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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老二在沙場拼命,老大楚祁自少年起便涼qíng冷xing,楚昂便在不自覺中,對這個幼年時幾乎不起眼的皇三子反倒近了起來。 正說著話,楚鄴瞥眼看見楚鄒信步而來,便展眉道一聲:四弟也來了。 他們楚氏皇族的男兒天生都頎長英俊,這樣三道身影立在宮墻根下好生醒目。楚鄒抬眼睇見一襲明huáng龍袍,連忙稱呼:父皇。 聲音雖還隱匿著氣虛咳嗽,到底目中的光影是睿毅有神的。楚鄴在旁看了,暗暗便猜楚鄒必是和那個丫頭有什么了少年與男子的感覺不同,多在那責(zé)任之上,動了yù望則可為之拼可為之忍。他想起長大后絕美動人的陸梨,心中微掠過一絲悵然,但頃刻便又平靜無波。 唔,今日這是?楚昂淡淡頷首。 小榛子忙勾頭應(yīng)話:德妃娘娘在宮中擺宴,差小劉子過來傳話,讓殿下過去。 楚鄴聽了微默了一下,便在旁道:那兒臣這就去辦差了,今兒正好王妃也進宮,便叫她多陪陪父皇與母妃。說著揖了一揖拂袍離開,把空間留給他父子二個說話。 抬腳跨出內(nèi)右門,乾清宮場院前靜悄悄的,叫人又想起從前。上一回閉宮冷落他三年,小子從四歲長到了八歲,今朝廢宮幽禁后又從十四變作十八,一晃又是十年過去。楚昂眉宇間有凝重,緩聲問楚鄒:雕刻出的東西,在宮外能賣個好價錢么? 這些年楚鄒用度甚少,為了弄到木頭雕刻,多叫老三把雕出的成品送出宮外賣。他刻的玩意兒從來小而jīng致,安了個牙刀的假名號,賣得的價錢倒也不算少。 楚鄒竟不曉得父皇原來都知道,低著頭有些尷尬地輕啟唇齒:尚可。 那牙刀莫非邪么。皇帝微一側(cè)目,說:小時候倒不見你有這般喜好,朕記得當(dāng)年皇后抱著你抓周時,你抓的原是只風(fēng)箏。 就是風(fēng)箏,打進了這座紫禁城,最愛扎的也是風(fēng)箏。那細長條的線放出三丈高宮墻,出去了便是廣袤的蒼穹萬里。 楚鄒默了一下,不知怎么應(yīng)答。 楚昂便又感慨道:朕知你幼小心不在朝野,本亦無心桎梏你,但這原是朕應(yīng)了皇后的。至高之上原須步履薄冰,而非肆意妄為,隨心xing所yù。這些滋味你都須得要懂,你今日或隱忍又或不甘,都莫要怪朕的薄涼。 四年時光被他一句淡漠道過,直戳入楚鄒的心底。楚鄒心中隱匿一痛,蠕了蠕嘴角,末了卻只是卑順地道一聲:當(dāng)年是兒臣之錯,兒臣不敢有任何非議。 楚昂對他的悔改與伏低尚算欣慰,父子二個便往東一長街上拐去。 咸和左門里,宋玉妍叫丫頭趴著墻角看,不停地悄聲問:怎樣?來了沒,鄺哥哥他來了沒? 手上攥一朵絹花,低頭理一理衣襟,抿著嘴兒心口怦怦跳。 丫鬟也不敢認真看,怕頭伸得太長被發(fā)現(xiàn)了,眼瞅著一娓男子袍裾和鞋履過來,連忙緊張道:來了來了,小姐快準(zhǔn)備出來! 第143章 『叁陸』暗生快意 宋玉妍立刻深吸了一口氣,從紅墻根下閃身而出 呀,看這三尺窄門把人擠兌,急著走路沖撞了殿下真是臣女之過! 她像背書一樣說著練習(xí)過數(shù)遍的話,人還沒撞上楚鄒呢,話已經(jīng)巴拉拉說出來了。緊接著手上一枝珠花落下去,吧嗒一聲掉在楚鄒的靴面上。 楚鄒不自禁愣住,整個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低頭就看到肩下一名漂亮的少女。豐潤嬌麗的臉龐,雙頰輕撲著粉兒像能夠溢出桃汁,螺髻釵環(huán)、綢衫緞裙,約莫與陸梨差不多的年紀(jì)。 他已經(jīng)數(shù)年沒有接觸過朝中的官家女了,她的個子與陸梨差不多高,忽然這樣近距離地抵著他站,他臉上便有些窘和不適。但還是好脾氣地說了聲無妨,然后彎腰去撿起腳上的那枚珠花。 宋玉妍緊張嬌羞地低著頭,這便看到一只手伸下去,那藍邊白底的袖管下露出男子蒼勁的腕,甚是好看。 但怎看著卻不似楚鄺呢? 楚鄒撿起來,把珠花還給她:這是你掉的東西? 宋玉妍抬頭看,便映入眼簾一張年輕而英俊的臉。是瘦白的,目中有沉靜、謙和與冷淡,叫人看了莫名心間怦然。她便有些吶吶道:你不是鄺哥哥? 因為她也已經(jīng)三年多沒見過楚鄺了。 楚鄒定睛一睨,這才認出原是宋玉柔那個小子的胞姊,便泰然下來:他是我二哥。 皇帝爺幾個年長的兒子宋玉妍都見過,曉得他不是老三瑞賢王,這么按年歲一猜該是當(dāng)年的皇太子了。她眼里少年的楚鄒是倨傲的,有如一尊上神,著一襲太子常服肩袖蟠龍,威風(fēng)得不成樣。她從前不敢企及,只敢偷偷妄想楚鄺穿上那身衣袍會是什么樣。此刻看楚鄒,卻是如此的俊冷和消瘦,那少女的心房便不自禁觸了一觸。 沒有見著鄺哥哥,些微失落些微羞赧地說:臣女請四殿下安,方才多有沖撞。 說完暗暗怪罪身后的丫鬟,丫鬟委屈地吐舌頭。 皇帝在一旁看,看著自個兒子跟前站一個這樣少女,兒子神qíng是清肅的,少女卻是嬌羞而俏美,通身釵環(huán)羅衫亦無不矜貴。那十多歲的青年紀(jì),畫面多么使人悅目。 他便溫和地笑道:這位可是宋家的千金玉妍丫頭么?你今兒不在德妃宮里鬧,跑來這兒做什么? 宋玉妍打小在宮里頭周旋,對皇帝也是熟悉的,聞言大方又拿喬地說:是皇帝伯伯。妍兒方才珠花忘了掉在哪兒,正過來尋著,不巧撞上了四殿下。說完臉一紅。 分明那珠花就是從她自己手上掉下來,皇帝也不揭穿。想起十多年前孫皇后剛進宮,那時他還囑咐把她抱進來給老四瞧瞧。不自禁感慨道:呵呵,當(dāng)年朕在坤寧宮瞧見你,尚是個襁褓小兒,一晃眼已然大丫頭了,朕的老四亦長成七尺男兒。既是不撞不相識,這便一道走吧。 說著拂袍往景曜門下過去,宋玉妍只得隨在其后頭。 巳正的風(fēng)輕輕地chuī著,宮巷下并不寬,楚鄒只是仰首靜默走路。楚昂側(cè)目看宋玉妍,慈愛地笑問:今歲可有十四了?平素都喜歡做些甚么? 宋玉妍打小如明珠般嬌養(yǎng)著,不知世qíng冷暖與疾苦,心思想得也直也簡單。想嫁給楚鄺哩,想在未來的公公跟前表現(xiàn),便輕聲答:妍兒自小被母親bī著學(xué)女事,若論喜歡呀,倒是更喜歡撫琴則個。 唔,古訓(xùn)道善女事者韻至心聲,善琴者通達從容,世家閨秀當(dāng)如是也。楚昂贊賞地點頭,不察痕跡地掠過楚鄒一眼。 東華門下,才從宮外回來的老二楚鄺一身風(fēng)塵仆仆。王府的裝修一直在進行中,雖他平素是個沒心沒肺的不羈人,如今得賜了府邸,倒是對自己的家十分認真。宮外頭那些jian商都當(dāng)皇子爺兒銀子多、好糊弄,前頭新進的一批木材芯子被注了水,叫退貨不給退,鬧著不可開jiāo。楚鄺便親自往河北去跑了一趟,去了四五天這才剛回來,那英毅的臉龐上幾許奔波的疲倦還未褪。 小喜子跟在后頭,問:爺,今兒個德妃那擺宴,方才叫人留了話,說是叫您回宮了就過去。 楚鄺尋思著宋玉妍必然也在,便道一聲:爺累了,不去。 他好像對女人全無感覺,但小喜子可知道并不是。小喜子眼尖,瞧著二爺對王府布置的得多用心,尤其是離他書房最近的那個小院子,那院子并非主院,可他每一件桌椅擺柜連帶著梳妝盒子都親自過問。如果不是想要個女人住進去,何用費這么多心思gān嘛? 小喜子猜著二爺還是想有女人的,只不過要找他自個樂意擔(dān)當(dāng)負責(zé)的女人罷了。他想起楚鄺自從回宮后見了陸梨,便總在夢中擎天而起,還時而囈語。便支吾道:二爺不在宮里這些天,聽人說四殿下出了趟御花園,梨子姑娘做了一道荷葉ròu,皇帝嘗過就叫賞給他了??膳庞浿抢孀庸媚镞€欠著爺?shù)娜藂íng沒還呢。 這話說得含糊不清的,其實不就是想說老四又見了那丫頭么,怕傷他臉罷了。 楚鄺眉頭一蹙,近些天急著弄王府的事,倒把陸梨這頭給擱置了。此前并不知老四見過陸梨,他倒還不緊不慢地耗著逗著陸梨玩,這會兒知他二個早已碰過頭牽過手,再想起陸梨那副嫵媚不知的模樣,楚鄺的心中便只覺焦慮躁悶?zāi)窃鹤涌墒撬糁o她安置的,打小老四不屑珍惜,如今他可不容她繼續(xù)給那小子糟蹋。 楚鄺默了默,腳步便也改往內(nèi)廷方向而去。 ~~ 延禧宮里熏香裊裊,談笑聲嚶嚶切切好不其樂融融。陸梨在明堂間擺著桌面,琺瑯的瓷碗子湯盅發(fā)出吭叮的細響,聲兒悅耳如磬。宋玉柔看得目不轉(zhuǎn)睛,三公主楚湄心里就泛了酸,盯著絡(luò)子問:你眼睛黏桌子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