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節(jié) 多一點真誠 少一點套路
姬慶文擺擺手,將鄭芝龍的話打斷,說道:“鄭船主,我們都是明白人,這種話你不用在我面前說。我不妨把話再說透一些——我們之間沒有上下貴賤之分,不過是合作關(guān)系而已,我利用你、你利用我,僅此而已,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句話說到了鄭芝龍的心坎里。 然而鄭芝龍還猜不透姬慶文真正的用意,便只能謙遜幾句:“不敢,不敢。大人這幾句話,說得小人誠惶誠恐……” “你不必惶恐。我今天把話擺在明面上說。過兩天我要進(jìn)京去辦一件緊要事情,我手下的精兵強(qiáng)將要傾巢出動,因此有兩件事情要求你幫我辦妥?!?/br> “大人吩咐就是了,說什么‘求’不‘求’的,無端折損了小人的草料?!编嵵埪犜掝}引入正題,便極氣地說道。 姬慶文卻不吃這一套,繼續(xù)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道:“第一,我已購買了大批糧食草料,現(xiàn)在正堆在碼頭上,你要給我妥善運送到大沽口去。第二,陳文昭將軍會與你交割一輛戰(zhàn)車,這東西精貴得很,你也要原封不動地運到大沽口。第三,碼頭這里的事務(wù),我已經(jīng)全部托付給了湯若望神父,然而他雖有本事,卻始終是個洋人,你要同其他船主吹吹風(fēng),叫他們配合好湯神父的工作,否則便是同我姬慶文過不去?!?/br> 這幾件事情都不是什么難事,鄭芝龍十分爽快地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 姬慶文見了,又道:“我們有言在先,此次我北上京師,辦理的是軍務(wù);你幫我將這件事情辦好了,身上便有了軍功;按照大明典律,身上有了軍功,便有了加官進(jìn)爵的根本。你可要想清楚了。” 鄭成功唯唯諾諾地點著頭。 姬慶文不忘再提醒一句:“你同錢謙益之間有什么勾當(dāng),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也不用去打聽是誰走漏了風(fēng)聲,我的耳目可不止一兩對而已。我只想告訴你,能讓你鄭氏一門翻身的,朝野上下,除了我姬慶文之外,恐怕再難找出第二個人來了——你跟著錢謙益,是沒有出路的。” 說了這么大一套話,姬慶文也已是口干舌燥、疲憊不堪,睡意頓時又涌了上來。 他見鄭芝龍只一個勁地點頭哈腰,便揮揮手,最后說了句:“我還是那句話:‘我能過上舒服日子,大家都有舒服日子過;我過不上舒服日子,叫你們連別扭日子都過不了’。你想想清楚,下去辦事去吧?!?/br> 鄭芝龍?zhí)锰靡粋€海上霸主,聽了姬慶文這幾句話,如釋重負(fù)般地松了一口去,趕緊作了個揖退了下去。 姬慶文也同樣松了口氣,趕緊坐回椅子,用手托著下巴剛要小睡一會兒,李巖卻又進(jìn)了屋子,對他說道:“姬兄,你方才同鄭芝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鄭芝龍這廝近來莫名孤傲,敲打他一下也是好的?!?/br> 姬慶文勉強(qiáng)打起精神,將鄭芝龍勾結(jié)錢謙益的事情略略同李巖講了,又道:“可惜我海上貿(mào)易,暫時離了鄭芝龍不行,否則直接將他轟出去也就是了,何必費這么一番口舌?!?/br> 李巖點頭道:“姬兄所言不虛。只是鄭芝龍既然有了二心,若將運送輜重、戰(zhàn)車這樣緊要的事情交給他,似乎有些不妥吧?” “沒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他是個聰明人,現(xiàn)在既然還有求于我,自然是不會背叛我的。我們還是多一點真誠,少一點套路,先做到‘用人不疑’再說吧……”說到這里,又一陣?yán)б庥苛松蟻?,害得姬慶文伸手掩著嘴巴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李巖將姬慶文這幾句話聽了個半懂,又見他疲勞得有些狼狽,便笑道:“姬兄,聽你的吩咐,軍士、糧草、裝備等都已準(zhǔn)備好了。我們是現(xiàn)在立即就出發(fā)呢?還是先讓姬兄睡飽了再走呢?” 姬慶文想也不想,便說道:“事不宜遲,當(dāng)然是現(xiàn)在就走。安排一輛車,我在車上邊睡邊走,一覺醒來,不就到了蘇州了嗎?” 于是姬慶文一行五百多人,三十多輛大車,浩浩蕩蕩便往蘇州而去。 這一路所行甚快,不到夜里,便已從城東的相門入城。 姬慶文整整睡了一個白天,醒來用過晚餐之后,便覺神采奕奕,身上有使不完的精神和力氣。 于是他也不管別人有沒有力氣同他對耗,直接將隊伍拉到織坊庫房里頭,從庫房里調(diào)出整整十萬兩白銀,作為此次出征的餉銀和賞賜。 有這么多精兵強(qiáng)將押運,自然也就不用擔(dān)心銀兩被歹人劫掠。 因此姬慶文便帶隊乘夜色,將這些銀兩押送至蘇州城北閶門外的運河碼頭。見碼頭上已停泊了一艘極大的漕船,姬慶文便索性命令麾下軍士連夜將白銀搬運到漕船之上。 這十萬兩白銀,便是整整六千多斤,五百人馬每人搬運十幾斤,不過轉(zhuǎn)眼功夫,便將這么許多銀子搬上了漕船。 姬慶文見一切齊備,便招呼起李巖、陳文昭、黃得功、李元胤、小多子等一干親信登上漕船,令船工將其攜帶來的“姬”、“戚”兩面軍旗在桅桿上高高懸掛起來,便啟程北上,沿運河往京師而去。 至于姬慶文新納的小妾杏兒,則被留在蘇州,暫時作為織造府衙門的女主人,打理府內(nèi)上下事務(wù)。 漕運一路向北,一開始倒還十分順利,可進(jìn)入山東境內(nèi)便擁堵起來——且不論奉旨輸送兵馬、錢糧的自南往北的傳播絡(luò)繹不絕;就是京城里聽到風(fēng)聲的達(dá)官顯貴,向南運送家中財產(chǎn)的船舶,就將一條大運河擁堵了三分之二。 眼看姬慶文的運兵船在山東境內(nèi)堵了五天,才走了不到一百里地,姬慶文心急如焚,正同李巖、陳文昭商議著是不是下船改走陸路,也好節(jié)約時間,保證能在十月三十日前趕到京師。 正在眾人猶豫未決之時,卻有一人見到漕船上高高飄揚的“姬”、“戚”兩面大旗,特意上船來找姬慶文敘舊。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姬慶文通過湯若望認(rèn)識的孫元化。 孫元化乃是徐光啟的學(xué)生,又經(jīng)湯若望洗禮入了基督教,學(xué)習(xí)了不少西洋科學(xué)知識,尤其極為擅長運營火炮——遼東的錦州、寧遠(yuǎn),包括山海關(guān)在內(nèi)的堅城關(guān)隘上的火炮,便是他一手設(shè)置的;薊遼督師袁崇煥就是憑借這些火炮,打死努爾哈赤、擊退皇太極,立下了不世戰(zhàn)功。 因此,現(xiàn)任禮部左侍郎的徐光啟,特意建議崇禎皇帝將其召回京師,幫忙協(xié)助辦理京城防務(wù)。 所以孫元化接到皇帝旨意之后,便也打算經(jīng)運河北上京師,這才與姬慶文在運河邊上相遇。 孫元化見姬慶文的漕船被堵在運河當(dāng)中,又聽聞其也是奉旨北上勤王的,便拿出自己時任山東參政副使兼兵道參議的身份,命令堵塞運河的船舶統(tǒng)統(tǒng)靠邊,讓出一條通路來,讓姬慶文的漕船率先通行。 就這樣,姬慶文等人終于經(jīng)運河離開山東境內(nèi),又在河南地界堵塞了一陣,方才到達(dá)京師地界。 到了運河京師段,四處匯集而來的船舶將運河堵了個水泄不通,再也無法移動分毫,原本能一路直通崇文門下的運河,在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望見京師城墻的地方便已堵得水泄不通。 姬慶文見狀,想著現(xiàn)在距離京師距離也并不遙遠(yuǎn),便下令漕船靠邊,帶領(lǐng)全軍下船步行。 此時官道上也擠滿了富人向南運送金銀細(xì)軟的車輛馬匹,姬慶文親自找了幾個好說話的富商,讓他們乘坐自己已經(jīng)放空了的漕船南下。再由姬慶文出錢,將空出來的大車、馬匹購買下來,專門用以裝運軍隊所用的錢糧兵器,沿官道一路往京師而去。 而孫元化因另有緊要事情需要辦理,便不隨軍行動,而是買了匹快馬,先行一步趕往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