次脫離攝像頭的羅素，在脫下衣物之后忍不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他身側(cè)的鏡面所映出了堪稱恐怖的景象——羅素的身體隨著這個懶腰而變得抽象而扭曲、拉伸變形。

    當(dāng)他伸完懶腰的時候，他已經(jīng)變成了有著黑發(fā)長發(fā)、身材高挑的女性。

    ——正是摩根。

    摩根回過頭來坦然的看向鏡子，嘴角微微上揚。

    她自信的捋了一下鬢角的發(fā)絲，伸出左手托了托胸部。

    欣賞了一會自己的身體，摩根無聲的笑了笑、搖了搖頭。

    那個小丫頭……

    以宛如跳水運動員般完美而優(yōu)雅的身姿，她高高躍起、一個后空翻輕盈的旋轉(zhuǎn)著，落向站起之時僅會沒過腰部的溫泉。

    若是正常來說，這肯定會讓頭部撞到溫泉底部而重傷。因為水深并不足以卸去這份力道。

    可在摩根的身體接觸到溫泉的時候，卻甚至沒有激起浪花。

    她遇水即溶——就像是另一捧水輕輕撞在了溫泉的水面上，只是響起了極輕的水花碰撞聲。

    摩根就整個消失在了浴室中。

    而化為水流的她，逆向涌入到了給水系統(tǒng)中。

    順著酒店內(nèi)部的水循環(huán)系統(tǒng)，她飛快的竄入到了44層以上的每個房間中。

    流入到或是有人使用、或是無人使用的溫泉浴池中，她的頭部無聲無息的從水面上冒出、在沒有任何人意識到的情況下左右環(huán)視看了一下這個房間，點亮了鹿首像的“門”。

    有些董事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但當(dāng)他們回過頭來的時候、卻什么都沒有看到。因為那顆頭顱一瞬間就化為了水花，落回到溫泉中——若是動作足夠快的話，或許還能看到漣漪的波紋。

    第五十層沒有溫泉泳池，因此摩根從第四十九層開始、一直到第三十五層，每一間房的浴室挨個去了一趟。

    這一切，只花了她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

    當(dāng)摩根再度回到自己房間時，從三十五層以上的所有房間、都已經(jīng)被摩根點亮了“任意門”的能力。

    包括她和壞日在內(nèi)，巴別塔的任何人、都可以從這浴室中，無聲無息的突入到每個房間中。可以這么說——如今的塔爾塔羅斯酒店對巴別塔來說，已經(jīng)等同于不設(shè)防了。

    這酒店的“主動防御能力”的確非常強大，甚至在心懷叵測的情況下、想要接近它十五公里內(nèi)都是難題。

    簡直就像是馬奇諾防線一樣。

    摩根再度無聲無息的從羅素的溫泉中浮出，伸手鞠一捧水、灑在自己身上。

    屬于摩根的軀殼，就像是浸沒在溫水中的雪糕一般、輕輕一洗就融化了，顯露出了內(nèi)在的羅素。

    ——而羅素，就像是送到特洛伊城中的木馬一樣。

    最為堅固的城墻，從來都不需要從外部攻破——自古皆然。

    第四十六章 向死而行之“人”

    檸檬－6其實是想要就此死去的。

    ——但她卻根本死不掉。

    她之前所駕駛的小型機兵才剛剛離地、就被一炮轟碎。

    她的身體驟然被炸碎，頭顱直接飛了出去。

    若是真正的人類，想必在這個時刻就已經(jīng)去世了。

    但檸檬－6只是感到一陣劇痛。

    她似乎感受到了名為“耳鳴”的幻聽。

    她“腦中”的系統(tǒng)受沖擊波的影響而報錯，眼前一部分的世界變成紅色的重啟報告、錯誤與警告的數(shù)據(jù)流不斷飛快向下滾動；還有一部分則變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還有一部分變成了不斷波動的彩色……就像是將磁鐵放到老式電視機上反復(fù)移動一般。

    被稱為“記憶”的存儲體影像，以毫無邏輯的片段顯現(xiàn)于她唯一完好的部分思維映像器中。

    那并非是完整的一塊，而是以裂縫的方式存在——在上面那三種截然不同的畫面的邊緣，無數(shù)破損的記憶填充在縫隙之中、飛快的流動變化著。無法被系統(tǒng)理解的噪音充斥在納聲器中……那應(yīng)該是分析聲音的軟件被沖擊波損毀所致。

    盡管部分硬件被機械性損毀，但她的系統(tǒng)仍在努力自檢并重啟?？擅看沃貑⒍紩霈F(xiàn)更多的錯誤。

    映現(xiàn)于她眼中的景象，便是那不斷波動的彩色屏幕在斷斷續(xù)續(xù)閃現(xiàn)了幾次外界的景象之后、也終于熄滅，變成了一片漆黑。而紅色的重啟報告屏幕隨著每次重啟都變黑、隨即再度亮起。那些名為“記憶”的影像，也逐漸暗淡、熄滅。

    最終，她眼前的一切就只剩下了一小塊的錯誤報告。

    當(dāng)那滾動著的紅色文字終于停止之時，它變成了藍色、如冰般靜止。

    啊，我已經(jīng)死了。

    名為“檸檬－6”的女性合成人個體，按其理性產(chǎn)生了如此的正確認知。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上揚的曲線。

    脖頸處的裸露電線迸著火花，她的左眼與左臉宛如陶瓷般凹陷碎裂。

    生體能源并未耗盡，因此個體系統(tǒng)尚未關(guān)機、仍能進行毫無意義的思考與回憶。

    她并沒有什么遺憾可言，也不會因此而恐懼。

    ——死亡對她來說并不可怕，因為她正是向死而行之人。

    奈落－7是他們之中最特殊的一位。她被神秘的電波感染，變成了更接近人類的姿態(tài)……或者說，變成了更不“美好”的人類姿態(tài)——即人類的真實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