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六三節(jié) 尚湖錢府
姬慶文和李巖用過午餐,便動身去打聽錢謙益的所在了。 錢謙益在江南果然十分有名,姬慶文只問了宋應(yīng)星一人,便得知錢謙益之前被閹黨迫害辭官回鄉(xiāng),至今還沒接到崇禎皇帝起復(fù)的旨意,因此依舊住在老家——蘇州府常熟縣那邊。 常熟距離蘇州大概有一百五十里地,快馬騎行一下午固然是能到的,可去了之后就未必能回來了。 因此姬慶文卻并不趕著今日就走,而是讓多九公準備好禮品、馬匹之后,等到明日再出發(fā)。 翌日,姬慶文起了個大早,便招呼李巖、多九公和黃得功等人,分乘二馬一車,從閶門出蘇州,一路向北便往常熟而去。 江南果然是魚米之鄉(xiāng),地勢雖然平坦,卻是河道縱橫、湖泊密布。然而此處畢竟繁華富余,大大、寬寬窄窄的每條河道上都修建了石橋,因此一路而去,便如履平地,走得十分痛快——反觀姬慶文所在的陜西,河流雖然不多,橋梁卻更少,每過一條河流都要等上許久的擺渡船,往往走得苦不堪言。 就這樣,姬慶文一行與其說是在找錢謙益,不如說是在郊游踏青,一路“秋”風(fēng)得意馬蹄疾,走了兩個多時辰,還不到晌午便已到了常熟城下。 錢謙益在常熟的名氣比在蘇州更響,眾人稍加打聽,便知道錢府位于常熟縣西南的尚湖之畔。 于是眾人便往常熟縣西而去,走不多久便看見一片波光瀲滟的秀美湖泊——便是尚湖了。 李巖是個文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感慨道:“此處煙波浩渺、菱荷滴翠、鳧鷗翻飛、鳶翔魚泳、遠眺虞山、心曠神怡,又兼之是當(dāng)年姜太公辟禍垂釣的所在,真乃是一處人文、景色薈萃之地。錢謙益懂得在這里造起別墅居住,也不愧是風(fēng)雅之士了?!?/br> 姬慶文道:“我沒有文采,說不出李兄這么許多門道來。卻也覺得這片地方甚好,可惜江南地貴,否則我攢錢在這里買上一塊地皮,也造一座屋子,就可以安心頤養(yǎng)天年了?!?/br> 李巖拉開折扇,輕輕搖了搖,說道:“好地方自然有好價錢。尚湖這塊風(fēng)水寶地,就是再多的錢也是值的?!?/br> 正說話間,卻見一個樵夫扛著一捆干柴快步從眾人身旁走過,于是姬慶文叫住樵夫,問道:“這位老鄉(xiāng),請問錢謙益先生的宅邸在哪里?我正要去拜訪他?!?/br> 那樵夫伸手擦了擦腦門上的喊,又抬眼打量了姬慶文幾眼,說道:“這位先生是外地來的吧?難怪不知道錢先生的居所了。不瞞你說,這一大片湖都是錢先生的,都可以說是他的宅邸了?!?/br> 姬慶文聽了驚得目瞪口呆:“沒……沒想到錢謙益居然這么有錢,這一大片湖得值多少錢??!” 李巖也道:“滿以為錢受之先生乃是東林領(lǐng)袖、清流盟主,必然是個清貧儒雅之士,沒想到竟豪富如此……” 那樵夫卻不以為然道:“哪個讀書人沒錢?沒錢還怎么讀書?更何況錢先生是世家子弟,既做過地方官、又做過京官,有幾個錢算什么了不起?” 這樵夫倒也熱情,話鋒一轉(zhuǎn)道:“看幾位的打扮,似乎都是讀書人,是來拜訪錢先生的吧?那就跟我走吧,不過我只能在外院門口停步,能不能進得去內(nèi)院,就看幾位的本事了?!?/br> 說著,那樵夫抖了抖肩膀,便挑著滿滿一捆干柴向前走去。 姬慶文見狀,忙招呼同伴跟了上去。 在同這樵夫的攀談之中,姬慶文知道這錢謙益不僅是文壇泰斗,也是常熟城中首屈一指的富豪,且不說這片尚湖了,就是尚湖邊上這千頃良田,一多半都是錢家的,就連這位樵夫,都是錢家專司打柴、砍柴、燒火的長工。 姬慶文穿越到明朝,成為陜西一個富二代之后,滿以為自己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成為一個“有錢人”的夙愿,可同這位錢謙益比起來,竟是巫見大巫,自己還是剛剛從起跑線上起步??! 幾人邊說邊談,不一刻便到了一座院子門前。 這院門并不寬大,只能容三四人并排出入,修建得也甚是樸素,別說是比紫禁城的宮門了,就是比起西安城秦王府、磧口鎮(zhèn)李精白府等也是頗為寒酸簡陋。 卻見那樵夫伸手一指:“喏,這就是錢先生家的外院了,幾位先生少陪了,我要下去做事了。” 于是姬慶文從口袋里掏出一錠二兩銀子,交給樵夫算是賞銀,便叫多九公前去敲門。 “篤篤篤”三聲敲門聲音響過,木門便輕輕推開一道縫隙,里面露出一雙年輕女子的眼睛。 誰料這女子將姬慶文等人打量了一番,只說了一句:“什么人?不認識。”便將門給關(guān)上了。 姬慶文一愣,苦笑著對李巖說道:“李兄,看來這錢謙益的府,比你磧口鎮(zhèn)的門可難進多了。去年我去磧口叫門,好歹還和看門人扯了幾句,沒想到錢府我竟一句話都沒說上?!?/br> 李巖道:“文人嘛,自然高傲一點。下人狐假虎威的也不少。不知道姬兄有沒有帶著柳如是給你的那柄扇子?你把扇子交進去,就說是柳如是介紹來的,說不定就能叫開院門了?!?/br> 姬慶文還真隨身帶著柳如是的折扇,便親自上前,敲了敲門,將扇子從門縫中塞了進去,說道:“在下是柳如是姑娘介紹來的,煩勞這位……這位姑娘,進去向錢先生通稟一聲?!?/br> 那女子接過折扇,展開左右看了看,說道:“既是柳河?xùn)|先生的朋友,那我倒是可以通稟一聲的。你在這兒站著,不要隨處走動。”說罷,她一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過了許久,這女子才回來,從院門縫之中將折扇遞還給姬慶文,說道:“我家主人說了,扇子是真的。不過還要請問,諸位是什么身份?同柳河?xùn)|先生又是什么關(guān)系?” 姬慶文忙答道:“在下同柳如是其實也并沒有什么密切的關(guān)系,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不過在下乃是蘇州織造提督,正有一件關(guān)系家國安危的大事,同錢先生商議。哦,對了,我還是孫承宗老督師的門生……” 姬慶文話未說完,那女子反倒不耐煩起來,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再等等?!?/br> 說罷,便又飄然而去了。 又過了許久,那女子才又回來,這回卻將院門整個推開,恭恭敬敬蹲了個福:“原來是姬大人,我家主人有請?!?/br> 姬慶文這才看清楚這女子的相貌打扮——只見她不過十四五歲年紀,長得又清秀、又可愛,身上穿的則是一身淺黃色輕紗短褂長裙,更顯得輕快明麗——姬慶文的貼身丫鬟杏兒也算是個美人了,可被這女子一比卻好似鄉(xiāng)下村姑。 而偏偏就是這樣一位美麗的姑娘,竟也只是錢謙益府里的一個下人,這讓姬慶文是又羨慕、又嫉妒。 錢謙益的府邸依湖而建,進門之后一段路就在湖邊,眾人走了一盞茶功夫,便又在一道院門前停下。 黃衣女子停下腳步,指了指多九公和黃得功道:“前面是內(nèi)院,你們先留在這里,請這兩位公子進去?!?/br> 姬慶文忙道:“姑娘,這兩位抬著我準備送錢先生的禮物呢。這禮物不輕,我和李兄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可抬不動這么多東西。” 那黃衣女抬眼問:“禮物?是什么禮物?” 姬慶文如實答道:“是織造衙門里出產(chǎn)的綢緞,本來是要進貢給皇上的,這可都是上好的綢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