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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柔福帝姬在線閱讀 - 第82頁

第82頁

    從皇位繼承順序來看,他是先帝庶長子,若嫡子嫡孫們均早薨,他不是沒有繼位的希望。當然,以他一向求穩(wěn)的行事習(xí)慣來看,他不會讓自己成為身處險境成為眾矢之的,現(xiàn)在他已請求郎主將完顏亶jiāo予自己照顧,一手安排這小皇孫的生活與教育問題,如此一來,若完顏亶日后即位,宗幹必將借助他得到想要的權(quán)力。

    再回想宗幹言笑晏晏的神qíng和每次見自己時必行的親切抱見禮,宗雋不免有些不寒而栗。入慶元宮見了母親,便將這點疑惑說出來,問母親是否知道為在外大將出診治病的太醫(yī)是由宗幹派遣。

    紇石烈氏看看他,問:是趙妃跟你說的?聽說剛才她請你去后苑敘話。

    母親平靜的表qíng使宗雋覺得她對這一切早已心知,此刻聽他忽然提起,也不覺得奇怪,像是一直在等他自己來問。

    宗雋點頭,說:宗幹現(xiàn)在在勸郎主另立新后,趙妃這樣說有攻訐宗幹的嫌疑,但若此事不是她憑空捏造,那二哥之死,大哥便脫不了gān系。

    紇石烈氏嘆嘆氣:追究這件事對你沒好處,即便要追究,現(xiàn)在也不是時候。

    怎可不追究?宗雋手按了按佩刀,目中寒光隱約一閃:有仇不報,非女真男兒作風(fēng)。

    紇石烈氏蹙眉道:我不喜歡你現(xiàn)在的模樣。把殺氣都寫在臉上,你是怕人家不知道你想對付他么?你還是先管好自己罷,眼下qíng形,你拿什么跟他們斗?稍有異動,便xing命不保了。

    宗雋低頭一想,再一笑,神色頓時緩和:多謝母后提醒。母后請放心,如今該怎樣做我自有分寸。

    關(guān)于宗幹的事,紇石烈氏再不肯多說,話題一轉(zhuǎn),談及玉箱:那趙妃你日后離她遠些。

    宗雋問:母后看出什么了?

    紇石烈氏側(cè)首看他:她很危險,你不會看不出。

    危險?宗雋笑問:是人危險還是處境危險?

    紇石烈氏未直接答,只說:如今的她,就像一個漩渦,隨時可能把接近她的人席卷入內(nèi)。所以,與她接觸是極不明智的做法。然后凝神注視宗雋,鄭重說:何況,你不可忘記你是大金皇子,不能助這個宋女做任何有損大金的事。

    母后言重了。宗雋道:她那點心思我豈會看不穿,適才只是碰巧遇見,便隨意跟她說幾句她聽得順耳的話,若她真有什么企圖,我絕不會受她擺布。

    紇石烈氏便略笑了笑,說:你從來便是這么自信她是個相當聰明的女子,只是現(xiàn)在處境十分不利,才有些沉不住氣若她真能忍過現(xiàn)下這段,說不定真能做出什么事來,到時,只怕你也未必會是她對手。

    此后幾日,宮中陸續(xù)有關(guān)于玉箱的傳言散播開來,說她那天賜的玉印常有吉祥瑞光閃現(xiàn),有慧眼之人還能看出那上面的刻字其實不是金妃之印,而是金后之璽,想來應(yīng)是她將被立為后的征兆傳的人多了,細節(jié)也越來越豐富細致,瑞光的色彩亮度、何時及如何閃現(xiàn),那刻字如何幻化都被描述得活靈活現(xiàn)。女真人原本就崇拜天地敬畏神靈,聽了傳言亦有不少人相信,一些納了宋宗室女的貴族甚至頻頻讓這些妻妾入宮,意在巴結(jié)玉箱這傳說中的新后。

    但柔福一直不再入宮,就算玉箱再三命人來請她也每每借故推辭。宗雋知她因青兒之死落下了心病,亦不加以gān涉,自己也未刻意與玉箱接觸。

    某日,卻見玉箱的貼身侍女曲韻兒只身前來求見,未穿宮中宮裝,打扮得跟尋常市井女子無異,且未乘轎,是自己步行走來。宗雋便覺詫異,轉(zhuǎn)瞬一想,即猜到她此行目的不同尋常。

    果然,見了宗雋與柔福,她要求摒退了周圍侍從才說:趙夫人想請八太子為宗殊小皇子找一味治病的藥引。

    宗雋道:既是夫人吩咐,宗雋自是樂意效勞。但要尋藥引為皇子治病,若直接告訴郎主,請他傳下令去,想必要比我去尋找要快捷得多,夫人又為何特意要讓姑娘這般辛勞多走這一趟呢?

    曲韻兒解釋說:夫人是從南朝古醫(yī)書中找到這個治腦病的偏方的,因這藥引不但不好找,也甚是特殊,若讓郎主知道,恐不會答應(yīng)讓夫人用來為小皇子配藥,故此夫人才命奴婢前來請八太子幫助尋找。

    宗雋遂問:那這藥引是什么?

    曲韻兒抬目淡定地看他一眼,答:人腦。

    人腦?柔福一聽,當即蒼白了臉色,失聲驚問。

    曲韻兒一頷首,重復(fù)說:人腦。

    宗雋倒不驚奇,神色如常地微笑問她:一定要人腦么?可否換用羊腦豬腦?

    11.藥引(下)

    曲韻兒聞言一愣,旋即又恢復(fù)了適才神色,順目答道:八太子說笑了。若家畜腦髓可用,夫人只管問御膳房要就是,何必再來煩勞八太子相助尋求呢?

    身著庶民的布衣,低垂的眼睫下卻投出屬于宮廷的yīn影,這玉箱器重的女子,舉止間亦帶有些她主子的風(fēng)范。宗雋半晗雙目觀察著她,一時未置可否。

    她要八太子殺人么?柔福沉吟著問。

    曲韻兒淺笑道:八太子去尋個死囚處決后取腦即可,這并非傷天害理的事。

    柔福再問:這死囚有沒有指定是誰?

    沒有。曲韻兒答,向柔福微微一欠身,問:帝姬還有問題要問奴婢么?

    柔福默然,宗雋此時開了口:請姑娘回稟趙夫人,既是要為小皇子治病,宗雋自會盡力尋求這藥引。姑娘兩日后來取便是。

    曲韻兒道謝,深施一禮告辭而去。她平靜地走遠,裙幅輕擺如微瀾,卻讓他想起母親提及的漩渦。

    柔福扶門目送曲韻兒,漸晚的天色帶來幽涼的風(fēng),她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F(xiàn)下空氣轉(zhuǎn)瞬間便可用yīn冷形容,此季的溫度從來都被日光與暗夜隔得分明。她身處北地已久,卻始終未慣及時添衣,立于風(fēng)中時,那身影便顯得尤為單薄。

    宗雋看在眼里,便喚她進來,她卻搖頭,郁郁地走開。

    玉箱的目的,宗雋暫時也想不明白。人腦能治癡傻之癥,這說法他并不相信,若真是為兒子治病,她直接問郎主索要又有何妨?本就殺人如麻的完顏晟又豈會覺得此事殘忍。曲韻兒便衣而來,顯然也是為掩人耳目。可她要這人腦何用,頗令人費解,難道僅僅是要他為她殺個人以證明他愿意為她效勞的誠意?一切不會如此簡單,這詭異的要求下必隱藏著涉及yīn謀的真相。

    次日與人的一次閑聊讓他意外地窺見了此事端倪。

    白天入朝議事時,聽宗幹說要為完顏亶尋一漢學(xué)先生,宗雋便隨口推薦了昭文館直學(xué)士韓昉。韓昉字公美,是燕京漢人,此時四十余歲,年輕時于遼天慶二年科舉中考中進士頭名。金滅遼后亦入朝為官,因出使高麗有功,官至昭文館直學(xué)士,兼堂后官。其人飽讀詩書,學(xué)富五車,宗雋亦常就漢學(xué)問題請教于他,因此便建議宗幹讓他教完顏亶學(xué)漢文。宗幹見他確有學(xué)識,為人也穩(wěn)重,xingqíng耿直,非jian猾之輩,便點頭同意,并建議郎主加韓昉為諫議大夫,遷翰林侍講學(xué)士。

    散朝之后,韓昉找到宗雋表示謝意,宗雋遂與他略聊了一會兒。其間聽見韓昉咳嗽了兩聲,便道:這幾日風(fēng)急夜涼,韓學(xué)士多保重。

    韓昉笑道:不礙事。偶感風(fēng)寒而已,我已自配了幾副藥,再喝兩天就沒事了。

    宗雋當即問:韓學(xué)士還懂醫(yī)理?

    韓昉擺手道:胡亂看過一些醫(yī)書,未敢稱懂。

    宗雋便問:不知學(xué)士可曾見醫(yī)書中有人腦入藥一說?

    韓昉想想,搖頭:從未見過。頓了頓,忽又說:但聽人說過,人腦可用于巫蠱之術(shù)中控制人思想舉止。

    宗雋一睜目:如何控制?

    韓昉道:具體如何做就不知了。我也只是聽一位南朝的親戚提過,幾年前汴梁城中有位女巫曾取人腦和以符水作法,yù蠱惑其夫聽命于她,后被察覺,當時開封知府便將她斬首示眾。

    心底的疑問隨之有了隱約的答案,宗雋一笑,對韓昉說:多謝。

    八太子不必如此客氣。韓昉亦笑著問他:八太子為何突然想起問此事?

    沒什么。宗雋輕描淡寫地回答:我是在一部南朝書中看到取人腦之事,但取來何用書中不曾細說。我便猜人腦與熊膽虎骨一樣可入藥,因此才來請教學(xué)士。

    與韓昉又暢聊一番,回府后已是夜間,見書房有燈光,便知必是柔福在內(nèi)。走進,果然見她,案上擺滿一疊疊醫(yī)書,她正蹙著兩眉一冊冊地翻看。

    不必看了,這次,她不會害自己的兒子。宗雋坐下,對她說:現(xiàn)在殊兒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保住她地位的重要條件。

    她抬頭,訝異地直視他雙眸,他便唇角上揚,對她呈出一點笑意。

    不要這樣對我笑。她冷冷側(cè)首,看著地上燭紅搖曳的影象:我討厭你的這種笑。

    為什么?宗雋問。

    這種笑似未帶任何qíng緒,卻可惡地含糊,仿佛將它傾入水中,便會沉淀出幾層色彩。

    是么?你有否發(fā)現(xiàn),趙妃也會這樣對人微笑?

    玉箱她輕輕嘆息:她從小便是如此我初次見她,是在某年父皇的天寧節(jié)上,她隨她父親晉康郡王入宮慶賀。在鄭皇后向她引見各位帝姬時,我的幾位jiejie見她只是郡王之女,遂對她露出了倨傲的表qíng,她便安靜地走回父親身邊,牽著他的手,依然看著jiejie們,神色不慍不怒,只是淡漠。我注意到她,便朝她笑,她亦對我微笑,但當我走去拉她的手要她跟我玩時,她卻輕柔而決然地將手抽出,看著我,臉上仍帶著那淡淡的笑那天父皇封她為宗姬,她拜謝如儀,卻無喜悅之色。父皇便問她:做了宗姬,你不開心么?她便又淡然一笑,我在一旁看著,不明白為什么她分明笑了,卻不見得是因為高興。后來長大了才漸漸懂了,很多時候人露出笑容,并不僅僅是表示喜悅之qíng,而我,還是常??床欢裣涞奈⑿?。

    看不懂未必是壞事。宗雋說,看她的目光多了些許柔和:如果你看懂了,便也會對別人這樣笑。