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節(jié) 能不能尊重一下當(dāng)事人?
許道清雖然兇狠果斷,經(jīng)驗和城府畢竟不足,見自己被三面包圍、一面臨水,不由得有些慌張,勉強定住心神,對身旁的徐鴻儒說道:“教主,看來是姓姬的這小賊有備而來。不過幸好我們還沒到死地,不如這就將姬慶文和他的老婆殺了,跳河遁走。教主,水克火,我們跳入水中,火槍未必就能拿我們怎么樣!” 還是徐鴻儒老成一些,說道:“道清,你慌什么?姬慶文現(xiàn)在捏在我們手里,他們投鼠忌器,怎么可能輕易向我們動手?” 說著,徐鴻儒用手中的利刃,押著姬慶文退到河邊,面對漸漸逼近上來的對手們,抬高了聲音說道:“諸位稍安勿躁,姬大人眼下在老朽手里。老朽受了傷,手上沒有輕重,別不小心傷了姬大人的性命!” 此刻李巖已走到近前,搖著折扇說道:“這位是白蓮教的徐教主吧?當(dāng)日學(xué)生同你曾在阜城驛站見過一面,不知還認(rèn)得學(xué)生我嗎?” 李巖是有意同徐鴻儒胡扯幾句,想要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也好尋找一下他的破綻,從而救出姬慶文和柳如是兩人。 卻不料徐鴻儒江湖經(jīng)驗異常豐富,注意力絲毫沒有被李巖轉(zhuǎn)移,說道:“這位先生,眼下我等尚有大事要做,還不到敘舊的時候?!?/br> 李巖見自己瞞天過海之計沒有成功,話鋒一轉(zhuǎn),便笑道:“徐教主,我看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大事要做嘛!你不妨抬頭看看,這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左左右右,都是我們的人。徐教主是個識大體、知利害的人,還不趕緊放了姬兄夫婦。姬兄度量不小,到時候必然是不會為難徐教主的。” 徐鴻儒偷眼往四周一看,果然見自己和許道清兩個人被兩百來人的隊伍團團圍住,他們兩百支黑洞洞的火槍,死死瞄準(zhǔn)著自己,別說是現(xiàn)在受了傷了,就是當(dāng)年自己春秋鼎盛之時,也未必能從這樣的槍林彈雨之中脫身而出。 原來是駐扎在“群玉院”后樓的李巖、李元胤聽見樓上的第一聲槍響時候,便已猜出必然發(fā)生了重大的突發(fā)事件。 李巖雖是個讀書人,卻不是個慢性子,立即就要調(diào)動起全部二百人馬,去接應(yīng)樓上的姬慶文和柳如是。 可他身邊那個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李元胤辦事卻極為細致謹(jǐn)慎,攔住了李巖的行動,卻招來了兩個錦衣衛(wèi),讓他們先到“群玉院”里探聽一下情況,然后再作進一步的行動。 可那兩個錦衣衛(wèi)尚未回報,樓里便又傳來了一聲槍響。 這下連李元胤都沉不住氣了,當(dāng)即要求自領(lǐng)一百兵士去樓里接應(yīng)姬慶文——他雖是個錦衣衛(wèi),然而自己的命運卻已同姬慶文牢牢聯(lián)系在了一起,是絕對不能坐視姬慶文有個三長兩短的。 這個時候,李巖卻已冷靜下來,意識到萬一真的出了什么危險的情況,一百多人一擁而上,只會起到反作用。 因此他在短短的一盞茶的時間內(nèi),已然做出了部署:自己領(lǐng)一部人馬七十人,從“群玉院”左側(cè)繞到大路上封堵住一個方向;李元胤領(lǐng)七十人從右側(cè)堵住另一個方向;另派其余六十個手腳靈活的弟兄,從“群玉院”后樓的窗戶里攀爬進去,來他個出其不意。 李巖這樣的部署雖然耽誤了些時間,可許道清挾制著姬慶文在“群玉院”中也被徐琦耽擱了一些時間,反而兩相配合,正在屋外撞了個正著。再加上李巖和李元胤的部署畢竟十分周密,固然沒有達到“神兵天降”的效果,卻依舊將姬慶文和徐鴻儒兩伙人死死堵在“群玉院”門前。 因此李巖見自己已牢牢占住了上風(fēng),故而情勢雖然危急,自己卻沒有多少緊張,緩緩對徐鴻儒說道:“徐教主,你也算是一方豪杰,何必在此處殞命?學(xué)生有個建議,不如你放了我姬兄,我下令讓你自行離開。大家一拍兩散、不傷和氣,如何?” 那徐鴻儒二十歲武藝大成,行走江湖近五十年,經(jīng)歷過多少爾虞我詐、行走過多少絕境險地、見識過多少陰謀詭計,因此他聽李巖這幾句還算合理的話,卻只當(dāng)對面這個讀書人別有所圖。 于是他沉吟了一下,說道:“不行。爾等若是有誠意,就請先斥退全部軍士,待老朽到了安全地方,同姬大人辦好一樁大事,自然會放姬大人回來?!?/br> 這話說得就太扯淡了。 就好比菜市場里討價還價,一捆青菜,菜農(nóng)開價十塊錢賣出去,買主卻是一分錢不出就想要白拿;菜農(nóng)還價九塊,買主依舊毫不松口,還是想要白拿。 這就不是在討價還價買東西了,而是在明搶了! 李巖雖是個斯文人,可見了徐鴻儒這樣的態(tài)度都有些動怒,奈何姬慶文現(xiàn)在被徐鴻儒制住,他又發(fā)不出脾氣,只能努力沉住氣,繼續(xù)說道:“徐教主何必如此?將我等逼到絕路,徐教主你又能有什么好處?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br> 徐鴻儒卻是有恃無恐,獰笑道:“好么,你是在威脅老朽么?老朽也不是嚇大的。這位先生現(xiàn)在代姬大人指揮大軍,手里有兵有槍,就盡管下令開槍了。老朽一個行將就木之人,不介意同姬大人同歸于盡!” 徐鴻儒這句話,將李巖逼到了死處——槍彈無眼,他自然是不可能下令麾下將士向徐鴻儒射擊的,萬一打中了姬慶文,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李巖只能繼續(xù)耐住性子,勉強想了個主意,說道:“徐教主胸懷大志,是想要建功立業(yè)的人,現(xiàn)在卻想著同姬兄同歸于盡,這樣的芝麻綠豆大小的氣量,怕是難以成事吧?” 這樣粗淺直白的激將法,徐鴻儒怎么會上當(dāng)? 只聽他冷笑一聲說道:“這位先生這樣用心援救姬大人,想必是他的好朋友吧?朋友做到你這個份上,已是十分難得的了。不過老朽還是這句話,請諸位先行退散,老朽同姬大人將事情辦妥之后,自然會原封不動地將姬大人還給你們?!?/br> 徐鴻儒和李巖正兩人,正你來我往地放著嘴炮,卻急壞了被挾制住的姬慶文。 他只覺得抵在自己腰間的那柄匕首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尖,忍不住開口說道:“我說,你們能不能尊重一下當(dāng)事人的意見?大家都不能各退一步么?” 這個建議固然合理,然而怎么個“退”法卻是個大學(xué)問。 正當(dāng)眾人冥思苦想之際,卻聽附近漸漸想起嘈雜無比的腳步聲和呼喊聲,不過片刻功夫,便見街道一頭跑上來兩千多人的隊伍,帶隊的軍官大呼小叫著整頓好了隊伍,這才上前呵斥道:“是誰在這里尋釁滋事?還不給我老實一些?” 在場之人,姬慶文一伙、徐鴻儒一伙,沒有一個害怕這個外強中干的軍官的,聽了他的怒斥,就好像聽了個響亮的屁,雖不至于無動于衷,卻沒人把他放在心上。 那軍官無可奈何,又不敢擅自下令行動,只得又悻悻退了回去,認(rèn)真約束自己麾下兵士,不可輕舉妄動。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兵馬也已迅速靠攏過來,終于將“群玉院”門前緊挨著秦淮河的這條大道的兩頭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事到如今,無論是姬慶文、李巖,還是徐鴻儒、許道清,都有些后悔了,后悔剛才沒有迅速達成一個兩方面都能接受的意見。 而現(xiàn)在,南京守軍已然聽到了消息,大軍已經(jīng)漸漸聚集過來,將原本就頗為難辦的一件事情,弄得越來越錯綜復(fù)雜…… 形勢,正開始向著眾人無法預(yù)料、無法控制的方向極速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