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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鄒拭了拭破損的嘴角,一縷殷紅,真是個狠心的女人。那物事灼得他煎熬,頎長身軀驀地又傾扣住陸梨:這天下,老二從七歲起便覷覦,可爺從來不稀罕。他既要,爺便把這勞心勞力的破事jiāo給他又如何?爺巴不得能不管不顧,就只想要你,小麟子! 可不是除了她別的都不稀罕嗎?打乾西四所里發(fā)現(xiàn)了一身jī屎色破褂子的她,魂也都跟著被她牽住了,這些年好的壞的、冷的熱的都被她瞧見,現(xiàn)時她卻要嫁作人婦了? 楚鄒薄唇蹭著陸梨的耳鬢,喑啞著嗓音祈求:好陸梨,一年多了再給爺一次,殺了你爺都無憾,求你好么? 可那就是對李仁允的不公平,一個既能包容自己與小柚子的男人,自己即便不愛,也不能任xing辜負。 陸梨便咬咬牙,存心道:太子殿下方才還問我,介不介意過去與你做的那些事。我介意,殿下這樣叫人覺著犯惡心。 楚鄒動作一怔,不可置信地蹙起濃眉:你說的什么?那兩個字,再說一遍。 陸梨重復:我說覺著惡心,爺既為兄,為長,如何再對自個妹子做這般勾當。爺再把那個在我眼皮子底下杵,就不怕隆豐帝從陵墓下爬出來,叫你天打五雷轟? 可她說起隆豐二字,語氣卻絲毫無有感qíng,壓根兒就不認隆豐是她的誰。 楚鄒想起陸梨少小愛憎分明的果決,忽而便氣餒道:小麟子,為著成全你爺上那孤寡之位,你可真是不遺余力。但爺對你的是惡心還是什么,你自個兒心里最清楚,甭在爺這裝聾子扮傻子說傷人話。 陸梨臉紅不理,只當聽不懂他的意思。 楚鄒冷冷地撂下長袍,便將那yù望收斂。英俊的臉龐不掩受傷,走之前又不甘心地勾唇道:你放心,想要的不就是報仇么?爺成全了你就是。老二他既要作死,我也不攔阻,只這個局卻不能由他掌控,在這后宮里,還需有個貴妃與江錦秀制衡。 說著便繾綣地凝了陸梨一眼,轉身從前門出去了。后門留給陸梨。 果然對他不激怒便不得奏效。周遭頓然安靜下來,陸梨長長地舒了口氣,心里卻又奇怪地漫開無盡空虛。 楚鄒去到禧殿后的臺階下,驀一抬頭,看到小榛子耷著曳撒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便問他:都聽到了? 小榛子點頭。 楚鄒也不知道他是聽到了小喜子的對話,還是自己方才和陸梨的纏綿。反正也沒表露什么,只吩咐道:隔日爺尋借口出宮一趟,你安排李魁英見見我。 李魁英乃是當年宋巖做禁衛(wèi)軍千戶時的手下,這些年一路提拔,已經(jīng)升成羽林衛(wèi)的頭子了。 小榛子答是,又問爺還有什么吩咐。 楚鄒默思片刻,又想起一事:陸展鵬那頭進展得如何? 小榛子答說:半年前就進京了,白蓮教舵主司馬楠看重了他的忠勇,收在名下做了義子。暗里有打聽過陸梨的消息,聽說爺給他家里平反了冤案,又有招安的意愿,看那邊似也不反對。 楚鄒就說:那便也在中間周旋一面,就說爺想與他們做樁大生意。 小榛子又答是,主仆二個一前一后穿過落雪出了咸安門。 楚鄒是在初六那天見到的小寶寶。初一祭天大典,直到初三都在前朝忙碌,一直忍著沒去關注這件事。 除夕夜楚恪提點過一回,見小四叔似乎沒上心,后來隔二天,又在腰帶上掛了個小木鈴,咕嚕咕嚕著在楚鄒跟前晃。 那小木鈴是啥?天欽元年八月秋老虎作祟,歪肩膀老太監(jiān)陸安海把三個多月的小麟子藏起來,他去乾西四所找,兄弟三個在門外撕了一場架,把門板子給震榻了。里頭蒼蠅子盯著發(fā)霉的破糕點嗡嗡亂飛,鬧鬼哩。母后在坤寧宮里設法場,他手上搖著g底下?lián)斓降哪锯忚K裝神仙,后來被老二偷走了,方卜廉課上還抖著跟自己擠眼示威。 楚鄒便問:哪兒來的? 楚恪嘟嘴巴:吳老太監(jiān)給的。 宮墻下一代新人來了一代老人又去,當年冷酷威風的吳大掌事,現(xiàn)年也成別人口中的吳老太監(jiān)了。這趟回來倒是奇怪,從來不愛與人jiāo道的李嬤嬤與吳全有,兩個倒是跑得勤了。 楚鄒腦中靈光一閃,忽然試探:是小柚子搖的么? 楚恪一緊張,沒應話,吧嗒著腳丫子自個玩兒去了。楚鄒就默默地存在了心底。 初六那天早上雪后初晴,他便獨自去了趟西六宮。僻靜的撫辰院外紅門輕掩,大約誰人剛出去,還未來得及關緊。他在甬巷上站了站,便推開門走進去。里頭阿云正在掃灑,看見他一襲玄色蟠龍袍站在那里,緊張得連忙跪地磕頭。 楚鄒讓別打擾,兀自往后院走。 嘛、嘛~ 咔~~ 那后院左偏廂的門開著,正當中的羅漢榻上圍著木柵欄,人還未近,便聽見奶聲奶氣的嬰兒稚語。他心頭一緊,看見有個小奶娃正坐在里頭,獨自撥著自己的羅漢木雕,大約八九個月大,穿著靛藍緞的小棉褂子,底下包著一團尿布,粉胖粉胖的,很是可愛討喜。 陽光打照在楚鄒頎長的身軀上,也像暈開了一層光芒,小天佑微一錯目,便被吸引了看過來。 那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楚鄒一眼就能找見陸梨和自己的影子。他的心弦便震顫,內(nèi)疚與自責,無可彌補的虧欠,便只是僵硬地站著,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 小天佑愣愣地盯著外頭的陌生來客,那樣的年輕俊逸,鳳目中有憐愛,有深深眷戀,像爸爸。他就像是自來熟的,忽而扶著欄桿站起來,嗚嗚地伸出小手,想討楚鄒的抱。 楚鄒眼眶一澀,連忙幾步進去,兜著他抱起來,問:可會叫爹嗎? 嘛、嘛小天佑卯著小嘴巴,口水星子都噗出來了。楚鄒忽而好笑,抓著他的小手在口中含了含,淡淡的奶香,要人的命了。他的嗓音便有些哽咽,齜牙道:那丫頭果真是天下第一孬壞,愣生生把我爺兒倆拆開,欠爺?shù)氖帐啊?/br> 回去的路上,楚鄒便拐去了公主所。 尚服局送來了第一道工序的新娘喜服,叫陸梨試試尺寸合不合身。倘若是合身,便要jiāo去繡工坊給繡娘們層層上花樣。 陸梨綰著垂鬟髻,簡單地cha一株寶藍色的花簪,俏靈靈地站在銅鏡前。眉不畫自翠,唇不點自紅,美目盼兮,千嬌百媚。楚鄒站在外頭看著,陸梨?zhèn)戎樢膊粫缘糜袥]有發(fā)現(xiàn)他。他瞧著她在里頭兀自陶醉,明明滿心里都是氣郁,怎的jīng致嘴角卻上揚了揚 世間最口是心非莫過于此女,不是說和自己犯惡心么,既惡心了做甚么又生下來添堵? 第201章 『玖叁』上元回(上) 楚鄒去撫辰院的那當口, 李嬤嬤恰巧出了院子, 楚鄒就沒讓阿云說自己來過。 他是怎樣也沒料到,陸梨會在悄不覺的qíng況下,給自己生下來這么個沉甸甸的小冤家。兜著小天佑在懷里,胳膊腿子短短的, 軟乎乎的,他用手掌掂了掂腳丫子,小天佑就配合地晃一晃。 像是很著迷爹爹,仰著漂亮的小臉蛋咕嘟嘟地和楚鄒說話,楚鄒把他放回g上, 他立刻便蠕著腿爬過來, 生怕他離開。等到楚鄒走到后院門檻,就快要跨出去的那一刻, 忽然回頭一看,就聽見小天佑扶著木柵欄叫了一聲吧、吧! 鼓著小腮幫,口水星子又噴出來了, 叫了多少個嘛、嘛, 臨走好費盡才蹦出這么一句,這是和那丫頭有多黏糊呢。 那一刻, 與陸梨少小長大的一幕幕便從楚鄒的腦海里迅速掠過, 他猜都不用猜就能知道,沒娘的陸梨有多寶貝這個兒子。那種當?shù)母杏X,便叫他的心底似有些什么忽然間就變狠了。 阿云不說,陸梨便蒙在鼓里, 并不知道被楚鄒發(fā)現(xiàn)。因為不好往李嬤嬤那常跑,都是隔二隔三的去看一看。過個年她也十六了,與宋玉柔同齡,三公主楚湄也十四了,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但是宋家那頭卻一直沒有什么動靜。 滿京城的都知道宋家那小子緊著三公主,小時候好幾個世子惦記著楚湄的時候,宋玉柔是嘴上裝作最不屑的那一個,但在背地里卻又是送烏guī送小零嘴、又是死皮白賴地蹭到她跟前礙眼,等到哥幾個終于回過神來的時候,楚湄已經(jīng)只搭理他一個了。 聽說從過年起就在家里裝病,一會兒不思飲食,一會兒又說怕是神佛得召我去出家了,出家了倒好,頭發(fā)一剃誰也甭惦記。這是明里暗里地bī著大人給自己去宮里說親呢,他那心窩眼子彎彎繞繞,也就幾個最親的人能摸得透他。 施淑妃是在大年初四那天去找的楚昂。除了楚昂剛進宮繼位的那一年,淑妃因為熬不住太久的冷落主動喊了楚昂一次,這還是十六年后的頭一回。乾清宮的漢白玉臺基上,楚昂看見她一襲藕色褙子信步款款過來,是頗有些意外的,眼神甚至有些受寵若驚的暖意。在正殿里坐了一會,初七那天楚昂就招宋巖夫婦進宮了,宋巖留在乾清宮里說話,楚妙帶著仆從去了淑妃的永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