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川軍這邊吃得就稍微寒酸了一些了。

    四川雖然地處內(nèi)陸、并不靠海，卻盛產(chǎn)巖鹽，將人工飼養(yǎng)的豬、羊或者山里獵獲的鹿、獐，殺好洗凈之后，再用鹽腌、用火熏，放在風(fēng)房里脫水之后，便制成了一種別有風(fēng)味的臘rou。

    這種臘rou因褪去了水分，因此分量不重、又不容易輕易變質(zhì)，極適合長途運輸，便也適合隨軍攜帶作為口糧。

    然而此物口味太重，偶爾吃上個一片兩片的固然是唇齒留香，可要天長日久地吃下去，卻不免有些反胃。

    也正因為這個道理，當(dāng)川軍看到“明武軍”將士有新鮮的蔬菜魚rou供應(yīng)的時候，手里拿著臘rou就好像拿著一根干木柴似的，越吃越?jīng)]有味道。

    姬慶文見狀，一面命令軍中掌廚的炊事兵再做兩千人份的軍糧，一面招呼著川軍將士過來一同吃喝。

    白桿兵軍紀(jì)也還算嚴(yán)格，見姬慶文招呼自己過去，雖然饞得嘴里的唾液泛濫得好似長江流水，卻沒一個敢私自移動半步的，直到主將秦祥珍點頭答應(yīng)，他們才興高采烈地跑到“明武軍”這邊來，大快朵頤起專門為他們準(zhǔn)備的軍糧來。

    領(lǐng)軍的女將軍秦祥珍見手下兵士吃得高興，又見四周確無危險，便也暫時放松警惕，除下身上穿著的厚重甲胄，換上一身輕便衣服，專程來尋姬慶文說話。

    姬慶文一看秦祥珍的模樣，頓時傻了眼。

    原來秦祥珍雖是川中女子，可身材甚是高大，少說也得有一米八那么高，按照后世的眼光，便是標(biāo)標(biāo)準(zhǔn)準(zhǔn)的一個女模特兒的身材；再看她的臉蛋，卻是一張十分清秀的瓜子臉，皮膚也被四川溫潤潮濕的空氣浸潤得仿佛掐得出水來。

    光看秦祥珍的相貌身材，竟絲毫不會想到她竟會是一個性情爽朗干脆，又能帶領(lǐng)兩千人馬千里轉(zhuǎn)進(jìn)，從四川趕來福建助戰(zhàn)的一個女將軍。

    姬慶文盯著秦祥珍上下打量了幾遍，看得竟有些癡了。

    秦祥珍卻一笑道：“姬大人你這是怎么了？盯著我看，我很好看么？”

    姬慶文一吐舌頭，靈機(jī)一動道：“我是看秦姑娘身上穿著的衣服，頗有幾分苗家女子的風(fēng)采，可一口漢話卻只是略帶四川口音而已。因此才覺得奇怪?！?/br>
    秦祥珍“呵呵”一笑，露出滿口細(xì)密潔白的牙齒，說道：“姬大人果然好眼光。我們秦家雖是四川土司身份，卻是當(dāng)年秦始皇平定巴蜀時候落下的根基，因此才以國為姓姓了秦，算是上千年的秦人了?！?/br>
    姬慶文笑道：“秦姑娘是小看了你家的祖宗了，若真秦家真的是從秦始皇那時候流傳下來的，那恐怕已有將近兩千年的歷史了吧?！?/br>
    秦祥珍點點頭，順著自己的思路接著往下說道：“一千年也好，兩千年也罷，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放到今日，我們反正是在四川這里立足成家了?？伤拇ㄟ@邊是苗瑤雜處之地，漢人反而是少數(shù)，只能入鄉(xiāng)隨俗，所以穿衣打扮多少都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唯有漢話是歷代祖宗口耳相傳的?！?/br>
    說道這里，秦祥珍忽然大笑起來，說道：“小時候就因為我說話里面帶了些口音，不知挨了多少次先生的手板呢！”

    姬慶文聽了這話，倒也是頗為感動，心想：秦家身處蠻夷之地，卻能替中華文明保留一點星火，也算是十分難得的了。

    想到這里，姬慶文禁不住對秦祥珍和她的秦家多了幾分敬佩之情。

    他正在感慨之間，卻聽秦祥珍說道：“姬大人怎么談?wù)撈鹞襾砹?，倒是說說你是怎樣把代善這廝打傷的？”

    打傷代善，這可是姬慶文的高光時刻。

    只見他臉上泛著光、眼中帶著光、就連嗓音之中也似乎透著光，將自己這段光輝的歷史添油加醋般說了一遍。

    說到興起之處，姬慶文又招來手下的神槍手孟洪，拍著孟洪的后背介紹道：“秦姑娘，你瞧好了，這人便是孟洪，便是他一槍將不可一世的大貝勒代善從馬上打下來的。可惜代善這廝走了狗屎運，除了孟洪打的這槍之外，又打了不知多少槍，竟沒一槍打中他的要害的。后來又被這廝手下那個叫鰲拜的混蛋救了出去，這才算撿了一條小命回去?！?/br>
    秦祥珍聽了有些唏噓，搖著頭說道：“一槍就能打中、亂槍卻偏沒法取了他的性命，看來是這代善命大，天不收此人啊……”

    一旁搖著折扇的李巖卻在這個時候插話道：“秦姑娘，我看不是代善命大，而是老天長眼。是老天爺故意要留著代善一命，留著給秦將軍來收拾呢！”

    李巖就是李巖，不僅聰明絕頂，而且揣摩人心的本事已臻化境，一句話便說得秦祥珍轉(zhuǎn)憂為喜。

    只見秦祥珍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姬大人手下果然藏龍臥虎，這位姓李的先生的話我愛聽。既然有人能打傷代善，那必然也有人能夠取他的性命！哼，瞧著吧，姑奶奶我一定要手刃了此賊！”

    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秦祥珍臉上的笑容已然煙消云散，卻平添了一股殺氣。

    姬慶文被這份殺氣嚇得一怔，忙問道：“秦姑娘，你家世代祖居四川，又為何會同遼東的代善結(jié)下了仇，還非要親手報仇雪恨不可？”

    秦祥珍聽了也是一怔，問道：“怎么？這件事情，姬大人不知道么？”

    “不知道啊……”姬慶文一臉疑惑地答道，“我同姑娘是初次見面，之前也并沒有見過四川秦家的人，又怎么會知道這種事情呢？”

    秦祥珍還給姬慶文的也是一臉的疑惑，說道：“姬大人不是同陳文昭將軍是生死之交么？難道這件事情，陳文昭將軍沒有在姬大人面前提起過么？”

    “陳文昭曾經(jīng)提起過？”姬慶文忽然恍然大悟，說道，“莫非當(dāng)年渾河一役，同戚家軍并肩作戰(zhàn)，卻最后被滿洲韃子分隔包圍且一并陣亡的川軍，便是秦家的兵士么？”

    秦祥珍重重點了點頭，答道：“沒錯。不但我們秦家數(shù)千兵士損失殆盡，就連我的老爸馬千乘也被韃子殺死，據(jù)說領(lǐng)軍全殲我軍的便是大貝勒代善！”

    聽到這里，姬慶文方才知道秦家的白桿兵居然同戚家軍有這樣的淵源，而他們現(xiàn)在又是同仇敵愾，無論從歷史還是從現(xiàn)實來看，“明武軍”和白桿兵都是天生的戰(zhàn)友和伙伴，是值得報以完全的信賴的。

    如此這般，姬慶文忽然發(fā)覺，自己在明末也并非完全是孤軍作戰(zhàn)，至少四川土司秦家這支白桿兵，便是一支值得托付的可靠力量！

    于是姬慶文有意再籠絡(luò)一下秦祥珍，說道：“秦姑娘請放心，滿洲韃子也并非不可戰(zhàn)勝。在下這里可以答應(yīng)姑娘，有朝一日必然替姑娘……哦，不……定然幫助姑娘報仇雪恨，讓姑娘能夠親手殺死代善這廝?！?/br>
    因秦祥珍自小是被母親秦良玉帶大的，而其父親因在四川省內(nèi)另有軍職，往往一年半載才難得回家一次。因此秦祥珍同父親馬千乘的關(guān)系并不十分親密。

    然而所謂“血濃于水”，父親畢竟是父親。

    而當(dāng)秦祥珍聽有人說要幫助自己報一報當(dāng)年的殺父之仇時候，立即感動得熱淚盈眶，勉強(qiáng)忍住哽咽的聲音，說道：“姬大人，這話我記下了。只不過滿洲韃子遠(yuǎn)在天邊，而近在眼前的卻是白蓮教的叛匪們。只要大人一聲令下，我手下的白桿兵定當(dāng)全力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