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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賢同意,于是術(shù)弛召集眾宋女,問可有通醫(yī)術(shù)者。會治病的宋女倒也有,但不愿為金人診治,因此都低首垂目,并不答話。 術(shù)弛尋不到人,一怒之下一把拉出站于近處的韋氏,喝問:你會不會? 韋氏瞠目,連連搖頭:奴家不會 術(shù)弛冷笑:如此無用,也不必活了!嘩地抽刀,架在韋氏脖子上作勢要殺。 侍婢楊氏急忙站出,道:將軍且慢!若只是風寒小疾,我家娘娘也是會治的,適才她只是怕不能立桿見影迅速治愈,惹大王將軍生氣,才不敢說會。倘將軍肯多給兩日時間,娘娘應(yīng)該能治好大王的病。 術(shù)弛斜眼看韋氏:是么? 楊氏暗使眼色,韋氏明白,亦只得先應(yīng)承,和淚頷首,術(shù)弛才放了她,押她去備藥。 韋氏哪里知道該用什么藥,發(fā)了半天愣,忽然想起姜湯有驅(qū)寒溫胃作用,想必可治風寒,便去找了一塊姜切了,煎成nongnong的幾碗湯,應(yīng)術(shù)弛之命先自飲一碗,再為宗賢送了一碗去。 宗賢飲后出了身汗,感覺竟好了些,術(shù)弛大喜,遂命韋氏這幾日都留在宗賢身邊伺候。韋氏深懼金人,不敢不盡心照料宗賢,除了每日為他煎姜湯外,也日夜侍奉于宗賢榻前,為他端茶送水、洗面蓋被,一切均做得小心翼翼無比細致,惟恐惹他不高興責罰于她。 一夜,天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韋氏在宗賢營中守著他枯坐。本來閉目沉睡的宗賢忽然醒來,睜開眼睛瞧她半天后問:你是趙佶的什么老婆? 韋氏惶惶然站起,琢磨他問題半晌,猜他問的應(yīng)該是她的品階名號,便垂目輕聲回答:奴家是道君皇帝的賢妃韋賢妃。 他點點頭,還是盯著她看,暫未再說話,她便也沉默著不敢出聲。片刻后,宗賢吩咐說:唱支曲兒給我聽罷。 韋氏頗感意外,又不好拒絕,只得問:大王想聽什么? 宗賢道:你們漢人的曲子我也不懂,你隨意唱。 韋氏想了想,輕輕坐下,啟口清唱:簾旌微動,峭寒天氣,龍池冰泮。杏花笑吐香猶淺。又還是、將半。清歌妙舞從頭按。等芳時開宴。記去年、對著東風,曾許不負鶯花愿 唱著唱著,不覺微露淺笑,亦有淡淡喜色浮上眉梢。 原來這是趙佶昔日填的一闋《探令》,寫宮中賞與飲宴qíng景。韋氏隨之憶起宣政年間的歌舞升平,生香羅綺。猶記當年初見時,樓外簾旌微動,那人一身華服,姿容炫目,傲立于龍池水邊,看得她心中和暖,渾然忘了那峭寒天氣 一路含笑地想,直至曲終,目色尚溫柔。又出了許久神,聽宗賢轉(zhuǎn)側(cè),才陡然意識到身處何地。轉(zhuǎn)首見宗賢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若有所思的樣子,立時大感不安,惟盼能盡快逃離他的注視,遂朝他跪下,低低道:大王既已大好,請容奴家告退。 宗賢卻不允,簡潔命道:你,留下來。 這留下來的意思是分明的了。許久以來擔心的事終于來臨,韋氏憂苦之下也找不到良策脫身,只好故作糊涂,萬望他能開恩放她歸去:今夜大王已進膳服藥,宜早些歇息,奴家不敢再留此叨擾,請大王讓奴家先回去,明晨一定早來。 宗賢一哂:你真要回去?現(xiàn)在? 韋氏低頭稱是。宗賢倒似不惱不怒,但說:你聽。 韋氏先是不解宗賢讓她聽什么,不過兩人都未再出聲,外界的聲音就逐漸清晰起來。 剛才唱曲時未留意,越下越大的雨已成傾盆之勢,雜以電閃雷鳴的聲音,和隱隱傳來的,金兵的狂笑聲及女子的哭喊聲。 韋氏驚駭之下起身,奔至門邊掀簾朝外看,此刻一道電光閃過,掃落她臉上所有顏色,熾亮的光線下,又一樁令人發(fā)指bào行的序幕映入她驚懼的眼。 行軍途中驛館與營帳有限,皆給金軍將領(lǐng)及兵卒住,宋女們平日一般只能找個角落露天而眠。因這晚下雨,宋女們一個個被淋得難受,便有一些跑到金兵營邊,yù站在檐下略避片刻。這qíng景令營中金兵色心大起,紛紛出來,抓住那些宋女就往里拖。 在雨中瑟瑟發(fā)抖的女子這才明白雨并非此夜最大的悲劇,她們驚叫、掙扎,或在瓢潑的雨水中漫無目的地狂奔,然最終都逃不過一雙雙粗蠻的手。她們相繼沒入金人的營帳,不久后更凄厲的呼叫又自內(nèi)傳出。 韋氏右手緊捂住嘴,閉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后退。門簾再度垂下,隔斷外間的景象,才讓她覺得稍微安寧。 還要回去么?宗賢再問。 韋氏未答他,只瑟縮著蹲坐在宗賢房中的一個角落里,在宗賢下g來拉她的時候,她沒有作任何抗拒。 抵達金上京后,金主賜浴,命她們著金國盛裝覲見,然后金主從中挑選了幾名姿容出眾的王妃納入后宮。韋氏自不在此列,而邢氏因倍受折磨而形容大損,也未中選,故此二人與其余落選宮人都被送往金人專為宋女開設(shè)的洗衣院服役。 金從汴京俘虜北上的宗室貴戚女子起初約有三千四百余人,抵燕山后僅存一千九百余人,死亡近半。其余人陸續(xù)抵京后也是先由皇室選過,再分賞部分給金軍將帥,被賜給金人的有一千多人,剩下三百余名則送往洗衣院。 宋俘的死亡給韋氏帶來的最后觸動是來自朱皇后。她剛到上京金人就qiáng令她露上體,披羊裘。朱后不堪其rǔ,回屋后即自縊,雖被人救下,但很快又投水自盡。韋氏聞訊落淚不止,對楊氏道:她是皇后,尚且如此,我等日后更不能活了! 楊氏雖也頗感驚憂,卻還是極力勸慰她:娘娘福大命大,只要懂得愛惜自己,必能等到九殿下前來營救的那天。 她們所居的洗衣院名為浣衣之地,實與jì院相似,宋女們不僅要為金人漿洗衣服,更要忍受他們的凌rǔ,十人九娼,名節(jié)既喪,身命亦亡。到最后韋氏再見有宋女尸首自院內(nèi)抬出已無感覺,只漠然低頭使勁洗盆中的衣服。 還是盡量把自己打扮成粗陋老丑的樣子,以躲避金人的注視。但有一天,一位金人還是把她從一群洗衣婦中拉了出來。她抬頭,看見宗賢那熟悉的虬髯面孔。 跟我回府。他以習慣的簡短命令語氣說。 我?韋氏有點驚訝。是經(jīng)常有金國的達官貴人來洗衣院挑選女子回去做妾,但他們選的都是年輕貌美的。 是你。宗賢確認,見她呆呆地不再說話,皺了皺眉,問:難道你想留在這里? 韋氏垂目看看自己洗衣洗得紅腫脫皮的雙手,遲疑地,最后終于搖了搖頭。 宗賢催促:走罷。 輕嘆一聲,韋氏說:我已經(jīng)不年輕了 嗯,宗賢說:我知道。 韋氏想想,又說:我長得也粗陋。 我瞧著順眼。宗賢應(yīng)道,隨即拉她闊步走出:快走,哪里這么羅嗦! 宗賢在接走韋氏的同時也應(yīng)她所請帶走了她的侍婢楊氏。兩日后,他又去洗衣院把邢氏接回了府中。這也許是念及與邢氏北上途中的舊qíng,也有可能是想多找個韋氏熟悉的人與她作伴,可這就使得這對昔日的婆媳不得不面對此后共事一夫的窘境。她們都無比尷尬,也因為如此,在韋氏要求下,邢氏不再稱韋氏為母,而改稱夫人。 而宗賢對韋氏倒很不錯,待其幾乎如正妻。除韋氏婆媳外,他還分得另外一位王妃、一位帝姬和數(shù)位宗姬、貴戚女,都是很年輕的女子,但她們所得之寵均不及韋氏。 8.牽袖 此后幾年,宗賢常往返于云中、燕京兩處樞密院,有時也去中京大定府,并經(jīng)常把韋氏帶在身邊。 因韋氏信佛,宗賢允許她去廟宇進香。她在燕京一寺廟中結(jié)識了一名法號道凈的僧人,此人是東京陳留人,大觀年間出家為僧,宣和年間因故北上契丹,后契丹為金所滅,他便一直留在了北方。韋氏常去聽他講解經(jīng)義,一日道凈提起他日前入城布道,偶然見到被囚于燕京的趙佶、趙桓父子,天已經(jīng)很冷,但他們?nèi)源┲鴨伪〉囊律眩野档婆f,兩人都形容憔悴。 韋氏聽后,想象著趙佶慘狀,心下難過,便拔下頭上金簪遞給道凈,說:煩請大師將這簪換些銀錢,買幾身衣裳給他們。 道凈尚未答應(yīng),便聽身后有人嘿嘿冷笑,韋氏回頭一看,見是宗賢,頓時又羞又怕,深垂首,等他責罵。 宗賢走來先審視她片刻,再一把奪回簪狠狠地cha回她頭上,掏出塊銀子拋給道凈,喝道:拿去,照夫人吩咐的做! 韋氏大為驚訝,難以置信地看他。但聽他說:你還記掛著你那混帳皇帝不是壞事,若跟了我就把他拋到腦后,那就太無qíng無義了。不過日后再要接濟他須讓我知道,不得瞞我。 因他這回的大度,韋氏深感慶幸,可以后哪敢真明著接濟趙佶父子,倒是宗賢存了這心,有時會施舍點財物給他們,或讓監(jiān)守他們的兵卒將領(lǐng)莫過于折磨他們,回來告訴韋氏,以讓她舒心,而韋氏聞后卻少有喜色,倒是常背著宗賢長吁短嘆。 天會六年八月,金主完顏晟命趙佶趙桓前往上京會寧府,著素服跪拜金太祖廟,并朝見金主。那時宗賢也在京中,隨后竟在府中宴請趙佶趙桓,并邀與他相熟的八太子宗雋攜趙佶女柔福帝姬出席。 韋氏不知道何以宗賢會命她出來與眾人相見,躲在屏風后再三遷延,最后被宗賢拉出直面趙佶,她深覺無顏,在多人旁觀下,仿若luǒ呈于世地羞愧。 席間她不敢看他,亦不敢說話,只盼這如凌遲般的宴會早些結(jié)束。可宗賢似有看戲的興致,竟命她再為趙佶唱曲。她哪里能唱,當著后夫的面為前夫唱曲,莫若立時死去。 然后她聽見趙佶開口,說:往日都是韋娘子唱曲給我聽,今日讓我為她唱一曲罷,也算將她對我多年qíng義一并謝過。 于是,閑院落凄涼,幾番暮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一曲《燕山亭》聽得滿座宋人凄惻不已,她更心神俱傷,淚落漣漣。 萬萬沒料到,宗賢隨后竟說出這樣的話:你若還念著他,今日就跟他回去罷。 她難以相信這話是出自他本意。若他是有意試探,她答應(yīng)的話,甚至哪怕一點點喜色都足以為她和趙佶惹來大禍。何況,即便他是真想放她走,她又真能回去繼續(xù)與趙佶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