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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鄺用手撐著墻,俯下臉來:可我怎記得老三桌上的不是?爺沒記錯的話,他桌上可是頓頓葷素五色不重樣。你這是偏心你三爺、存心作弄你二爺呢,還是專專對你家二爺上心,嗯? 他說嗯的時候,指尖好整以暇地彈過她的唇。小麟子便感覺自己的嘴唇好像成了條琵琶,嘣倫地一聲響。十七歲的楚鄺,儼然要比她高出快二尺,她站在他跟前不過只到他胸口往下。被他的氣勢罩得透不過氣,她眼簾也不敢抬,只把腦袋搖得像顆撥làng鼓:奴才不敢存心作弄二皇子殿下。 那十歲的小臉蛋上漾開粉暈,她不自知地總在他跟前紅臉兒。一點(diǎn)兒也不像宋玉妍,慣把他當(dāng)成跟班支使,堂堂一名皇子竟被那些個貴女在背后鄙薄。楚鄺壓低聲音:那就是對你家二爺上心了,是么?捏起她下巴:你愛慕我? 小麟子被迫抬起頭,看進(jìn)楚鄺冷鷙的目光里,卻訝然看見一道看不懂的凝注。他怎的像忽然著了魔,還把他那張上唇略厚的嘴唇貼過來,他眼神也迷離,好像他再罩過來一點(diǎn),便會如一張浩然大口把她吞噬殆盡了。 呼她心口怦怦跳起來,電光火石間緊忙一喊:看,玉妍小姐來了! 啪地照楚鄺俊臉上一按,推開他朗健的腰腹就想跑。 楚鄺身型一晃,下意識回頭一看,那長康左門內(nèi)空空哪有人。曉得被作弄了,方才一瞬間恍惚的qíng愫亦被她dòng穿,哼,竟連這樣一個小奴才也敢用宋玉妍鎮(zhèn)自己。楚鄺心中才下去的那股慍惱頓時又騰起來,長臂一伸,那廂小麟子的后衣襟就被他拽住了。 朱漆的高墻染了雨水的濕氣,顏色顯得更加的深紅。楚鄺索xing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抵到身后的墻面上,她的曳撒子被他揪得上不來氣,小臉頰兒彤彤紅。憤怒的楚鄺齜著牙:好啊小東西,學(xué)會耍弄你二爺了。今兒你不親你二爺?shù)哪?,那就從你二爺?shù)囊d下再鉆一次! 說著撩開靛藍(lán)色織花錦袍,露出兩條穿玉白面綢褲的長腿兒。 東一長街上細(xì)雨淅淅瀝瀝,太監(jiān)領(lǐng)著宋巖和楚妙兩夫婦從近光左門下走進(jìn)來。今日宋玉妍與三妹宋玉熙進(jìn)宮,四弟宋玉燕想jiejie,楚妙便請了旨意一并帶進(jìn)來。眼瞅著大中午下雨,抱著兒子去御花園里接人。 兩個一前一后走著,抬眼便看到那前頭的宮墻下,二皇子楚鄺岔著長腿,底下一個小太監(jiān)正趴著地兒預(yù)備爬過去。 約莫十歲的模樣,膝蓋抵著水洼,側(cè)臉美俊,幾分眼熟。宋巖腳下的步子驀地慢下來。端午那日在東二長街上看到的小太監(jiān)又掠過腦海,手上提兩串粽子,抿著櫻桃紅的唇,勾肩搭腦地從自己身旁無聲經(jīng)過。那恍惚之間,如若不慎在宮墻下入了yīn魂的魘。 他的心不自覺搐了搐,這種感覺像什么,就像是那孩子一個人孤獨(dú)地存在于自己世界之外,卑微、狹隘、凄苦地過著卑下人的生活,并不為人所知。靜悄悄不與自己相jiāo,卻一直存在,生生提醒。 快點(diǎn)。楚鄺催促,抬腳碰了碰小麟子的屁股。 是小麟子搭著手腕,遲疑不肯鉆。她剛才掌了他的臉,他現(xiàn)在對她如同一只恢復(fù)本相的兇shòu。 那森青色的小太監(jiān)袍刺人眼目,宋巖看了便心生哀憫。他是不堪再看的,也不會去訊問錦繡,不管樸玉兒是不是還活在這個世上,斷了的就是斷了的。但他猜她一定是死的了,那樣無依的女人,藤一般眷慕著自己,把他當(dāng)做余生在異國王朝里的寄望。而他留給她的,自始至終不過是一個在激揚(yáng)時供她呢喃的名字。他萬萬沒想到她竟會甘愿給他生孩子,但她既是敢生,便一定是舍不得扔下的。后來扔下,更甚是做了去勢的小太監(jiān),那么就一定是死了,遺下那孩子在宮墻下無人管顧,方才被一群閹人拾了去偷生。 宋巖大步掠過,并不預(yù)備停留。多停留一分便難堪刺目一分。 小麟子還沒開始鉆呢,抬眼看見熟悉的袍服,連忙揚(yáng)聲喊:宋少傅大人,快救奴才。 清脆的嗓兒,眼瞳里帶著祈盼,帽檐子因著動作往后仰,臉蛋便露了出來。叫人深刻。 宋巖只得停下,拱手打一聲招呼:微臣見過二皇子。天上下雨,怎生在此懲罰奴才? 這是宋玉妍的父親,雖然甚少jiāo道,楚鄺對他總是客氣,便應(yīng)道:是少傅大人,這奴才逾越,小小懲罰一番。既是大人恰巧路過,今日便放過罷。 暗瞪了小麟子一眼,讓出道來。又對幾步外的楚妙示禮:宋夫人也在。 楚妙含笑回禮。眼睛凝著小麟子,清靈俊氣的,的確很容易叫人想到宋玉柔。她自從十年前抱著兒子去廟里請了神明,把宋玉柔抱回來后,對著這個兒子便有著不同于玉妍的qíng愫與珍視。 因此對小麟子的語氣便也親和,笑笑道:都說太子跟前有個小太監(jiān)像玉柔,想必就是這個了。臉是不太像,看著的感覺倒是相似。 宋巖卻不愿楚妙多言,便拱手道:時辰已差不多,那微臣便先行告辭了。 叫仆人給楚鄺勻一把傘,自往長康左門過去。 從始至終對楚鄺的態(tài)度都是客氣而淡漠的。 他們宋家,自父皇進(jìn)宮起,兒子便與太子親近,兒媳便在母妃這邊走動。到過了這些年,眼看著楚鄺已滿十七,卻無只言片語暗示過婚事,唯宋玉妍鎮(zhèn)日像粘糖一樣巴著自己。 而他們夫婦方才看自己的眼神,也沒有方卜廉看壽昌王、父皇看楊儉的那種認(rèn)許。楚鄺心中那被輕薄的慍意又升起,忽然開始厭棄母妃的安排。轉(zhuǎn)而向小麟子道:都看不起你二爺且等著,待他日你二爺起來了,今日欠下的,必叫你十倍償回來。 說著勾唇,貼近她粉嫩的臉頰輕輕chuī了口氣,拂開袍擺站起來。 小麟子板著身兒杵在風(fēng)雨中,老實(shí)不敢動,生怕一不小心又觸惱了他。他落寞,便連帶著也想叫她落寞,又道:你也別得瑟。老四現(xiàn)在是風(fēng)光了,但那風(fēng)光可與你無關(guān)。別怪爺沒告訴你,他在宮外藏了個丫頭,出宮都是為了去見她,早晚有得你苦頭吃。 哼一聲,那十七少年修長的英姿便yù往廣生左門內(nèi)拐。 三皇子楚鄴打著傘從御花園里過來,抬眼看見楚鄺,便招呼道:下雨了,二哥怎的還在這里? 話音方落,始才看到楚鄺身旁的小麟子,那笑容便有些僵澀,又叫了聲:小麟子也在此? 他的傘下還站著個女孩兒,約莫與他差不多年紀(jì),或略小些。著一襲煙紫印花襦裙,系著嫩粉的蝴蝶結(jié),五官白皙而秀美。楚鄴正給她打著傘,因此他二個站得很近,那女孩兒不過及他下頜,看起來恁個般配。二人身后跟著個小奴婢,手上提著木盒子,顯見得是要往延禧宮去見殷德妃。 小麟子已經(jīng)許多日不見三皇子了,連忙謙恭叫一聲:奴才給三殿下請安。方才帶九殿下去皇子所,沒找著三爺。 楚鄺看穿楚鄴目中的逃避,偏回頭笑道:原來是三弟,這就是德妃為你選的弟妹了? 邊說邊對面笑笑。那女孩兒便羞赧低頭,輕輕在傘下一揖。眼睛卻是不多看的,只是專注地看著老三,動作亦大方,一看便是出自高門世家的千金閨秀。 楚鄴只得介紹道:哦,她叫雙兒,是建極殿大學(xué)士聞勉的幼女,二哥應(yīng)該也認(rèn)識。 嘴上說話,眼睛卻是凝著小麟子,生怕她聽去誤會。 小麟子謹(jǐn)守奴才本分,低垂著眼簾,卻并無回應(yīng)。楚鄴望著她脂玉般的頰兒,心中便有些空悵。 其實(shí)自從四月開始,母妃便開始為楚鄴張羅了。那陣子總有嬤嬤從延鄎宮里進(jìn)來出去,時而碰到適合的了,母妃也會拿冊子叫他看看。只是楚鄴一直推脫著借口,只說還太早太早。 殷德妃看出來他在等待什么,可是仔細(xì)把他的jiāo際圈子一回憶,又不知他到底在等誰。她這樣著急,是因著預(yù)感后宮的管事早晚要?dú)w還張貴妃,便語重心長道: 后宮之中風(fēng)云迭起,今朝她起來了,明朝又落下,都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你母妃年紀(jì)漸長,皇帝卻正值盛年,鮮艷的嬌花源源不斷進(jìn)宮,他不會再怎么記著我們母子。趁母妃如今代掌著后宮,那些外朝的官員還有心巴結(jié),也好為你jīng挑細(xì)選些好姻緣。你自幼身體羸弱,在宮中多遭鄙薄,為娘的嘴上不說,心里眼里都悄悄難受。唯巴望你出宮建府后,能有個知冷知熱的在身邊照應(yīng),她并不需要有多美,但定要把你掛在心里,念在口中。你母妃便在這后宮里寂寞了,想起你們心中也是暖的。 她這樣一說,楚鄴便無力拒絕。其實(shí)你若問他在等什么,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等得是那樣的渺茫而不知結(jié)果,等的人也不知道他在等著她,不知從她姍姍學(xué)步起、從她倚在炕頭上對他說好時,他便想要與她在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