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節(jié) 給我個面子
熊明遇號稱是儒學(xué)大家,自然對這些“君君臣臣”的講究是再熟悉也不過了,趕緊說道“能,能。有了皇上御筆親書的軍號,那姬大人麾下這支兵法,便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御林軍的,又怎么不能進南京城呢?” 說著,他又自嘲般地拍了拍額頭,半是埋怨、半是諂媚般說道“姬大人既有這樣一面軍旗,為何到現(xiàn)在才拿出來?要是下官早早知道,必然是要盡力巴結(jié)的,又何必鬧出這么大一番波折呢?” 姬慶文道“皇上御賜之物,不是輕易能夠拿出來顯擺的,否則要是有心之人彈劾我一個濫用君恩的罪名,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br> 熊明遇連道“不敢、不敢?!?/br> 又說道“既然大人率領(lǐng)的是‘御林軍’,那就請全軍入城吧,我看誰敢阻攔!” 這話算是熊明遇賣給姬慶文的一個順水人情。 可熊明遇想賣,姬慶文卻不想買。 只見他臉上露出笑容,說道“熊大人,方才我們不是談好了嗎?我領(lǐng)二百人進城,其余八百人在城外駐扎?!?/br> 熊明遇聽了這話,頓時產(chǎn)生了一種被調(diào)弄的挫敗感,一張老臉繃得異常緊張,問道“姬大人,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姬慶文卻松弛著表情說道“不怕熊大人笑話,下官可不是正經(jīng)科甲出身,家里也不是什么書香門第,而是一個jian商。俗話說‘無商不jian、無jian不商’,說的就是下官我了?!?/br> 熊明遇想說而又不敢說出口的話,居然被姬慶文這樣不冷不熱地說了出來,這讓他頗有幾分得意,于是便拿出“正經(jīng)科甲出身”的派頭來,說道“大人何須如此,我們同朝為官,一起為皇上盡忠、為社稷效力,因此也談不上什么出身不出身的?!?/br> 姬慶文奉承兩句道“熊大人雅量宏志,真是令下官佩服。下官想說的是,下官既然是個生意人,那不免說話落于俗套,說話辦事有些不合規(guī)矩處,還請大人能夠包涵?!?/br> “好說,好說?!毙苊饔霾皇潜咳?,聽姬慶文態(tài)度忽然大變,知道他必然話里有話,因此便也沒有過多氣,只說了這兩個不冷不熱的兩個字。 只聽姬慶文依舊順著自己的意思往下說“熊大人的想法,下官是知道的,其實打心眼里是希望下官麾下這些兵士是一個也不能進城的,現(xiàn)在不過是懾于皇上的威儀和朝廷的規(guī)矩罷了。既如此,下官還是按照方才 商量好了的,只安排兩百將士入城,至于其余六百將士的名額,下官想像熊大人換一樣?xùn)|西?” “什么東西?”熊明遇有些好奇。 “換熊大人一個面子……”姬慶文說道,“熊大人麾下楊展將軍是因下官之故而被罷官免職了的。只求熊大人能賣我一個面子,免了楊將軍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罪過,下官就感激不盡了?!?/br> 說著,姬慶文便朝熊明遇深深作了個揖。 其實姬慶文方才那老大一長串話,并沒有感動熊明遇這個老官僚,倒是他最后那“感激不盡”四個字和那近乎九十度的一揖,讓熊明遇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于是熊明遇擺出一副異常大度的模樣,擺了擺手說道“那算了,既然是姬大人求情,那本官就免了楊展這點罪過了吧……” 說著,熊明遇伸手向后一招,打著官腔說道“楊展,你還不過來謝謝姬大人?” 楊展不無感動地走上前來,向姬慶文拱手道“多謝姬大人了……” 姬慶文被他這句話說得頓時不好意思起來,趕忙伸手將楊展扶起,道“楊將軍何須如此,都怪下官任性,幾乎毀了楊將軍的功名,豈敢擔(dān)得起楊將軍口中這一個‘謝’字?” 一旁的熊明遇見姬慶文、楊展兩人你來我往地互相謙讓,又覺得自己受了冷落,便打斷道“楊展,好了,姬大人還有要務(wù)在身,你不要再多攪擾了。” 楊展聞言,向姬慶文有拱了拱手,這才退了下去。 于是姬慶文便指揮方才已經(jīng)選出來的兩百精兵,押送著綢緞,從通濟門內(nèi)進入南京城,而剩余的八百團練則并沒有占用南京守軍的既有營房,而是自行在通濟門下建立了一座營盤。 姬慶文所部“明武軍”以戚家軍軍法治軍,又吸取了京師之戰(zhàn)的教訓(xùn),因此隨軍攜帶了構(gòu)建營盤、挖掘工事的材料和工具,因此不到半個時辰,便將一整座頗見章法的營壘構(gòu)筑了起來。 只是沒了陳文昭姬領(lǐng)軍,姬慶文只能將黃得功和孟洪兩人留在城外,互相商量著辦理營壘事宜。 就是這樣的部署,險些在幾天之后那場大風(fēng)波中,惹下了幾乎難以挽回的大麻煩。 姬慶文所部兩百兵馬入城,按道理應(yīng)該是聽從南京兵部的安排入營休息的,然而姬慶文來南京之前早已安排好了,在馬湘蘭開在秦淮河畔的“群玉院”中原本柳如是 的閨房內(nèi)居住下來,而那二百親兵則連同李巖和李元胤,就駐扎在事先租用的夫子廟的幾間庫房之內(nèi)。 夫子廟就在秦淮河旁邊,駐扎在這里的兵馬只要一抬頭就能望見姬慶文居住的“群玉院”,而姬慶文只要在樓上高呼一句,立即就能得到駐扎在樓下的兵士們的回應(yīng)。 這樣的安排,在幾天后結(jié)結(jié)實實地救了姬慶文一命。 卻說姬慶文之所以要借用馬湘蘭的“群玉院”,同跟他一同來南京的柳如是還頗有幾分瓜葛——柳如是號稱“秦淮八艷”之首,原先就是在“群玉院”中接的,這座秦淮河畔頗具規(guī)模的青樓之中,還有她不少的私人物件。 因此,此次到南京來,姬慶文也順帶著可以將柳如是的隨身物品一并帶回蘇州,也算是同她自己并不光彩的前半身告一段落了。 那老鴇子馬湘蘭因失去了在蘇州坐鎮(zhèn)的柳如是,只好重新返回南京城,想從“群玉院”一眾小有名氣的花國秀才們之中,再培養(yǎng)一名孝廉、乃至舉人,也好重整河山。 因此對姬慶文,馬湘蘭的心情是復(fù)雜的,一則他將柳如是近乎“強行”從自己手里奪走,讓自己在秦淮青樓這行當里的優(yōu)勢地位瞬間削弱到了忽略不計的程度;二則柳如是雖然離開了,可馬湘蘭畢竟從姬慶文手里拿了一大堆的珍珠、珊瑚、首飾作為贖金,而這些贖金雖然當時作價三十萬兩銀子,可在馬湘蘭三寸不爛之舌的運營之下,居然買了整整四十萬兩銀子。 后世運營網(wǎng)站、新媒體、公眾號等項目,最看重的就是流量,而流量從何而來,不就是用人民幣砸出來的么? 古代也是一樣,尤其是做青樓行當?shù)?,最緊要的就吸引流,而吸引流靠什么?靠姑娘、靠美食、靠好酒、靠名士,靠來靠去,靠的還是銀子。 有了姬慶文給的——也就是那柳如是換來的——這四十萬兩現(xiàn)銀,深通此道的馬湘蘭自然有了東山再起的本錢。 有了這層原因,馬湘蘭對姬慶文倒也十分熱情,一路笑嘻嘻將姬慶文和柳如是領(lǐng)入“群玉院”頂層的房之內(nèi),又笑嘻嘻地同柳如是說了幾句話,這才從門內(nèi)退了出來。 姬慶文巴不得馬湘蘭快走,剛要把她打發(fā)走了,卻見馬湘蘭脖子上沉甸甸掛著一塊黑乎乎看起來極為熟悉的物件,便趕緊將她叫住,問道“老鴇子,你慢走,你脖子里那是啥玩意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