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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主與廢太子打小似乎為著爭寵,關(guān)系并不太和,此刻人就坐在亭子里看著自己呢,討梅因此也就不想和陸梨多說。那俏麗的臉龐上眉眼彎起:你在那頭忙,就不用記掛著我們了,好著哩。 但她其實也好些天沒與綠一道兒了,康妃近日似乎對綠尤為的上心,綠倒也沒心察覺她對自己的忽略。視線把陸梨一打量,原本以為她應該有憔悴,怎的除卻下巴尖了些,其余卻是叫人哪兒說不出的好看。具體是哪兒她也不懂,就是覺著怎么都耐打量,就連瘦去的下巴都像把整個人襯得嫵媚了。討梅的目光便有些澀意,把先前準備好的同qíng落了空。那對人的同qíng施展不同,一股摁不住的妒意反倒便暗涌了起來。 陸梨眸瞳澈透,亦察覺出她似有意與自己遠開距離,便打了聲招呼離開。 回去的時候看見那三排蒸鍋架子上烤死了三只蟑螂,近陣子天熱容易生臭,怕味道散出來熏了主子們的藥膳,她就連忙把架子拆下來清洗。 送去各宮的藥膳蓋子上都有記號,錦秀的是一個小小的承字,意即承乾宮。她對自個的妝容與膳食一向jīng細考究,尤是最近的藥膳,更是經(jīng)自個調(diào)好了,然后遣著貼身宮女香蘭送過來,一直守到燉好了便徑自拿走,旁人都過不著手。 這會兒那香蘭剛好去解小,陸梨忽然想起家宴那天錦秀掠進甲魚湯里的袖子,還有那yù往辣上夾又偏是不去夾的銀筷,莫名地便輕輕把蓋子打開看了看。 是烏jī當歸枸杞子湯,食材底下加了地huáng與阿膠,并不明顯。看似補益氣血的,但這幾味配起來卻分明最適合孕婦的胎氣不寧。她便起了疑,只是重新把蓋子合上,默默地記在了心里。 初八那天,皇覺寺的高僧和澤當寺的喇嘛就進了宮。大早尚衣監(jiān)送來了初十祭奠上要穿的皇子禮袍,禧殿里光線有些幽蒙,楚鄒正抻著雙臂試穿著。玄青色織銀花底的亮綢團領(lǐng)袍,龍在兩肩山在背,雖不及從前太子時候那般威風,但穿在他身上,那修挺的肩脊把袍服一撐,轉(zhuǎn)過身來時的英氣卻叫人目不能直視。 這世上人對人的好也真是奇怪,無有因緣,不知所起,一眼便去往了qíng深。就好比當年,楚鄒見著了還是嬰兒的小麟子,就非得把她要到自個兒身邊,要不到就對那歪肩膀的陸安海生了恨。陸梨對楚鄒可不亦是,打四歲上一出那破院子門,吳全有把蹲完尿的她架在懷里,忽而回頭一看,看到那奉天門下迎風跑來的八歲楚鄒,怎得看一眼心就被他將將地勾了去。 這陣子可真是費了心的給他調(diào)制膳食,楚鄒看著雖還是瘦削的,但面色與jīng神氣兒卻是日漸的凜銳起來。太監(jiān)把他兩頭袖子扯扯,他側(cè)身望一眼陸梨:覺著爺穿得好么? 那眉目熠熠,分明就是明知故問。 陸梨把愛慕藏起來,只做是尋常:奴婢瞧著還行哩。 還行就還行。那絕美嬌顏上少許紅云,叫楚鄒看得暗暗得意,知道她早晚還是得離不開自己,舍不得,狠不下。 忽而一道棗褐色太監(jiān)曳撒從甬道上窸窣踅進,張福命人過來傳旨,說是萬歲爺叫四殿下去乾清宮里問話,又道:順帶也叫了梨子姑娘,說是要問問爺近日的三頓起居。 話傳完就走了。近日楚鄒頻繁出入前朝張羅皇后祭奠事宜,皇子爺手里掌了差事,就叫太監(jiān)們也不敢輕易得罪。那尚衣監(jiān)的見試好了禮服,便也躬著身退出了。 那乾清門它只是一道高紅的宮門,對父子二個而言卻道是一言難盡。幾時叫你得入,那便是對你圣眷復加,你又要集榮華尊崇于一身了。幾時那圣眷對你收回,卻叫你跪上三天四夜也爬不得進門。 廢舊的宮梁下顯得光yīn曠寂,隱忍了這許多時,兩個不自禁相視了一眼,欣然地凝了眉勾起唇。 楚鄒嗓音清澤地抵著陸梨:今時忽然來叫,爺可視它為一樁好事么? 他最近徹夜熬燈苦讀,讀的都是方卜廉和楊儉給他弄進來的案卷與當下的朝局形勢,陸梨猜他心中只怕是早已經(jīng)打好了一張譜哩。 他心思深沉,她也不曉得那譜到底是什么。只緊忙給楚鄒整了整素白的jiāo領(lǐng),叮囑道:奴婢猜著江錦秀一會必定也在,殿下見了她可得仔細著自個的臉,別板著跟個石雕關(guān)公似的,像看一眼都能把人剜出個dòng來。 第149章 『肆貳』兄弟迎面 巳時的紫禁城透出一抹靜謐的寧祥,打嘉祉門下一拐,挨左是無人住的永壽宮,挨右是養(yǎng)心殿,一路不見幾個閑人。 那陽光在三丈宮墻下打折,照在人的臉上好像也別樣光彩。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著,楚鄒走兩步,忽而就轉(zhuǎn)回頭要牽陸梨。 殿下再動手動腳,回頭奴婢差事可省了。陸梨拍他不讓牽。那手面拍手背的低響,和著二人時不時的戲謔輕語在宮墻下空寂回dàng,小榛子走在前頭不遠處,聽見了也只勾著肩膀像是個耳聾。 回想那日江錦秀的態(tài)度,顯見不樂意讓他二個湊一塊的,怎料父皇竟是肯了。怕被人瞧見又落去話柄,楚鄒便只得松開陸梨的手。她這次出宮幾年回來倒像是開了那三魂七竅,通曉了許多豁達世理,他小時候欺她呆蠢,如今倒是被她左一道右一道說得事事依從起來。 小管家婆。楚鄒輕叱了一句,忽而瞧見陸梨右鎖骨下隱約一朵紅,便伸手扯了扯她素白的衣襟。今日著一襲櫻粉的斜襟褂子,下搭著玫紫的馬面裙,風一chuī把那窈窕勾勒,平尋的宮女制服穿在她身上也似別樣韻味,叫人不禁多看兩眼。 陸梨還沒反應過來,問道:殿下何以又扯奴婢衣裳? 楚鄒板著臉答:有點紅。又道:今后無人的時候便不要自稱奴婢了。 有點紅,那還不是都他gān的?;食抢锏教幎奸L著眼睛,兩個人沒地兒去,每日便只拘在咸安宮的二道院墻下,牽著手清清靜靜地繞圈圈。繞著繞著聽不見人聲了,便抓著她抵在墻面上親嘴兒。 他的個子清健而瘦,少年起對她就是獨占又霸道,抵著陸梨的腦袋陸梨便看不到光。本來就是兩小無猜長大,對著彼此的身體都是熟悉,忽而破了那界,再膩起來便像是一種自然而然的黏纏。那嘴膠著咬著,翻著來翻著去地轉(zhuǎn),一咬能咬上小半個時辰,唇齒吧唧聲都聽得人臉臊。 陸梨有時回衍祺門下看小姐妹,都驚訝她怎的變了。原本暗地里不少有心人,都在等著瞧她被廢太子欺nüè的消息,怎樣她卻容光越見嫵媚。陸梨每每只能扯謊兒說在尚食局里吃得好,可不曉得她私底下得著楚鄒的滋潤呢。那小子可壞,叫她以后怎敢再見著吳爸爸。 躲著楚鄒的目光,眼睛只是看著邊上說:那不叫奴婢叫什么?被人聽見可逮著錯處了。 一板一眼的,真沒qíng趣。楚鄒抓著陸梨的下巴蹭了蹭:爺想聽你叫小麟子。 陸梨不領(lǐng)qíng:那名字殿下已經(jīng)賞了狗兒,現(xiàn)下再還回來我可不要。話音未落,視線卻不自禁頓了頓。 楚鄒發(fā)現(xiàn)了,亦順勢回頭看了一眼。 早課結(jié)束的皇九子楚鄎打近光右門下迎面過來,抬頭便看見四哥在宮巷子里給宮女扯領(lǐng)子。十八歲的四哥側(cè)著英俊的臉龐,在楚鄎的眼中總是那樣遠不可及。他對他這四哥也真是無奈,總是做著這些讓人說不出道不了的事。 楚鄎的腳步不由得便是一頓。 楚鄒睇著幾步外這張熟悉又略陌生的男孩臉龐,便有些緊張和小心翼翼地松開陸梨。然后輕啟薄唇喚了一聲:九弟。 像是一種為他昔年造下之錯的恕罪與祈好,而今那睿毅的鳳目中不見了倨傲,行止間卻有著劫后重生的束縮。 楚鄎生xing懷柔,心底深處便止不住有些軟了軟。便他四哥在宮墻下這樣有失體統(tǒng),到底還是喜歡女孩子、走了尋常路了,沒辜負母后生前在世時那么疼他。 楚鄎就十分別扭地點了下頭:唔,四哥安好。 氣氛有些尷尬,他看了眼陸梨,抬腳yù走。 當年楚鄎被馬踢傷后,十四歲的楚鄒在乾清門外大深秋跪了三天四夜。聽說馬太監(jiān)把他背回去后,連腿都曲得伸不直,幾日之內(nèi)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家宴那天一句一見四哥就免不了要沾血。又把楚鄒的心剜。 陸梨原還暗怕楚鄎又傷楚鄒,但聽到他回應,頓時舒了口氣。她就也謙恭地對他福了一福:請小九爺安。 楚鄎倒是莫名看陸梨順眼的,大概因著孫皇后懷他的時候,五歲的小麟子總杵在孫皇后跟前黏糊吧。陸梨便把手上提的糕點送了楚鄎一盒子。楚鄎默了一默,竟也鬼使神差地收下來。腳步一滯一頓,別扭地岔進鳳彩門往坤寧宮里去了。 那院里頭的桂盛可得老高興,他四十多歲奔五了,對楚鄎的感qíng很是不一樣。親眼看著在坤寧宮里降下的小皇子,一看楚鄎進去就要逮著說好一會子話。楚鄎平素可愣不愿意去,這會子大概是不想擾著他四哥二個,眼不見躲清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