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三節(jié) 都什么時候了!
一方霸主? 徐鴻儒哪當?shù)闷疬@四個字?他分明只是一城霸主而已,出了這座溫州城,堂堂白蓮教主就會變成過街老鼠,要么遁入深山不見人,要么就會成為大明朝廷天字第一號的大欽犯。 憑這樣的身份,又如何登極稱帝呢? 然而徐鴻儒已經(jīng)等不及了。 他現(xiàn)在今年已經(jīng)將近七十歲了,而且曾經(jīng)在南京城中受了槍傷,至今都沒有養(yǎng)好,還能活幾年他自己心里都沒有底,更不知何時才能登基稱帝。 所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徐鴻儒能當上皇帝,那也算是了卻了心中的一番心愿了——雖然他這皇帝的權(quán)威,只能覆蓋在這一座空城之內(nèi)、維系不過天的時間而已。 對此,周秀英是心知肚明的,也頗有幾句話要對徐鴻儒講“爹爹,現(xiàn)在危機未除。爹爹乃是白蓮教主、明尊轉(zhuǎn)世,正要帶領(lǐng)全教弟子突出重圍,殺出生天。又緣何要做這等沒有助益的事情?” 徐鴻儒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了,說道“什么叫沒有助益?本尊登極稱帝,乃是白蓮圣教之中史無前例的一場盛世,必然能夠激勵弟子們的士氣。屆時天命所歸,便能一舉擊敗城外的朝廷鷹犬,活捉姬慶文這小賊。然后我們乘勝追擊,大事可成!” 周秀英聽了,搖搖頭,說道“爹爹這話說得輕松,可惜天下大事并沒有那么容易。若是只要登極稱帝便能成功的話,那普天之下還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霸?爹爹,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當年還采用了朱升的主意,搞了套‘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的策略。就是三國里的曹cao,不也只是受九錫、稱魏王,而沒有篡漢自立嗎?” 周秀英這些時日被困在溫州空城之內(nèi),除了天天練習武藝、cao練兵馬之外,又從城內(nèi)找了幾本書看,也算是漲了一些知識了,因此說氣話來引經(jīng)據(jù)典,將徐鴻儒駁了個體無完膚。 徐鴻儒聽了這話,臉孔憋得通紅,罵道“秀英,你最近是越來越放肆了,居然那本尊比起朱元璋和曹cao來了。這兩人也算是人中英杰了,可我徐鴻儒是誰?是白蓮教主,是明尊下凡,又豈是這些凡夫俗子可以相提并論的?” 朱元璋開局一個討飯的小和尚,撿了十幾年裝備、打了十幾年經(jīng)驗值,終于成為開創(chuàng)大明朝將近三百年國祚的開國之君。論能力、論本事、論運氣,在歷朝歷代的皇帝之中,就算排不上前三,無論如何也能排在前五。 曹cao雖然沒有做過皇帝,在豪杰輩出的三國時期,能統(tǒng)一中原壓制劉備、孫權(quán),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當一個不是皇帝的皇帝,又兼之其文采斐然、流傳千古,也算是中國歷史上數(shù)得上名號的了不起的人物了。 就是這兩位偉大的人物,徐鴻儒卻說他們都是凡夫俗子,比不上自己這位下凡的明尊,這不是得了失心瘋了嗎? 因此周秀英聽了這消息,禁不住有些目瞪口呆“秀英,別的事情你別管,幫爹爹將登極大殿籌備完成,那便是一件首功。還有,我看許道清這廝也是塊扶不上墻的爛泥,將來振興白蓮教的重任還在女兒你的身上。爹爹也知道自己沒幾天好活的了,我駕崩之后,便是你做皇帝。本來嘛,古時候也有武則天當皇帝的故事。女皇帝,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秀英幫著徐鴻儒做事,一來是為了報答她這位“教主爹爹”的養(yǎng)育之恩,二來則是誠心實意為了建立起一個傳說當中的“極樂世界”。因而她對功名利祿并沒有什么興趣,對這虛無縹緲的“女皇帝”更是嗤之以鼻。 于是周秀英又勸道“爹爹,女皇帝、男皇帝什么的,女兒我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只求爹爹能夠養(yǎng)好身體、早日痊愈而已?!?/br> 這話雖然并沒有附和徐鴻儒的意見,不過說得倒也還算貼心,讓深深陷在交椅之內(nèi)的徐鴻儒長舒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伸出瘦得仿佛幾根干樹枝一般的手指,在周秀英肩膀上拍了拍,說道“女兒,只要能將登極大典這件事情風風光光地辦下來,那就是再好不過的靈藥了?!?/br> 周秀英正要再勸說兩句,卻聽徐鴻儒又說道“你不要再講了,本尊主意已定,也已經(jīng)推算過先天之數(shù)——三天之后便是黃道吉日,正是舉辦登極大典之期。好了,爹爹累了,你下去辦事去吧。” 周秀英聽了這話,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勸了幾句,便走下去了。 許道清就等在房門之外,見周秀英一臉憂心忡忡地從屋里出來,趕忙迎上去問道“圣女,不知教主有什么緊要事情吩咐?” 周秀英嘆著氣便將徐鴻儒的決定告訴給了許道清。 許道清驚道“什么?教主不是在開玩笑么?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在做這等事情?這不是……” 許道清話音未落,卻聽屋內(nèi)傳來徐鴻儒的聲音“道清,你在說什么呢?” 原來是徐鴻儒雖然受了皮外傷,可內(nèi)功未散,全神貫注之下,屋內(nèi)屋外一兩丈距離之內(nèi)任何風吹草動都在他的感知范圍之內(nèi)。 許道清雖是徐鴻儒的“大弟子”,可畢竟是半路出家,說話并不像周秀英那么方便,便只好高聲答應一句“沒說什么,教主吩咐下來的事情,弟子必然全心全意辦好?!?/br> 說著,許道清向屋內(nèi)作了個揖,便退了下去。 周秀英剛忙追上兩步,同許道清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叮囑道“道清,你可要搞清楚了。爹爹這次登極稱帝,是為了鼓舞人心、振奮士氣,然后再同城外的朝廷鷹犬決戰(zhàn)。我的意思,登極大典這件事情固然是要辦好的,可cao練兵馬之事也不能荒廢了,這一點,你可要懂得分寸!” 許道清也算是人中英杰了,自然知道周秀英這幾句話中的立場和分量,立即點頭道“圣女,我懂了,懂了。只是現(xiàn)在敵軍圍困重重,我們?nèi)贬t(yī)少藥,糧食也是坐吃山空,內(nèi)外人心又不齊。真不知還能支持多久?” 周秀英聞言,臉上神情一緊,說道“你這話也就只能在我面前說說,要是傳揚出去動搖了軍心,那便是大罪一條?!?/br> 圣女周秀英在白蓮教中的權(quán)威僅次于教主,因此許道清聽了也只能點頭答應,說了句“知道了,我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吧了,教主和圣女吩咐下來的事情,我盡力去辦也就是了?!?/br> 盡力去辦,卻也未必能夠辦好。 登極大典,就是放在明朝正統(tǒng)朝廷之內(nèi),也是一件轟動天下的大事,舉六部之力,沒有三個月的準備也極難辦得天衣無縫。 可典禮之事,辦得成有辦得成的法子,辦不成也有辦不成的法子。人多、錢多、物多,自然是可以辦得風風光光,可一無所有也能敷敷衍衍地辦理下來。 于是周秀英、許道清等人,學著小說戲本寫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規(guī)矩開始籌備起登極大典來。 可這不籌備還行、一籌備起來,竟將周秀英嚇了一跳。根據(jù)她的推算,即便只是將這次登極典禮以最潦草的標準辦理下來,那也會將現(xiàn)在溫州城內(nèi)的物資全部消耗干凈。也就是說,等徐鴻儒當上了皇帝之后,那別說是突圍而出了,就是繼續(xù)守住溫州這座空城,恐怕也是捉襟見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