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八節(jié) 不求戰(zhàn)果昭彰 但求首戰(zhàn)必勝
原來泉州自唐朝起,便是東南沿海一座重要的對外通商口岸,一千多年來中外商絡(luò)繹不絕、往來如織。及至于明末崇禎年間,泉州港的海外貿(mào)易雖然被姬慶文名下的淀山港搶掉了不少份額,可依舊是一處舉足輕重的大海港。 徐鴻儒將近古稀的年紀并沒有白活,知道不管是中國的、日本的、南洋的、還是西洋的海商,無不富得流油,在他眼里就好像是留著蜂蜜的糖罐子,正是補充軍餉的好機會。 因此徐鴻儒同周秀英分別領(lǐng)軍在泉州城內(nèi)大肆搜刮之外,又派了許道清率領(lǐng)一支精兵,專往港口準(zhǔn)備對停泊在內(nèi)的海船大肆劫掠一番。 卻不料這些海商也不是吃素的,其中頗有幾個家伙,做著行情好時就做商人、行情差時便當(dāng)海盜的勾當(dāng),見海港外面莫名其妙來了一堆明火執(zhí)仗的匪徒,立即就將藏在甲板底下的火炮、床弩、弓箭取了出來,劈頭蓋臉就往白蓮教徒人群之中猛轟猛打。 許道清被這么一陣遠程火力打了個暈頭轉(zhuǎn)向,覺得比起錢來,還是小命更要緊一些,便迅速撤出了海港,跑到了火炮的射程之外。 搶劫海港這件事情雖未做成,可洗劫泉州這么一座大城市,還是給徐鴻儒帶來了頗為豐厚的收獲。 這一仗打下來,徐鴻儒損失不大,卻搶了現(xiàn)銀四十余萬兩、糧草數(shù)萬石、布匹一萬匹,足夠一段時間的軍需所用了。 這是徐鴻儒第一次從外部攻打大城市成功,還不免有些手忙腳亂,搶到了這些銀子財物就速速退出了泉州。要不是這樣,徐鴻儒耐心在泉州城內(nèi)再多搜刮兩天,定然能夠搶到比上面所提更多幾倍的白銀和物資。 徐鴻儒這么一鬧,可就翻了天了。 原本崇禎皇帝是想要將這次江南白蓮教起事壓下去的,可徐鴻儒搶劫的卻是泉州這么一座大城市,而泉州城內(nèi)往來的各國、各地商眾多,不一刻便能將這件丑事傳揚的遍天下都知道。 崇禎是個重面子的皇帝,泉州搞成這么個大爛攤子,泉州知府樊維城的腦袋自然是保不住了,崇禎帝大筆一揮,這位萬歷四十七年的進士老爺?shù)哪X袋便滴溜溜滾了下來。福建巡撫鄒維璉也倒了霉,被罰俸祿一年,降兩級留用,仍在福建巡撫任上戴罪立功。 崇禎帝又連下幾道圣旨,催促南京提督勛貴誠意伯劉孔昭、南京守備太監(jiān)韓贊周速速調(diào)集主力南下福建,圍殲徐鴻儒部,若有遲疑,便按畏敵不前之罪斬殺于兩軍陣前;又嚴令福建巡撫鄒維璉、浙江巡撫張延登調(diào)集本地守軍、鄉(xiāng)勇、團練會同進剿,嚴禁白蓮教亂匪流竄到別的省份,若有違背,則以怠慢軍情之罪論處;最后則特旨令姬慶文所部立即馳援福建,伺機同白蓮教交戰(zhàn),不求戰(zhàn)果昭彰、只求首戰(zhàn)必勝。 雖然崇禎皇帝對姬慶文所部的要求最高,卻難得地給了他便宜行事之權(quán),讓姬慶文有了可以靈活行動的余地。 因此,姬慶文在同李巖、李元胤、楊展等人商議之后,便收拾起糧草、刀劍、火槍、彈藥,并兩輛精心打造的戰(zhàn)車及十萬兩白銀的軍餉,便要南下作戰(zhàn)。 雖然決心已下,可如何南下卻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從蘇州南下趕往福建泉州,無非分為兩條路——其一,是走浙東溫州一線,經(jīng)寧德、福州,到達泉州;另一條路,則是走浙西一線,經(jīng)南平、入漳州,再向東進入泉州。 這兩條路,一條近而崎嶇、一條遠而平坦,各有各的利弊。 可姬慶文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在兩條路之外選擇出了第三條路——海路。 起兵之后,姬慶文并沒有向南走,而是先往東進入松江府,在淀山港內(nèi)借用了鄭芝龍名下的五艘大海艦,運送著“明武軍”全軍一千人馬并京師營三千軍士,裝載了足夠無數(shù)糧草輜重,便乘船向南往泉州港口而去。 此刻正是八月時節(jié),沿海東南風(fēng)正盛,饒是鄭芝龍麾下船工精通逆風(fēng)航行的法子,卻也不免耽誤了行程,足足花了五天時間,才抵達泉州港。 而此刻,白蓮教的徐鴻儒、周秀英、許道清三人,早已帶領(lǐng)著手下的白蓮教徒離開泉州,不知趕往何處去了。 好在崇禎皇帝并沒有給姬慶文下了死命令,要他非在某一個限定的時間之內(nèi)就同白蓮教交手,這讓姬慶文可以從容指揮手下三千人馬下船,一面原地休整、一面打聽白蓮教主力的位置。 自白蓮教襲擊泉州以來,泉州事實上處于大明朝廷管轄之外,各處衙門早已關(guān)門大吉,城中原本那些作威作福的兵丁們更是跑得一個也不剩,任由白蓮教徒將泉州城里富戶的銀兩洗劫一空。不過徐鴻儒倒也頗懂得收買人心的道理,對貧苦小民則是網(wǎng)開一面??砂咨徑掏搅驾积R,并不是所有人都肯遵循徐鴻儒這位下凡的明尊教主的法旨,依舊做出不少劫掠良民的事情來。 因此泉州百姓對白蓮教徒并沒有多少好感,忽見朝廷大軍有如神兵天降一般經(jīng)海路抵達,城中立即商量著派了幾位鄉(xiāng)紳老者,前去港口代表全城百姓迎接一下這些不知從何處過來的官軍。 如今姬慶文是在地作戰(zhàn),又沒有至高無上的皇帝替自己做主,深知爭取當(dāng)?shù)匕傩罩С值闹匾裕虼怂麆傁麓忝鼦钫沽脸銎焯?,特別是那面“戚”字大旗。 原來姬慶文在一路之上,早已打聽明白了:當(dāng)年倭寇之亂也曾波及福建沿海地區(qū),當(dāng)?shù)厥剀娒鎸ΩF兇極惡的倭寇沒有半點辦法,最后還是靠了戚繼光領(lǐng)軍增援福建,這才徹底平息了倭寇之亂——因此,在福建百姓心中,戚繼光麾下的“戚家軍”聲望卓著,乃是一支比正經(jīng)朝廷軍隊更加可靠的部隊。 果不其然,那幾個泉州城中的老者一看見“戚”字大旗,便油然而生一股親切感來,上前問道:“請問這位大人尊姓大名?為何打著‘戚’字旗號?莫非是當(dāng)年戚繼光老將軍的后人嗎?” 姬慶文見這老者衣著齊整,說話雖然帶著濃重的福建口音,卻也是聽耳能辨的官話,顯然是在京城里當(dāng)過官或者求過學(xué)。 因此姬慶文不敢怠慢,忙拱手道:“這位老員外,下官乃是蘇州織造提督姬慶文,奉旨領(lǐng)軍來福建平定白蓮教的妖匪。至于這‘戚’字旗號么……在下雖然并非是戚繼光老將軍的后人,可我手下這支‘明武軍’卻是‘戚家軍’的底子,因此才敢斗膽打出‘戚’字大旗來的?!?/br> 那老者抬眼看了看姬慶文,嘆息道:“這位大人說得好聽,卻也不過是個五品的雜道官,領(lǐng)的恐怕也不是正經(jīng)官軍,至于什么‘戚家軍’……唉,更不知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了……” 原來姬慶文初來乍到,福建人并不像南直隸、浙江的百姓那樣明白姬慶文的厲害,固然對他方才這幾句還不算太離譜的牛皮表示出了深刻的懷疑。 這也是人之常情,可姬慶文身邊的沈良佐卻發(fā)了怒,罵道:“好你個老幫菜,居然敢懷疑起朝廷的人馬來了?你懂個屁??!活的不耐煩了嗎?” 那老者聽到沈良佐這么聲色俱厲的呵斥,不免有些驚惶,忙分辯道:“不敢……不敢……這只是小老二的一點昏話,不知這位上官尊姓大名?” 沈良佐聽了這話,頗帶幾分自豪地答道:“雜家沈良佐,乃是司禮監(jiān)提督太監(jiān),替皇上掌管禁軍的。哼!說了你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