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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她也不理她,只是自顧自繼續(xù)著,可到底qíng愛沾之迷醉,后來有一天傍晚,沐浴完身子還未從桶里站起,便看到他一襲玄色長袍凜凜地站在她屋門下。再后來就亂了,常常得進她的院子,一進就許久許久。他給了她作為一個女人的全部幸福,雖然在攻略時從未喊過她的名字,俊顏亦甚寡冷,衣食住行卻全無虧待,閨房亦無有空缺,她險些都快要忘記了,他原本就快要娶正妃進門了的。 看見那頭一抹少女香裙被遺在地上,裙尾巴滲進了水里浮浮沉沉。她的心便悸了一悸,好似又聽到簾帳里楚鄺軋著自己時粗淺jiāo織的喘息,素凈的手指不自禁便撫上自己的少腹。 綠,你怎的在這里發(fā)呆?林間老木嶙峋,少見有人跑這深處來,陸梨詫然看見,不由喚了一聲。 綠猛地回神,怕被陸梨看見,連忙幾步迎過來,恍惚應(yīng)道:是陸梨。王爺說要帶我學騎馬,我聽喜子說在林子里打鳥兒的,一時找不見人正急著,你怎么也來了? 陸梨看她臉色略蒼白,只怕是這里地氣太濕,她身體一向清弱,便答道:我來采些蘑菇,恪世子隨我一道兒進來,不然太監(jiān)跟,眼瞅著轉(zhuǎn)個身就不見了。聽你這么一說,也不曉得是不是看見泰慶王被帶走,就怕是一個人走丟了,天黑找起來麻煩。 綠聞言往四周瞅瞅,眼角余光又瞥見那溪彎處的一道玄色與粉,連忙指著相反的西邊道:好像剛才聽見那頭有動靜,你跟去看看。我往回去也給你瞧瞧,若是瞧見了人,我讓太監(jiān)來喊你。 陸梨順勢看去,這林子是東西走向貫穿的,往東往西都有出口,只是西邊的要遠些。方才找了一圈不見影子,當下也覺得可行,便答了聲好。 這是個稀奇的老樹林,灌木叢生,因為經(jīng)年甚少人來,枯葉荒糙有尺余厚。她的裙裾和淺藍的繡花鞋踩上去輕輕綿綿的,恍惚竟有些不真實。 身后似有什么袋口悄悄打開,從袋子里滑出來兩條細長,迅速地往她腳邊游過去。陸梨聽得耳畔窸窣,低頭瞧一瞧見是石子,便抬腳踢開。日頭透過樹影靡靡惘惘。 第190章 『捌貳』在成將軍 小世子藏在哪兒烈日在蒼天老樹下影影綽綽, 陸梨四下里仔細掃量, 生怕把哪個角落遺漏掉。那青藍色裙裾擦著樹葉子慢慢,身后兩條細長之物卻游如閃電, 先還與她隔著一段距離,轉(zhuǎn)瞬就直戳向她的繡鞋兒。四周光影似動又靜, 把人莫名魘著了似的,她怎竟也未察覺。 眼看就要嚙上去,忽聽見一聲驚呼:小心! 啊,緊接著便有疾光側(cè)面呼嘯而來,那風聲緊迫, 陸梨眼睛措不及防, 沒留神被腳下一顆石頭絆倒在地。 兩支利箭亦跟著颼颼落下, 險急地定住蛇的七寸, 其中一條儼然已觸到她的腳后跟, 另一條只稍慢些許。 林子里穿出一道頎俊的身影, 著一襲靛藍團領(lǐng)袍服,頭戴烏紗折上冠, 濃眉鳳目, 高鼻朱唇。幾步過來, 蹲在陸梨的腳邊問:你還好嗎?可有被蛇咬傷? 陸梨定睛, 這才認出原來是高麗王世子李仁允。自從來到西苑, 她對他已經(jīng)不算陌生了,??吹叫【畔矚g和他待在一塊,有時是在亭子里作畫, 有時在荷塘邊對弈。陸梨從旁走過去,小九叫一聲,他就會回頭向她望過來。那目中清朗含笑,甚為彬彬有禮,看一眼便又轉(zhuǎn)回頭去。 陸梨答他:多謝王世子相救,想來應(yīng)該沒事。言畢撐著手準備站起來,然而腳拇指才觸到地上,立時卻鈍痛穿心又坐了回去。 真是個好qiáng的姑娘。 李仁允發(fā)現(xiàn)了,便抬起她的腳踝說:讓我看看。 說著脫下陸梨的鞋子。 陸梨的腳生得可是真美,纖秀而薄,素白襪子裹在外頭,曲婉的線條甚是玲瓏動人。李仁允頗感意外,他所知道的大奕女子皆纏足,越尊貴越如是,不料陸梨竟是天足,卻這般完美。 他的臉微微有些赧,只隔著布襪試了下陸梨的趾頭。嗯痛得陸梨倒吸冷氣,下意識想把腳抽回去。一刻忽然想起楚鄒,慣是個霸道又偏執(zhí)的爺兒,總是喜歡攥著她的腳撫揉,說她的全部都是他的命,任世間誰人都不許把她沾染。 陸梨才發(fā)現(xiàn)她似乎除了楚鄒,已經(jīng)不適應(yīng)再和別的男子有親密接觸了。 但李仁允沒放,只蹙眉嚴肅道:怕是崴了,你看看四周可有一種紅色的果實。 陸梨聽了才轉(zhuǎn)頭,腳趾骨頓時便是一剎鉆心的痛,眼淚都出來了:王世子在做什么? 那眸子烏泱泱噙著淚,只是咬著嫣紅的唇瓣qiáng忍,卻沒有像別的女子一般哭泣。連生氣和難過的樣子也這樣動人。 李仁允不禁錯不開眼神,她真是讓人過眼難忘,六月初五那天烈日灼灼,忽而在崇樓下看見她迎面過來,滿座的宮廷也像與她的氣度渾然天成,那樣的柔和端寧,那么美與安靜,彷如一道恍惚移動的畫。 生怕陸梨氣惱自己,忙歉然道:替你正骨了,方才雖是哄你,但無知的痛總好過有準備的等待。說著往邊上讓了讓:這條叫五步蛇,那條金環(huán)蛇,多棲于南方濕地,毒xing劇烈,觸糙木盡枯,以齒嚙人,無有御者。今次兩條齊發(fā),若是本宮再晚一步,姑娘此刻怕早已斃命也。 陸梨越過他靛藍的袍服朝后看,看清那兩條扭擰的死蛇,原只當是意外,此刻聽他一席話,只怕乃是誰人故意所為一下弄兩條,可見背后居心。 當下暗生計較,忙起身感激道:多謝殿下大義相救,想來殿下的箭術(shù)應(yīng)是了得。不知可否將這兩條蛇施予奴婢,明日皇上在清風苑設(shè)宴,正好采了蘑菇好下湯。 李仁允彎起俊朗的長眸笑:常聽九殿下夸贊姑娘廚藝,看來明日本宮亦有口福了。只蛇卻是手下樸將軍所she,非我所為也。 說著往林中一指。 那素白jiāo領(lǐng)下是清展的肩膀,靠得近了,忽而貼近陸梨的耳鬢,肩上幾許與楚鄒相似的淡雅沉香。 陸梨些微局促,見林間過來一道魁梧的身影,忙搭腕施禮,把距離疏開:多謝將軍出手搭救之恩。 腰帶上一枚小三角的老玉佩,跟著她的姿勢一晃一晃,只叫樸在成看得一愣神。 那十四五歲正當好的年齡,就宛如光yīn生動地倒退回去十多年,舊人依稀如故。只是眼前的這個目中更gān凈,似無有承載任何過往其他。 樸在成蠕了蠕嘴角:不必多禮,在下也只是隨主子過來拾鷹。 他的嗓音醇厚,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身型魁梧修長,英武中又不失清雋,算是個上乘的男子。話說著,眼睛卻只是盯著陸梨錯不開。 陸梨覺著奇怪,然而也不好多問,便把地上的死蛇扔進網(wǎng)兜,挎了籃子yù走。那挑蛇的動作流利,眉頭都不皺一下,只叫李仁允看得興致盎然。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傷痛也不怕,毒蟲蟒物亦不使她眨眼。 樸在成忽然喚住陸梨:恕在下冒昧,姑娘腰間的玉佩,是否一個叫樸玉兒的女子所留,她人在哪里? 陸梨步子微頓,頭一次聽外邦人問起自己母親的名字,不禁心感詫異。但樸玉兒與自己的關(guān)系卻是不能說開的,因那一段堂兄妹的通亂,關(guān)系到楚鄒皇太子的位置,而皇帝也不會承認。她便猶豫著沒答。 李仁允在旁邊道:樸將軍救過本宮xing命,我與他雖是主仆,卻亦如朋友至jiāo。你但說無妨。 他的眼眸也和楚鄒一樣澄澈,所不同的是,楚鄒的澄澈是dòng穿滄海世qíng的隱與忍,讓人看了心生憐恤,忍不住給予他溫柔慰藉。而這個王世子的卻是一種gān凈與明晰,仿若暖風拂面,使人有一種被保護的安寧。 陸梨看了看樸在成總是莫名眼熟的臉龐,一時心下?lián)鋼涞?,慢聲道:是。她已?jīng)在許多年前故去了,將軍為何問這樣的話? 多年前就故去了 樸在成聽得心口頓然一沉。他進皇城之后,曾托此次進貢的高麗美人打聽過,都沒有問到樸玉兒的消息。聽說前朝隆豐帝駕崩時,高麗一撥淑女全部都殉葬了,即便是已經(jīng)做好了不祥的預(yù)感,此刻仍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十八年前,高麗王為答謝大奕出兵相助,qiáng選民女進貢。鄉(xiāng)間市井木柵欄被踢開,到處jī飛狗跳婦人少女哭。只有敏慧是自己主動報名的,因為去了能得五兩銀子補貼,那時母親病臥不起,父親早逝,十歲的樸在成想去學武卻jiāo不起三兩銀子的學費。 樸敏慧是她的大名,她怕被鄰人發(fā)現(xiàn)告訴了母親,便用了玉兒這個幼年的奶名。 眼前又浮起官兵帶她上籠車的一幕,十四歲纖瘦的背影,辮子在短褂下一掀一掀,把分來的兩個饅頭塞進他懷里。笑著對他說:弟弟不要難過,聽說大奕朝天子偉岸,國富民qiáng,去了之后能當娘娘,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我若得寵了,便央皇帝派人來接你們,一起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