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亖節(jié) 貿(mào)易戰(zhàn)開始
喜的是沒想到沈良佐在淀山港碼頭支撐了不到一個月,就鬧到窩里反的地步,想必是支撐不了多少時日了;驚的是這些碼頭工人可都是些無法無天的家伙,萬一把沈良佐殺了,那自己也得負些連帶的責任。 因為這個緣故,姬慶文接到消息之后,便火速啟程趕到了淀山港之中,跟著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特意點起的兩百“明武軍”精兵。 這些亂民出身的碼頭工人們,倒還算給姬慶文面子,見這位姬大人來了,又見曾經(jīng)將自己打得一敗涂地的“明武軍”將士也來了,頓時沒了圍困沈良佐時候的囂張氣焰,在得到了維持現(xiàn)有工資不變的承諾之后,便悻悻解圍而去了。 不過這些碼頭工人做了姬慶文想做而沒有做成的事情,讓姬慶文頗為高興,他便從自己賬上撥出一萬多兩現(xiàn)銀出來,分給每位工人每人十兩銀子,也算是安撫一下人心。 姬慶文并不想在淀山港里多滯留時日,辦完這件節(jié)外生枝出來的多余之事之后,便立即返回蘇州去了。 沈良佐新募來的一個幕僚,見姬慶文出手如此闊綽,便趕緊向沈良佐建議道“公公,看來這姬慶文是真的有錢。據(jù)說他在碼頭庫房里存放的綢緞有好幾百匹,賣出去就是幾十萬兩銀子。要不我們將這些綢緞扣留下來,也好解一解燃眉之急?” 沈良佐聽了這個建議,眼前頓時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罵道“你出的這是什么餿主意?是要雜家跟姓姬的撕破臉皮么?你沒看他手底下那些軍士么?就連滿洲韃子皇太極都弄不過他,這廝要是真的發(fā)起狠來,能把我們?nèi)忌袒顒兞??!?/br> “那也不至于吧……公公,您可是皇上欽點的市舶司提舉啊,是欽差大臣,他姬慶文膽子太大,也不敢和您動粗吧……” “他不敢?還有姬慶文不敢干的事嗎?姓姬的現(xiàn)在之所以對雜家還算氣,那是因為他師出無名,沒有什么正當?shù)睦碛?。可姬慶文織造衙門里出產(chǎn)的綢緞都是貢品,私自劫掠扣押貢品,相當于造反。你這不是出主意讓姬慶文搞我嘛!”沈良佐腦子還算清晰。 被沈良佐這么一通教訓,出主意的謀士也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幼稚了些,只好退在一旁不再說話。 另一個謀士卻上前半步道“沈公公,我們幾個才疏學淺,想不出什么對付姬慶文的法子。不過學生老師的老師卻是個天下聞名的人物,又同姬慶文有仇,說不定他老人家能給公公出出主意……” “哦 ?你還有這樣的門路?為什么不早說?”沈良佐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趕忙追問起來。 那人面露難色道“不怕公公見怪,我這位師爺是東林黨人。東林黨嘛,自然同閹黨不是一路的,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素來就不喜歡同宦官打交道,他能不能看在同公公同仇敵愾的份上幫公公一把,還在可與未可之間呢!” 沈良佐臉上果然露出了不快的神色,斜著三角眼、扯著公鴨嗓問道“喲,原來是東林黨的清流啊。不知是哪位先生,能有什么高見?” 那謀士聽了沈良佐這咄咄逼人的話,卻沒有絲毫心虛,答道“他老人家是清流領(lǐng)袖,定然是有主意的?!?/br> “哦?清流領(lǐng)袖?你說的是誰?”沈良佐已然猜到了答案,卻還是試探地問道。 那謀士一笑道“想必公公已經(jīng)想到了,他便是錢虞山先生……” 沈良佐終于還是驚叫了起來“喲,原來是錢受之先生?。。ㄥX謙益的字)有他老人家給我出個一字半句的主意,雜家可就受用不盡了??!” 沈良佐努力壓抑了一下自己激動的情緒,說道“請,快請,快請錢先生過來。若是錢先生不方便,要雜家親自跑一趟也是可以的……要金要銀也一切好說,只求錢先生能給再加這么個面子。” 錢謙益最終還是沒有給沈良佐這么個面子。 錢謙益畢竟是東林黨中的領(lǐng)袖人物,畢竟還是放不下臉來去結(jié)交一個太監(jiān)。 于是錢謙益便通過中間人,反復在無錫尚湖和松江淀山港之間奔走聯(lián)絡(luò),終于給沈良佐出了個頗為高明的主意。 原來姬慶文在蘇州城中經(jīng)營織造坊、又建設(shè)港口開展海外貿(mào)易,其實是從根本上打破了蘇州城原本的商業(yè)格局,特別是動搖了蘇州商會在紡織行業(yè)中的壟斷地位,讓這個大商會從原本的主角,變成了配角。 因此,淪為配角的蘇州商會,憎恨姬慶文這個主角的程度,絲毫不亞于沈良佐。 于是蘇州商會有錢沒權(quán)、沈良佐有權(quán)沒錢,目標卻又出奇地一致——就是要將姬慶文徹底斗垮斗倒——雙方正好可以形成互補的關(guān)系。 于是在錢謙益的居中撮合之下,蘇州商會派出申沉璧作為代表,同沈良佐商量合作事宜。 這申沉璧乃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可她背后的身份卻是申家掌上明珠一般的大小姐,而蘇州申家則是從當過朝廷首輔的申時行那里積累下的底子,無論在商界還是 在政界都有這舉足輕重的影響力,而偏偏這位申大小姐曾經(jīng)在商場上同姬慶文結(jié)下了極大的梁子,正打算借助某種力量報這一箭之仇。 于是申沉璧和沈良佐一拍即合,達成了合作的意向。 一方面,沈良佐作為市舶司提舉,管理者松江淀山港,要同意蘇州商會將生意染指這座日漸繁華的港口,開展海外貿(mào)易、攫取巨額利潤。這是蘇州商會在姬慶文主管港口之時夢寐以求,卻又做不到的一件事。 相對應(yīng)的,蘇州商會也要先拿出一大筆錢——大約得有十萬兩白銀左右——讓沈良佐將松江碼頭繼續(xù)運營下去,否則碼頭支撐不下去,對兩方面都沒有什么好處。 其實孤高自矜的東林領(lǐng)袖錢謙益、唯利是圖的蘇州商會申沉璧、狐假虎威的司禮太監(jiān)沈良佐之間,是互相看不起的,只是因為他們面前都佇立這姬慶文這個或許能夠斷了自己生路的“大魔王”才暫時合作起來。 他們之間雖然各自心懷鬼胎,合作起來也并非親密無間,可好在這三方勢力都有不弱的勢力,于是他們有權(quán)的用權(quán)、有錢的出錢、有名的動名,竟然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效。 一時之間,錢、貨、門路全部到位,原本那座已經(jīng)幾乎經(jīng)營不下去的松江淀山港碼頭,居然又在短時間內(nèi)恢復了生機,而蘇州城內(nèi)被姬慶文牢牢打壓下去的蘇州商會,也慢慢開始重新主導起整個市場的經(jīng)營秩序來。 錢謙益,不愧是錢謙益,他遠遠隱居在無錫尚湖之畔,卻只動動嘴唇,便將局勢徹底扭轉(zhuǎn)過來——當然了,為了酬謝錢謙益,蘇州商會和沈良佐那邊,給錢謙益的好處也是不少,各種書畫、玉器、名硯等風雅之物,源源不斷地送到了錢謙益尚湖莊園的庫房之內(nèi)。 因有李元胤這么個大特務(wù)在自己身邊幫忙收集情報,因此沈良佐他們的行動,姬慶文也是了若指掌。 姬慶文知道,他身邊的李巖自然也就知道。 可李巖雖然足智多謀、飽讀詩書,于經(jīng)世濟民之道也是頗有心得,可錢謙益所出的主意是在太過毒辣,竟然李巖一時想不出什么應(yīng)對之法來,難得地失去了原本穩(wěn)若泰山的風度,跑來找姬慶文商量對策。 姬慶文倒是沉穩(wěn)得很,見李巖匆匆忙忙地過來尋自己,便讓柳如是沏茶看座,坐定之后才笑著緩緩問道“李兄這幾日好不容易才卸下了經(jīng)營碼頭事務(wù)的差事,正好逮著這機會復習功課,準備迎接明年的會試科考,怎么有空來找我聊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